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當所有謊言先後露出獰笑,我們是否還能擁抱?

“秦大哥?”

尹天誠眯了眼睛,頎長身影優雅走出暗處,眉眼是說不出的清俊,氣質則是荒漠雪夜上的泠泠月色。

果然是他,是當年的校醫先生,秦縱遙!

沒有人注意到何盡歡反常的激動,她的右手情不自禁偷偷掐住大腿,怕一個不小心就喊出來。

“是真的。”

秦縱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停步,暮藍色襯衫和休閒褲的打扮讓他比西裝革履看起來多了一份雍容。

聽到回答,他墨眉淡淡一挑。

“秦大哥,你罵我打我都行,只求你給我想辦法,救我!”

尹天誠略帶了哭腔,此刻他內心完全是崩潰的,這會兒碰到秦縱遙,是大幸,也是大不幸。

“打你?”秦縱遙輕哂,“髒了我的手。”

除開TY自己,其它三個人均被秦縱遙毫不留情的話語驚到,菊姐掩飾得還好,何盡歡和阿圓雙雙目瞪口呆。

“秦先生,你怎麼能……”

阿圓張開鼓鼓囊囊的嘴想辯解幾句,何盡歡連忙拉她示意別開口的同時,尹天誠果然暴呵:

“閉上狗嘴!秦大哥和我講話,哪裡輪得到你唧歪?”

好心好意維護他反被這樣瞧不起的訓斥,阿圓呆了呆,兩顆虎牙咬住下嘴唇,竭力掩飾眼睛裡升起的淚花。

何盡歡皺了眉,她想到TY會不高興,畢竟看樣子他相信秦縱遙有能力出手搭救,但沒想到會罵得這麼難聽,阿圓還不是為了他?

“你帶的人?”

秦縱遙示意菊姐去查看外邊情況,眼神落到並排站的兩個女孩身上。阿圓沉浸在委屈裡,啜泣不斷,何盡歡的心則在他眼神掃來的一刻跳到嗓子眼,他還記得嗎?應該不記得了吧,六年時間不短,況且他如今是秦氏副總,偌大秦氏真正的決策者,每天要處理的事情不知道多少,怎麼可能記得僅僅見過一面的人,何況自己多多少少也變了點。

TY點點頭,搞不懂沒頭沒腦冒這麼一句什麼意思。

“很會挑。”

無論怎麼聽,這一句都像是反語,而亂了分寸的TY焦躁扯著頭髮,道:

“Jack幫忙帶的。”

故事:當所有謊言先後露出獰笑,我們是否還能擁抱?

放眼整個綠裙子,面積起碼三四百方,服務員、保潔、廚師等最少也有十來號人,這會兒卻靜悄悄的,而且該熄的燈早滅了,應該是菊姐早有吩咐。外面的騷動聲越來越明顯,隱約有人在喊“我早準備了睡袋,哈哈”,看來他們今晚不會罷休。也是,既然確定人在裡面,第一手近距離採訪的價值都曉得,TY就算什麼都不說,拍到照片也是收穫。

“方便麵要不要來一個?”

又有聲音傳進來,TY頹唐往牆角一坐,抱住頭,喃喃道:“完了,完了。”

菊姐回來,跟秦縱遙低語。

他沉默片刻,輕啟薄唇:“歐卉什麼時候生?”

“不到兩個月。”聽他提及妻子,TY像瞬間抓住救命稻草,膝行到面前,用哭腔道:

“秦大哥,求你,看在卉卉的面子上……”

“呵,又是這句。”秦縱遙毫不猶豫截斷他的哀求,每一個字的氣息其實都輕,而每一個字全不容忽略:

“讓Jack幫你,終究浪費。”

何盡歡心頭一驚,這麼聽起來,Jack竟是秦縱遙請來相助TY的嗎?想想也是,Jack那樣的人精兒人尖兒結合體,哪有那麼容易隨隨便便請得動?只是,秦縱遙和TY到底什麼關係,他為什麼幫助一個娛樂圈的人,而且,言語間還透出他早知道TY什麼德行的端倪?歐卉麼,她知道一點,前Sweet-Smile組合成員之一,相處在party上對TY一見鍾情,沒多久後舉行盛大婚禮,婚後開始全職太太生涯,基本告別娛樂圈。

一聽這話,尹天誠立時癱軟在地。

秦縱遙瞥一眼,忽又開口:

“三個條件,第一,Jack不會再為你工作;第二,復出別來找我;第三,孩子隨歐卉姓。”

果然是大不幸,三個條件,一個比一個苛刻!

