作者王文韜
春節雖已過完，但畢竟還是正月天。招聘關春風來疆的技校教務科康科長熱情地邀請關春風全家到他家做客，說是接風洗塵。康科長是上海人，來新疆已經幾十年了，如今已經完全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且怡然自得。他家三世同堂，住著能享受田園風光的三居室磚混結構的新平房，房子裡有暖氣，是油田最好的房子。
關春風全家被康科長和他的妻子迎進屋，一進門就感受到一股溫暖的氣氛。窗臺上擺著各式各樣典雅的花盆，五顏六色的鮮花爭相開放，洋溢著春天的氣息。這種景象在內地家家都能看得到，沒想到在這麼遙遠的地方居室裝點竟然和內地都市沒有什麼兩樣！而窗外依然天寒地凍，映入眼簾的卻是被積雪覆蓋著的一望無際的白色戈壁灘。這裡外的強烈反差，真讓人有點搞不清季節了！
康科長支起摺疊式大圓桌，擺好摺疊椅。他的妻子把準備好的一桌豐盛飯菜端了上來。康科長的妻子是上海知青，雖然年輕時如花似玉的青春早已獻給新疆石油開發建設的艱苦歲月，但年過中年的她，依然身材健美，美貌不減，美色不褪。她吃苦能幹，現任克拉瑪依油田的婦聯主任。康科長和他的妻子親自陪關春風一家人吃飯，邊吃邊聊。
“關老師平時喜歡喝什麼酒？白酒？紅酒？還是啤酒？”康科長問。他性格溫和，說話聲音輕柔，非常動聽。“他什麼酒都不喝！”關春風還沒有說話，渭曉雨搶先回答說。
“今天有人監督，關老師就是想喝也不敢喝。況且有兩個孩子一同用餐。今天就不為難關老師喝酒了！”說過喝酒的話題，康科長又關切地問關春風，“你們現在生活怎麼樣？適應不適應這裡的生活？”
“衣食住行都得到了組織上的妥善安排，生活也適應，只是現在要啥沒啥。”關春風不好意思地回答著，眼前時髦的餐桌椅吸引著他的視線。“不要著急，慢慢來！你們年輕，‘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你是大學學歷，我是中專學歷，你的工資比我高，你們將來的生活會比我們更好的！”看著關春風的神情，天性樂觀的康科長笑呵呵地說。
康科長的妻子一邊用筷子給渭曉雨和兩個孩子夾菜，一邊問渭曉雨：“工作有著落沒有？孩子上學了嗎？”渭曉雨答道：“兩個孩子都已經上學了。我也在勞動服務公司溫室的鍋爐房上了班。只是鍋爐房的工作又苦又累又危險，還要三班倒，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去上班，害怕死了！燒鍋爐得很小心，如果不及時加水，鍋爐燒乾了可要爆炸的！”
“小孩上學是件大事，多費點心，從小就要把孩子的學習抓緊。在這裡，家屬工作一般都是體力活，很艱苦。但是不管是什麼工作，只要自己能幹就行。”康科長的妻子說道。說完，她起身離開了飯桌：“你們繼續用餐。我去廚房看看清燉羊肉燉好了沒有。”
康科長的妻子說話的時候，康科長不停地給關春風夾菜。康科長的妻子離開後，康科長再一次客氣地問道：“在生活方面，還有哪些不適應的？或者還有什麼困難沒有？”
看康科長這樣隨和，這樣關心自己全家，關春風感覺像遇到了親人一樣，於是便說：“在生活方面，不適應或者困難倒沒有。只是我們來到新疆，第一次接觸到少數民族，還不瞭解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不知道在尊重少數民族風俗習慣方面應該注意些什麼？”
康科長微微一笑：“新疆有47個民族，是我國民族最多的省區。克拉瑪依油田有30多個民族，其中全民信仰伊斯蘭教的有維吾爾、哈薩克、回、柯爾克孜、塔吉克、塔塔爾、烏孜別克等7個少數民族。在新疆，漢族以外的少數民族佔總人口60%。尊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是一個需要十分重視的問題。如果不瞭解或不尊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很可能發生誤會和矛盾。有一次，一個剛從學校畢業分配來的漢族老師把買來的大肉用報紙包著帶進了教研室，一個維族老師看見後當即就把大肉甩出教研室門外去了！”
“有這種事情發生？為什麼？”關春風不解地問道。
