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天早上，王海的小汽車往春香家門口一停，鄰居們立刻圍了過來。
在那個偏僻貧困的小農村，掐著手指頭，也就那麼兩三個人開得起小汽車，還是停在春香家門口。
不用想也知道，是王海的車，大家便是等著來瞧熱鬧的。
王海和春香，年輕時就好過一陣子，後來王海入贅到張秀家，做了上門女婿，春香也在家人安排下，嫁給鄰村的葛大福。
婚後，葛大福跟人在城裡工地上做小工，賺得不多，但日子也過得去。
可誰也沒料想到，葛大福有一回幹活，竟從工地架子上摔下來了，當場就死了。協商到最後，工地賠了20萬。
一聽說葛大福賠了20萬，葛大福的弟媳便變著法子上門借錢。春香雖然平日裡什麼事都讓著她，但卻明白，那20萬，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出去半分，因為，那是她和孩子，後半生遇到難事時的唯一指望。
春香便到鎮上，把那20萬存了五年的死期。五年之內，春香弟媳，再也打不到那20萬的主意了。
葛大福在外地打工時，春香就一個人在家裡種幾畝地，接送孩子上學，又餵養幾隻雞，除了收莊稼賣點錢，平時沒什麼收入，所以那筆錢全部全存進去以後，日子便越發緊張了。
02
王海應該就是知道了這個情況，所以才從鎮上給春香買來了一堆東西，糧米油衛生紙，還有一些孩子的學習用具、玩具等等，哼哧哼哧地搬了三四趟，才把那些東西，都搬到春香家裡。
春香坐著一直沒吭聲，倒是孩子挺高興，拿著王海給買的那些玩具，滿屋子跑著玩。
王海把東西都搬完後，春香給王海倒了杯水，扭頭去裡屋拿了紙和筆，問王海道：“這些東西，一共多少錢？”
王海一聽，差點被剛喝進去的水給嗆到：“春香，你這是什麼意思？”
“和你算錢唄，能有啥意思。”
王海把水杯往桌子上一撂：“我給你錢，你不肯拿，我給你東西，你不肯收，以後的日子，你打算咋過？”
春香沒回，自己盤算了會兒，說：“我大概算了下，這些東西，應該有個一千多塊錢，就算一千吧。”
說完，就給王海打了個欠條：“我現在手頭沒餘錢，等麥子收了，賣了錢，我還你。”
“春香，你非得跟我算這麼清楚嗎？”
“你的錢也不是大風颳過來的，我可不得和你算清楚。”接著，春香站起來問，“對了，你要不要留下吃飯？”
王海喜出望外：“留，當然留。”
03
春香也沒因為王海留下，而特意多準備菜，就是比平時多炒了兩個雞蛋，弄了點花生米做下酒菜，又把葛大福過年時沒喝完的酒，拿出一瓶新的來。
春香給王海倒酒的時候，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她敬王海：“謝謝你，這時候也就你還顧著我了。”
王海聽後，心一軟，眼一溼：“春香，我現在照顧你母子二人，完全沒問題。”
你照顧我們，名不正言不順，不合適。今晚留你吃飯，就是想和你告個別。我打算去鎮上打工了，鎮上有家超市，讓我去做收銀員，超市樓上是倉庫，他們會把倉庫隔出來一間給我住。一個月1300，除掉吃飯錢，也能存個1000，負擔我們娘倆的生活足夠了，用不著你照顧。
王海剛想說什麼，張秀便風急火燎地闖進來了。
張秀一進來便破口大罵：“你這個掃把星，自己男人入土還沒幾天，就開始勾搭起其他男人了！”
春香聽後也沒動怒，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要不你坐下來一起吃點？”
04
張秀聽後準備去掀桌子，被王海一把摁住了，壓低聲音道：“鬧夠了沒有？！”
張秀哭鬧著喊：“好你個王海，當初要不是我給你那三萬塊錢，你能像現在這樣好好的……”