尹天誠愣愣張大嘴巴,臉龐扭曲成一團,卑怯嗓音再無聚光燈下時的魅力:

“秦大哥,太……”

“太苛刻?”秦縱遙遙望一樓窗紗掩映還是能捕捉到影影綽綽的落地窗,涼薄道:

“不要忘了,我是商人。”

房外起了爭執,估計是物業正在驅逐記者。

可是,聞風而來的娛記太多,兩邊根本不足以形成對抗。沒過多久,爭吵消失,不知道哪家媒體居然扛來射燈往內照,雪白雪白的光亮正好落在秦縱遙身上。他擰了擰眉,沒有動彈,菊姐見狀立時用身體擋住光線。完全沒有發言權的阿圓與何盡歡四目相對,彼此讀懂對方眼裡的疑問:

沒了Jack,如斷一臂,復出再無任何幫助,孩子還要隨妻姓,這些無異於雪上加霜,TY能答應?

她們沒有等太久,如喪考批的尹天誠沙啞著嗓子給出答案:

“好,我答應。秦大哥,你怎麼幫?”

故事:當所有謊言先後露出獰笑,我們是否還能擁抱?

緩緩繞過菊姐走到那束白得發亮的光線裡,秦縱遙抿唇眺望窗外,似在思索。

相比六年前,他身上那份沉靜越發的深,像一口看不到底的幽幽古井。

何盡歡痴痴望向秀頎如瓊樹般的身姿,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不是在思索,而是在計算,或者說,算計。

“我是商人”四個字,這麼多年關注秦氏每一條新聞每一次動作的何盡歡深知,一如當年那句“五官正就行”,名副其實。

“你……”秦縱遙忽然轉身,眼神如水般清涼,“跟我來。”

“我?”這一回,何盡歡再沒能靠掐大腿忍住不作聲,兩片粉嘟嘟的嘴,半天合不攏。

“她叫何盡歡,才來半個月。”尹天誠掙扎著站起來,艱難的組織詞彙,“要做事,秦大哥,還是阿……”

秦縱遙朝菊姐伸手,一把車鑰匙立即遞過來,他看都不看尹天誠,邁著不大不小的步子走上前,徑直牽起呆愣狀態的何盡歡,往墜了一塊雙面繡當做小幕簾的樓梯口走去。他手輕輕拉住的皮膚剎那間滾燙,何盡歡隨之移動的兩腿完全不受大腦控制,靠,這種時候,我應該問問他要幹什麼吧?理智拼命叫囂著,奈何,根本不是感覺的對手。

全程默默的下了樓,快到門口,秦縱遙低頭凝向她,薄唇間似乎逸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淡淡道:

“公眾注意力的轉移速度和遺忘速度非常快,想要讓一條新聞淡去,莫過於有另一條爆炸性新聞出現。”

“有道理。”何盡歡點頭,天知道,她花了多大力氣才穩住聲音不變調。

“所以……”

“所以?”

他望過來的眼神過於專注深邃,心一竄一竄的,根本沒法兒好好思考——

一時半刻,去哪裡找條比國民男星出軌還轟動的新聞?

不知什麼時候亦下了樓的菊姐拉開淡黃色大門,外面驟然沸騰起來,閃光燈咔擦咔擦,炫得眼睛壓根睜不開。

“秦先生,歡迎您和何小姐下次光臨。我們綠裙子承諾,只要您二位光臨,必定一概謝絕其它客人。”

轟亂嘈雜中,菊姐故意拔高聲音。

秦縱遙略頷首,算是回應,牽著何盡歡走到圍堵得水洩不通的門口。

“秦縱遙?”

率先有人喊出來,緊跟著是爭先恐後的提問和繼續晃眼的拍照:

“秦先生今晚是和TY一起用餐嗎?”

“秦先生,TY在裡面嗎?”

“這位是您女朋友嗎?秦先生。”

“對於TY偷吃,秦先生怎麼看?”

……

已有幾分瞭然的何盡歡緊張得呼吸不勻,忽然腰間一緊,身體緊緊貼上旁邊的男人。

攬住她的秦縱遙轉眸,體貼詢問:

“沒事吧?”