“維吾爾族信仰伊斯蘭教，他們忌諱一切和‘豬’有關的東西。比如吃豬肉、看見豬肉、或者談話提到‘豬’。為了避諱，新疆把豬肉叫大肉。把大肉帶進教研室，這就犯了信仰伊斯蘭教民族的大忌。在新疆，少數民族到漢族家裡做客是絕不吃飯的，即使飯菜裡沒有大肉，甚至連漢族人家裡待客的白開水也不喝。漢族可以到清真餐館裡去吃飯，但少數民族絕不會到漢族餐館去吃飯。”康科長認真地解釋說。
“除了吃的方面。還有別的風俗習慣需要注意嗎？”關春風又問。
“少數民族對風俗習慣可講究哩，具體表現在衣食住行以及禮儀等生活的方方面面。飲食是首先必須注意的。學校準備近期召開新教師座談會，專門進行這方面的教育。尊重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並非生活小事，而是黨的民族政策，這方面只要做得好，就能增進民族互信，搞好民族團結。少數民族同志性格直爽，一旦交上朋友，他們對你比漢族對你還好呢！在五、六十年代，漢族和少數民族還住在一個地窩子裡，關係可好哩！”康科長深有感觸地說。
“是嗎？看來，和少數民族同志處好關係其實也不難。最根本的問題就在於尊重。尊重就是信任，尊重就是團結。”關春風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看到關春風身體很消瘦，臉頰兩邊有兩個明顯的凹下去的坑，康科長不禁關切地問：“你體重是多少？”“48公斤。”關春風回答說。康科長笑道：“太瘦了。我的體重84公斤，正好把你的數字倒過來。我們兩人的個頭差不多，我的體重差不多是你的兩倍。你太瘦了，多吃點肉。教師的工作很辛苦，沒有好的身體可不行。”
說話間，康科長的妻子把一大盆清燉羊肉端了上來，放在飯桌中間。康科長一邊招呼大家快吃，一邊用筷子給關春風夾了一大塊清燉羊肉，又問道：“羊肉能吃慣嗎？”“能！羊肉可好吃哩！”關萍搶著回答說。
“能吃慣就好！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點肉！”說完，康科長看著臉色紅潤、略微發福的渭曉雨，笑嘻嘻地問道，“關老師這麼瘦，你那麼胖，在家裡好吃的都叫你吃了吧？”“家裡沒有好吃的，天天吃的不是饃饃、稀飯，就是麵條、攪團。”關萍搶著說道。“每頓飯我爸比我媽吃的還多呢！”關健也說道。關萍和關健的話，引起大家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剛落，渭曉雨就火急火燎地說：“他就這麼個瘦人，給他肚裡吆頭豬他也胖不了！”“穿不上從身上看，吃不上從臉上看。還是和生活水平有關係。你不信，過三、五年你們生活水平提高以後再看，他肯定比現在要胖。”康科長笑著說。
“瘦就瘦唄，我喜歡瘦人。”渭曉雨說。
“胖人富態，我喜歡胖人。”關春風說。
康科長笑了：“你們兩個說話真有意思。一個喜歡瘦，一個喜歡胖，表面上看意思相反，實際上意思正好相同，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兩個人情投意合，天生一對。從哲學上看，這就叫相反相成。”康科長的話，說得渭曉雨和關春風不好意思起來。
席間，看著關春風憨厚的模樣，康科長頗具神秘感地問：“你是大學生，你老婆是家庭婦女。你原來在陝西師大任教，多麼好的單位！為了解決老婆孩子的商品糧戶口問題，你放棄西安的好環境來到新疆，把老婆孩子一起帶過來。你們夫妻關係這麼好，真令人羨慕。我們老教工中有人就說：‘還是陝西男人有擔當。你看陝西男人對老婆多忠心，以後嫁丫頭，就嫁給陝西人，靠得住！’關老師，我不明白你們兩個是怎麼結合在一起的？”說著，他那雙含笑的眼睛不停地看看關春風，又看看渭曉雨。
渭曉雨不說話。“不錯，陝西男人有擔當。否則，不會帶老婆來新疆。擔當就是責任。我既然和渭曉雨結為夫妻。就要為她負責到底。”關春風靦腆地說，“至於說到我和渭曉雨的結合，其實是一個巧合。本來是她姨媽要嫁給我的，結果她卻和我牽了手。”
“你們的結合是巧合？姨媽與外甥女易嫁？這就羅曼蒂克了！快把你們倆的羅曼史講來聽聽？”康科長好奇地發問道。
面對康科長的懇求，關春風實在感到盛情難卻。一時間，他便沉浸在美好的回憶之中，向康科長講述起他和渭曉雨的不解之緣：