王海不耐煩地打斷她：“三萬塊錢而已，你來來回回說了十幾年了，這些年，我給你的錢，三十萬都不止了。”
張秀還準備和王海繼續掰扯，春香冷不丁地插了句，“你們要是算賬，就回去算。”
張秀沒好氣地看了春香一眼，“我還沒和你算帳呢，王海這段時間沒少給你花錢吧。”
春香回她：“信不信由你，我沒拿過王海的錢，唯一的一次，就是王海今天帶來的這些東西，我給打了個欠條。”說完，把王海剛才沒肯拿的欠條，塞到了張秀手裡。
張秀聽後像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撒潑打滾地椅子上一坐，仰天痛哭：“王海，我這還沒死呢，你那麼快就和別的女人過上日子了……”
張秀，你要是真想讓我和王海過，你們明天離婚，我後天就和王海領證。要是你不想離，就先跟王海回去。等麥子一收，我就把這一千塊錢給你們送去。
春香幾句話，就把張秀給噎住了，而且說的認真，不像是在和她賭氣或者嚇唬她。
更重要的是，張秀覺得春香說得出也做得到，她現在孤兒寡母的，巴不得能傍上個男人呢。
所以，張秀拿起那張欠條，憤憤然地走了。
05
那之後，春香就去鎮上打工了，把孩子留給了爺爺奶奶。
一開始，他們不肯讓春香去，怕她跟野男人好了。春香最後乾脆撂了句狠話：“我就是不出去，窩在家裡，也照樣能跟男人好。”
春香去鎮上超市一個月後，王海便找過去了，春香也沒說什麼，下班後，領著王海去吃了頓便餐。
王海還沒開口，春香便說道：“孩子小，我每個禮拜都得回去一趟，走不遠，所以來超市這件事，也沒瞞著你，鎮子就那麼大，也瞞不了。”
王海說：“春香，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照顧你。”
春香看了王海一眼，像做了一個很大決定似的，領著王海去了一家小旅館，春香說：“你想不想？”
王海遲疑了下回道：“想，當然想。”
春香又問：“那你敢不敢？”
王海堅定地說：“敢。”
接著，兩人便開了房，春香對王海說：“要不你先去洗洗吧。”
王海一聽，興奮地鑽進了洗手間。
06
再出來時，王海一下子傻眼了，愣了半天才問了句：“春香，你想幹啥？”
春香拿著手機說：“拍你啊，待會也拍咱倆。”
王海的興致，一下子軟了下去：“你這是鬧得哪出？”
春香一字一頓地說：“把咱倆的事拍下來，拿給張秀看，讓她和你離婚，咱倆過。”
王海用浴巾裹住下半身，頹然地往床邊椅子上一坐：“真要離婚，也不用這樣啊。”
春香反問道：“不這樣，張秀哪肯離？”
王海被春香一句話問住了。
王海現在開了一個小型加工廠，手底下有十幾個人幹活，張秀吃的穿的都是全村人裡最好最貴的，她才不會傻到去離婚。
但要是真的以王海婚內出軌的理由離婚，讓王海把這些年拼下來的財產劃拉一大半給張秀，王海又不願意了。
說到底，就是一個男人的通病，既想擁抱舊情人，又捨不得拱手讓出財產。
那天，兩人到底是沒辦成事，不過王海穿好衣服要走時，春香從後面抱住了王海：
這輩子，我跟你好過一場也值了，但以前的日子，我們終究是回不去了。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也別再給我送錢送東西了，你要是再來，我就離開鎮子到外地打工，讓你再也找不到我。
王海轉過身去抱春香時，春香順手把那一千塊錢塞進了王海的衣服口袋裡，那是春香剛拿到的工資，春香想著，兩人以後也算是沒什麼牽扯了。
07
王海那天回去以後，張秀把當年王海寫的那張保證書，當著他的面給撕了，張秀說：“你以後和我過日子，就是全憑自願了。”
王海從小就沒了父親，是母親一把將他拉扯大的，他發誓要讓母親過上好日子。當年王海母親住院要動手術，為了給母親湊手術費，王海甚至打算去賣腎了。