臉頰像春風拂過的三月桃花般嫣紅,她懵逼著搖頭。

嗚,真的嗎?這麼近這麼溫柔的秦縱遙,做夢都不敢去想哇。

眼前一閃的剎那,他再度垂首,準確無誤的吻住她欲張未張櫻紅色唇瓣。胡竄亂跑的思維霎時全部消失,世界宛若空白,再沒有任何嘈雜和燈光,清涼沁透的薄荷味兒從他唇齒間鋪天蓋地般度來,何盡歡全身僵硬,只有天生敏銳的味覺在歡迎突然強勢闖入的薄荷味道,它帶來一種類似觸電般的快樂感覺,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

回到城東面臨撫琴河的高層公寓時,正好十一點。

換上棉布拖鞋,解開外套往沙發一扔,秦縱遙走到與牆同高、用來間隔客廳飯廳的整面白色流光木架旁,隨意抽出一瓶紅酒啟開,慢慢往高腳杯中倒。房子裝修風格極度簡約,以黑白灰三色為主,曾被Jack戲謔完全一派禁慾系風格,此刻從瓶流入杯的猩紅色液體是唯一的鮮亮顏色。想起臨走前在反光鏡裡瞥見何盡歡久久站在宿舍門口眺望的模樣,幾絲莫名的煩躁無聲潛入胸腔。

端起酒杯來到陽臺,整座城市的旖旎夜色盡收眼底。

故事:當所有謊言先後露出獰笑,我們是否還能擁抱?

皎潔月色和燦爛星輝兩兩相映,夏日夜空,呈現出幽幽的孔雀藍,美得深邃而純粹。視線所及的遠方是黑黢黢的山巒線條,往近一點,高高低低的建築勾勒出城市的大致線條。晚風輕輕吹,拂面微涼,再無白天的灼熱。河流兩岸燈火連綴,俯瞰下去,猶如兩條奢華璀璨的項鍊鑲嵌在大地,亮閃閃的遊輪或緩慢前行,或安靜停靠。

“有什麼想問?”

下車前,他問何盡歡。

她低頭沉默,垂在耳旁的髮絲微微卷成一個俏皮的弧度,令他驀然想起六年前她脫口而出那句:校醫先生,你有點三觀不正吧。

半晌,就在他以為聽不到什麼時,女孩兒突然抬頭,眼神類似羞赧,又有點奇怪,咬唇道:

“你說那句‘很會挑’,是諷刺吧?”

饒是見慣形形色.色的人事,他也為這個問題呆了一秒——

在自己沒有任何徵兆當眾深吻,又和媒體言明兩人是在約會,想問的居然就是這個?

他不答反問:“何以見得?”

“阿圓忠心機靈,可是臨場應變還不夠,我呢,菜鳥一隻。帶兩愣頭青出來吃飯,沒事倒好,有事就完蛋,幫不到什麼。”

心思倒靈巧!

露出一絲稍縱即逝的淺笑,他施施然又問:“如果我說不是,你信麼?”

“不是?”她看起來既開心,又苦惱。

“不是。阿圓為根本不值得的僱主辯護,這是忠心,也是勇氣。至於你,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偷偷拉她想阻止,這證明你看出TY會不高興,或者說,你知道他是什麼人。”慢條斯理的講完,秦縱遙才發覺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說過這麼多字,他的生活確實忙碌,只是,很多時候不需要說太多的話,而且,他本身也是沉默如山的人。

車燈晦暗,何盡歡兩枚水銀丸似的眼睛卻晶亮晶亮的,裡面隱約含著他不願意直視的傾慕。

是的,傾慕。

“怎麼回事?要不要馬上聯繫封鎖消息?”

伴隨密碼鎖嘀嗒一聲,身後傳來徐唐焦急的詢問。

這房子,除開自己,只有徐唐的指紋被允許,而且知道密碼。

他回過身來,微風揚起髮梢,瀟灑倚在陽臺欄杆上,平淡複述出某天在網上掃到的標題:

“秦氏掌權人不近女色,疑是同性戀。闢謠。”

“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玩笑,明天……”私底下兩人關係非常要好,徐唐懶得客氣,解開黑色西裝外套擱沙發,徑直給自己倒了一杯,走到波瀾不驚,胸有成竹的男子身旁,“不,不要明天,今晚你和女人約會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潭城,明天見報又是一輪高.潮。媒體,股市,商聯,曾氏,梁氏,統統隨之會有各種反應,最重要的是,老爺子只怕明天大早就會召我回宅子問話。”

“我知道。”秦縱遙瞭解徐唐的擔憂。

“全想好了?”