國家命運決定個人命運。時代變遷改變人生軌跡。這一點，關春風體會得最深刻。他記得剛上高中時，自己在日記裡寫下了‘10年之內，排除私慾’的座右銘，憧憬上大學的人生夢想。然而，從天而降的10年文革，無情地改變了他的命運方向和人生軌跡，不僅打破了他日思夜想的大學夢，還將毫無思想準備的他拋進了農村大齡青年的隊伍。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喧聲繚繞中，猶如奉老天的之意的紅娘突闖柴門，不由分說地將他和渭曉雨推上了鵲橋。
訂婚是人生一大喜事，然而關春風卻沒有絲毫的欣喜。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相反，這時的他，心裡上下翻騰的糾結除了懊悔，再沒有別的。因為早在關春風上鄉高級小學的時候，一個叫雪玉娥的女孩就喜歡上了他。這個雪玉娥，個子不高，微胖的體態，圓臉龐，大眼睛，說話笑咪咪的樣子，聲音柔和，笑起來時稚嫩的臉蛋上總是泛起兩個深深的酒窩。按理說10多歲的少男少女，正是好鬥的年齡，磨牙鬥嘴的事情會經常發生，給桌子中間用粉筆劃條“軍事分界線”那是常有的事。可關春風和雪玉娥同桌坐了整整一學期，既沒有“軍事分界線”，也沒有吵過架。雪玉娥在學習上遇到疑難問題，就向關春風求教，她有什麼心裡話也願意對關春風講。雪玉娥村裡有個女生很厲害，經常欺負她，關春風便挺身而出進行勸解，這使雪玉娥對關春風很感激。雪玉娥對關春風也很關心，經常從家裡帶來一些好吃的如紅薯、爆米花之類的東西給他。有一次，雪玉娥把毛筆帽弄壞了，手上和嘴唇都是墨，關春風送給她一個嶄新的銅筆帽，她高興極了。
1961年，雪玉娥和關春風一同考入鎮初中，兩個人沒有分在一個班。可是，每次星期六下午打掃完衛生放學回家，雪玉娥準能知道關春風什麼時候離開學校，便和他一同出校門，走在一起聊天，直走到自己村的岔路口，兩個人才分手。岔路口有一棵長到兩、三人高的柳樹，星期天來學校時，雪玉娥就早早地站在柳樹下等著關春風，和關春風一同來學校。雪玉娥一見到關春風，總有說不完的話。也許是女孩子比男孩子成熟得早的緣故，有一次回家走在路上，雪玉娥問關春風哪天生日？家裡都有誰？訂婚了沒有？還提出要和他一同去他的家。關春風意識到雪玉娥想讓自己的父母見見她。他覺得雙方年齡還小，都正處於學習階段，關係不宜發展太快，就婉言謝絕了。初中畢業以後，關春風考上了高中，雪玉娥回到了農村。從此，關春風和雪玉娥再沒有見過面。
紅娘登門提親，父母緊逼相親，關春風竭力推辭。這時，關春風想起了雪玉娥，他連夜打聽雪玉娥的消息，得到的回答卻是雪玉娥已經結了婚，丈夫就是和雪玉娥初中同班的團支部書記。這個團支書，關春風認識。在初中畢業前一次學校舉行的歌詠比賽中，關春風看到他們班出場時，她和他站在一起，他們演唱的歌曲是《十送紅軍》。
面對這一切，關春風怎能不懊悔？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婉言謝絕雪玉娥？這時，無奈的關春風除了默默祝福雪玉娥家庭幸福外，就是聽從命運安排。因為這時命運大使提供給他的只有命運安排，使他別無選擇。然而，命運總會捉弄人的。尤其是當命運的車輪改變了方向，一切都將發生逆轉，首當其衝的是婚姻。婚姻是命運鏈條中最薄弱的環節。
就在關春風和渭曉雨訂婚幾個月後的一天，介紹人來到關春風家，說渭曉雨對關春風有了意見，原因是關春風小時候齷齪邋遢，髒臉黑脖子，經常流鼻涕，穿著吊襠褲，腰繫草繩，敞襟露胸，說話高喉嚨大嗓子。聽到這話，關春風感到很大委屈，想找個機會給渭曉雨解釋，自己小時候根本就不是那個樣子。
臘月時分，年關快到了，人們紛紛趕集辦年貨，準備過年。關春風心裡鬱悶，想借趕集散心。這天上午，他來到鎮上，碰巧遇到了渭曉雨，她是和她的爺爺一起來趕集的。她爺爺在路邊擺了個地攤賣笤帚。關春風和她爺爺客氣地打過招呼，就把渭曉雨叫到了一旁能曬到太陽的牆根下。
幾個月沒見面，渭曉雨出脫得苗條俊秀，臉色白裡透紅，健美的身材煥發出少女誘人的青春魅力。關春風仔細地看了渭曉雨一眼然後問她：“聽說你對我有意見，想退婚？”“沒有。”渭曉雨說話很乾脆，她一口否認。“那為什麼介紹人到我家說你對我有意見，想退婚？”關春風又一次問她。“沒有這回事。”渭曉雨使勁地搖頭。“我聽到有人這樣說。”關春風不相信這是空穴來風。“你不要聽別人胡說。”渭曉雨一再否認。當面問過渭曉雨，聽到渭曉雨的答覆，關春風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那好，只要你說沒有這回事我就放心了。”