後來，是張秀拿了三萬塊錢，去醫院交了手術費，張秀就一個要求，要王海娶她。
張秀惦記王海不是一兩天了，因為王海一直和春香好，本以為這輩子和王海無緣了，沒想到，老天竟然賜了這麼一個機會。
張秀怕王海反悔，所以讓王海在醫院裡寫了張保證書，按了手印。
當時，三萬塊錢，在那個偏僻落後的農村，不是一筆小數。張秀父母知道後，給了王海兩個選擇，要麼入贅到他們家做上門女婿，要麼還錢。
三萬塊錢，王海得不吃不喝打工四年才還得上，而且就算他不吃不喝，他媽也得吃喝，還得繼續吃藥，所以無奈之下，王海入了贅。
08
上門女婿不好做，要是沒點本事，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等母親的病恢復得差不多，王海便到外面打工了，積攢了些經驗，便回來開了個小加工廠。
這些年，王海廠子做得越紅火，張秀心裡就越不安，她怕王海會甩了她。
只要王海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她就拿那張保證書說事，畢竟那張保證書，是張秀唯一能拿得住王海的東西了。
但用一張保證書捆住王海，張秀到底是心虛的，所以，當春香找到她，讓她撕了那張保證書，好好和王海過下半輩子時，張秀想了想還是答應了。
要是王海不認那張保證書，或者即便不和她提離婚，但在外面公然養小三，她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與其這樣，還不如撕了那張保證書，給王海一個順水人情，起碼王海還能記得她的這份心意。
但張秀不知道的是，王海雖會記得她的心意，但更感念的人，卻是春香。
王海動動腦筋就能想得到，張秀答應撕保證書這事，一定是春香用承諾換來的。
春香雖不能和他在一起，卻知他心意，知道這張保證書，是他這些年的掣肘和不堪印記，這樣一來，春香便永遠，都會是王海心裡的白月光。
但春香卻不想用這份感念，去和王海苟合，而是要讓這份感念，成為王海的虧欠。
日後他們母子遇難事時，王海會毫不猶豫地伸手救助，還是在不覬覦她身子的基礎上，這份情意，可比情慾要穩固得多。
而且，還能換來張秀的安心，彼此都可相安無事。
09
那之後，張秀託鎮上親戚，在鎮小學給春香孩子弄了個名額，孩子去鎮上上學，春香便很少再回村子裡，也很少再能和王海碰上面。
張秀也說不清這是幫了自己，還是幫了春香，但人一輩子那麼些事，誰又能全部說得清楚？
張秀還和王海說，“要是以後春香他們娘倆遇上什麼事，咋們能幫襯就幫襯一把。”
王海愣了半晌，回了句，“嗯。”
其實，春香也不是沒想過和王海發生點什麼，葛大福死後，王海一次又一次的關心，也讓她心裡軟了又軟，溼了又溼。
但她到底是沒跨出那一步，再者說，跨出去又會怎樣？就這麼做一對偷情男女？
依著春香的性子，自然是不甘心，而且，春香也三十多奔四十了，要是光憑著床上那點事拴住王海，還真有點懸。
她也生過孩子，剖腹產時，肚子上也留過一道疤，腰上也有一層一層的贅肉。
兩人除了剛開始那點情意，睡得久了，王海應該會覺得，自己和張秀其實也沒啥區別，甚至還比不上張秀，畢竟張秀可是每天都花著錢保養的。
與其這樣，還不如把當初那點情意，放在心底，保全三個人的太平，成全了王海和張秀，也成全了自己。
作者：竹子薔薇，十年情長路，一筆寫紅塵，竹子薔薇（zhuziqiangwei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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