月色皎潔,落到酒杯裡,紅色液體越發瀲灩。

秦縱遙沉默良久,沐浴在清亮月華中的五官少了一份冷峻,多了一份寂寥。

徐唐不作聲,俯瞰眼前大好城市夜景,臨近午夜,風中攜裹涼意,心頭忽然記起唸書時背誦過的五個字:高處不勝寒。每晚獨自在城市高處遙望車水馬龍萬家煙火,縱遙內心深處,何止是寂寥?如果一個女人能讓他稍稍開懷,即使掀起驚天風浪,又怎麼樣呢?橫豎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麼多年,他太累了。

“是。”秦縱遙舉杯,和徐唐碰了碰,“來之前,查過她的資料?”

“沒時間深挖,秘書弄到一份簡單履歷,我注意到一條:姓何,父母雙亡。”

“是她。”

紅酒緩緩滑入喉管,細膩綿長,早有猜想的徐唐還是有些小小驚訝,旋即嚴肅指出:

“縱遙,老爺子會第一時間查清楚她是誰。曾氏梁氏同樣會,而且不會放過大做文章的機會。”

深深望向好友兼助手,秦縱遙露出難得的淺笑,清俊眉眼間全是早已想好的瞭然。他將自己在綠裙子幾乎是剎那間做好的決定、想好的棋局慢慢道出,聽得徐唐時不時面露驚異,最後表情停留在滿心滿意的佩服。認識多年,自然見識過多次秦縱遙的謀略及手段,而剛剛所聽到的讓他的見識又上升到一次層次——

聰明人行事佈局,自然比普通人快,若聰明人還極會逢勢借勢,並短時間內想至深遠謀設為局,那麼,足以掌控局勢。

這就好比下棋,走一步想三步,甚至是接下來對手和自己的十步,勝算必定大於走一步想一步的人。

難怪連一向眼高於頂的父親都說,秦縱遙是他見過心思最深的學生,只有他想做或不想做的事,大抵沒有他做不成的事。

“你說的,我大概明白。”徐唐搖動所剩不多的酒,幾經斟酌還是問出來:

“不過,為什麼?”

問題似乎觸碰到了什麼,秦縱遙仰頭,一飲而盡。

優雅走到吧檯,換杯倒上俄羅斯空運來的高純威士忌,秦縱遙往高腳凳上一坐,望向陽臺的眼神彷彿透過徐唐看到了遠處:

“下車時接到於叔代發的消息,慕清即將回來,命我親自去接。”

秦慕清……

有時候吧,徐唐真心覺得一個家庭基因太好也令人頭疼,像秦家,個個聰明絕頂出類拔萃,應付老爺子已有難度,又回來個秦慕清。

秦慕清是秦縱遙的堂兄,父親秦任重已故,母親林詠尚在世。

據說,秦任重其人,儀表堂堂,溫文爾雅,一門心思撲在學術與科研上,頗有君子之風,而且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用現在的話來講,年輕時就是一超級學霸,特別嚮往清華大學,可惜最後還是失之交臂。這是秦任重的人生遺憾,為此,他給兒子取名慕清。不過,對消息查找追蹤尤其厲害的徐唐還知道另一個版本,說“慕清”二字並不單是仰慕清華大學的意思,而是他深愛過一個名叫清的女子,兩人未成眷屬,以至於抱憾終身。

事關秦家長輩,而且早已逝去,這件事徐唐從未跟秦縱遙求證過。

至於秦慕清本人,知書達理,進退有度,深得秦道遠喜愛,比對兒子秦縱遙還要親上幾分。

“我代你去吧。”他同樣走回吧檯,暗歎真是命苦,不得不又多出一分警戒。

搖搖頭,有心入醉的秦縱遙灌了兩口酒,輕描淡寫道:

“幾年不見,他或許變了。”

“少喝點,明天還有不少事要面對。”徐唐笑笑,不做任何評論,故意轉換話題:

“老爺子要是明天叫我去問話,怎麼答?”

“就說,她和我,正在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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