關春風當著渭曉雨的面說“放心”，可是回到家裡，他想來想去，總覺得這事蹊蹺，事情沒有搞清楚，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要把事情搞清楚，最好的辦法還得找雪玉娥。因為關春風從渭曉雨口中得知，雪玉娥是渭曉雨的姨媽。
雪玉娥嫁到離孃家很遠的一個村子。在雪玉娥孃家打聽到雪玉娥婆家的地址後，關春風便立即動身。快過年了，為了終身大事，他心急火燎，騎著自行車邊走邊問，過了一村又一村，終於找到了雪玉娥。幾年沒見，雪玉娥發福了許多。她見到關春風，放下手中的家務活，很熱情地招呼關春風坐下。關春風向雪玉娥說明來意。雪玉娥和關春風開玩笑說：“要我給你辦事，你得把我叫姨！”關春風反問道：“叫姨沒問題。渭曉雨叫你姨媽，我把你叫姨那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你得掂量掂量，我把你叫姨合適還是我們以同學相稱合適？”
“不說這話了！咱們言歸正傳。渭曉雨一定是把你當成了臘狗。”雪玉娥想了想接著說，“對！就是把你當成了那個臘狗，上小學五年級時他齷齪邋遢，髒臉黑脖子，經常流鼻涕，穿著吊襠褲，腰繫草繩，敞襟露胸，說話高喉嚨大嗓子。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寫的作文校長給全校同學在大會上念過，什麼‘碾盤大的雨點’，什麼‘馬的擁脖就像城門洞子’，什麼‘腦袋大的紅薯抬都抬不起來’，笑死人了！一次老師讓用‘漂亮’造句，他說‘牛玲玲長得很漂亮’，那時男生說誰漂亮就是耍流氓，牛玲玲當即趴在桌子上大哭，老師厲聲呵斥道：‘臘狗！你瘋了！’更可笑的是，老師讓用‘恰當’造句，一個同學說：‘前頭那個同學造的句子很恰當。’臘狗接著說：‘剛才那個同學用恰當造的句子恰恰當當。’逗得全班同學鬨堂大笑。”雪玉娥問關春風：“春節你初幾去你丈人家拜年？”“初一。”關春風回答道。雪玉娥說：“我好長時間沒有去過她家，也很想去一趟。最近，我一定抽時間趕在春節前儘早去一趟。我要好好說說她，向她說明真實情況。我是她姨媽，她還是相信我的。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你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大年初一，關春風去岳父母家拜年。渭曉雨笑道：“那天在鎮上趕集，我給你說沒事沒事，你不相信我，還搬兵遣將，興師動眾，你的本事還挺大的嘛！”“我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讓你明白你聽到的話都是謠言。”關春風解釋道，接著又問她，“你是從誰的口裡聽到那些話的？”“事情都過去了還問那幹啥？反正不是我編的。”說著，渭曉雨把話題一轉，問關春風，“你和我姨媽在鄉高級小學是同桌？”“是啊！我那時是班長，她村有個女生常欺負她，我替她報打不平。”關春風回答說。“以前，你是英雄救美女，現在，她是美女救英雄。挺有意思的嘛！”渭曉雨喜滋滋地調侃道。“她是你姨媽，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要說美女，你才是我心中的美女。要不然——”關春風說著，拉長了聲音。“‘要不然’什麼？你敢把話再往下說！我是和你開玩笑，你連開玩笑都不懂！”渭曉雨急了，她知道關春風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不願意讓關春風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趕忙打斷話題。關春風認真地說：“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我是說心裡話！”看到關春風那股憨憨地認真勁兒，渭曉雨笑了，笑得是那麼地燦爛：“是心裡話就好。我要的就是你的心裡話！”
渭曉雨走開後，岳母來和關春風說話：“她一個冬天都和她妗子在一起睡覺，聽她妗子胡說，她就變心了。我知道後，把她狠狠地收拾了一頓。我說，‘你敢和人家吹，我就把你趕出家門，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她不敢胡來。她在我的手裡是反不過去的，你放心。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了。”“她妗子是誰？”關春風問。“她妗子和雪玉娥是同村的，叫芳芳。她妗子說她和你上過學，認識你。”岳母說。“和我在鄉高級小學上過學的同學中，跟雪玉娥同村的我都認識，可我不認識誰叫芳芳。她肯定是把人認錯了，把我當成了我村的同學臘狗。那個臘狗啊，瘦高個，邋里邋遢的，上身開襟衣，下身大襠褲，用布條或者麻繩往腰上一纏便是腰帶。臘狗經常不洗臉，偶爾洗臉也不洗脖子，脖子黑得像個車軸。臘狗說話總是高喉嚨大嗓子，走路時喜歡扯長嗓子唱歌，唱起歌來高昂著頭，臉紅脖子粗，青筋暴得老高老高，腦袋還使勁地左右搖晃，像個撥浪鼓，樣子十分滑稽。臘狗貪玩，經常因為在上學的半路上打撲克而遲到，受到老師的批評。我從不耽誤功課，不管春夏秋冬，颳風下雨，從未遲到過。”關春風解釋道。岳母說：“對，你說得對。你今天來，我特地把她妗子叫過來讓她好好認識認識你。你今天上午來剛進家門看到抱著娃問你話的那個就是她妗子。她見過你以後說你不是她以前見到的那個同學。”
不久，關春風和渭曉雨領了結婚證，憑結婚證買了2斤喜糖和10斤大肉，舉行了結婚儀式。婚禮那天，渭曉雨穿著喜慶嬌豔的紅袞身，接渭曉雨的是高頭大馬拉著的膠輪篷車。關春風身著黑色的粗布制服，渾身上下一錠墨。
關春風美好的回憶，使康科長夫妻倆明白了關春風和渭曉雨美好姻緣的羅曼史。關春風的敘述剛一結束，康科長就感慨地說：“姨媽與外甥女易嫁，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故事。你們的婚姻，頗具浪漫色彩，真有意思！”
“他是傻鳥碰到好穀穗，我是好花插到牛糞上！”渭曉雨笑嘻嘻地說道。
“你可不能說關老師是‘傻鳥’‘牛糞’什麼的！如果說關老師是‘鳥’的話，那他就是‘鴻鵠’。古語中不是有一句‘鷃雀安知鴻鵠之志’嗎？如果把你比做‘好花’的話，那關老師就是‘好牛’了。好花插在好牛的頭上，也是挺好的嘛！”聽到渭曉雨的俏皮話，康科長的妻子邊笑邊說。
“你盡撿好聽的給他說！說我是‘好花’，那可是名副其實。我上中學時，身材苗條，頭髮烏黑，臉蛋白裡透紅，皮膚白皙細嫩，性格活潑開朗，說話柔和喜人，不僅人長的漂亮，又是學生中唯一的校革委會委員，人見人愛，人稱‘校花’。多少人想和我攀親都沒攀成，沒想到這朵花竟讓他給摘了！”渭曉雨笑道。
“說我是牛糞也行，牛糞有什麼不好？牛糞可以肥田，肥效勝過化肥，生產的是綠色食品。好花插到牛糞上花兒才長得鮮豔！說我是傻鳥也行，只要能碰到像你這樣的好穀穗，下輩子我甘願還做一隻傻鳥！”關春風頗具風趣地說。
“你看關老師對你多忠心，多有文采！說實話，你們兩個真是天生的一對。紅花還得綠葉扶。你應該好好支持關老師的工作，比翼雙飛。”康科長笑著對渭曉雨說。
接著康科長把話題一轉，語重心長而又推心置腹地說道：“關老師是陝西師範大學的高材生，政治科班出身，懂得教育學、心理學，又有10多年教齡，不僅才華出眾，而且為人正直，技校從領導到教職員工，對關老師的評價很高啊！關老師一來，教漢語的維族老師阿依古麗主動提出改教政治，希望關老師好好幫助她，帶好她！我們全校的老師大多數都是從石油中專學校畢業的，沒有接觸過教育學、心理學。學校領導已經決定，過一陣子讓關老師給全校教師做教育學、心理學方面的輔導講座。”
“是啊！陝西男人有擔當，這擔當不僅體現在對家庭的擔當，還體現在對工作的擔當和對事業的擔當。”關春風話音剛落，康科長拍了拍關春風的肩膀：“關老師好好幹啊，在技校幹出一番成績來！學校領導和全體教師都對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我想關老師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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