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程×夏立君:時間、歷史、人性,文章的蒼茫與細膩……|關於《時間的壓力》的對談

彭程×夏立君:时间、历史、人性,文章的苍茫与细腻……|关于《时间的压力》的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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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畫書界奧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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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不肯敷衍此生的人,越珍視時間,越易感覺到時間的壓力。

夏立君

在近期以《時間的壓力》獲得魯迅文學獎之前,夏立君這個名字,對大多數讀者來說,或許是陌生的。他曾任中學語文教師十餘年,後供職媒體。在少年時代就懷揣文學夢的夏立君一直堅持著業餘創作,1980年代開始發表作品,著有小說《天堂裡的牛欄》《草民康熙》等。五十歲,他開始潛心讀寫,細緻描摹藏匿於歷史縫隙中的瞬間,所寫系列歷史散文《時間的壓力》在《鐘山》雜誌陸續推出,並獲鐘山文學獎、林語堂散文獎等。

《時間的壓力》解讀了從先秦偉大詩人屈原至明末少年英雄夏完淳九位有代表性的歷史人物。“夏立君筆下古人無不形神畢肖。他的判斷是理性與情感的深度交織——憐憫李斯,崇敬司馬遷、屈原,喜歡曹操、陶淵明、李白,警惕商鞅、韓非。歷史在顫抖,時間在呼吸,人性在掙扎。”《鐘山》雜誌主編賈夢瑋在序言中寫道。

為什麼叫“時間的壓力”呢,夏立君說:“消逝的時光形成歷史,現實又可視為歷史的延伸與成長。時間的壓力也就是生存或存在壓力。每個人只能生活在時間或時空的一個節點上。越是不肯敷衍此生的人,越珍視時間,越易感覺到時間的壓力。古今同理同情。”

時間、歷史、人性,文章的蒼茫與細膩……

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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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程

作家,評論家,光明日報社高級編輯。出版散文集《急管繁弦》《在母語的屋簷下》等多部。曾任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評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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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君

作家,高級編輯,山東沂南人,現居日照。出版《心中的風景》《時間之箭》等文集,發表《草民康熙》等小說。散文集《時間的壓力》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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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程:夏兄好,祝賀獲魯獎。你在作品中把“時間”突出出來,不難理解。你把時間當作一個恢宏又細微的尺度了。個體的人只能生活在時空的一個節點上。你提出的“時間單元”概念,給人印象深刻。古今實際同處一個“時間單元”。它的核心是人性的共通,是時間長河中不曾變易的人性根基,讓人想到“太陽底下無新事”。這一點使得與歷史人物的對話成為可能。

夏立君:彭先生好。同為副刊人,很榮幸能有此交流。從時間的連綿不斷來講,古人、今人不過是處在時間那端與這端的人。“時間的壓力”也就是生存或存在壓力。“時間單元”可大可小。越是不肯敷衍此生的人,越珍視時間,越易感到時間的壓力。古今同理同情。我確信,起碼在人類能用文字記錄歷史後的這數千年內,人性並無實質性變化。更不用說更小時間單元內了。這的確是與古人對話可能得以實現的前提。

我生於沂蒙山區一個閉塞村莊,村裡識字的人很少,家裡也聞不到什麼書香,我卻自讀初中時即立志當作家。我的文學追求,一開始就與歷史閱讀興趣相關。一些很簡單的歷史讀物,就會引起我兒童少年式的蒼茫感,這或許就是創作《時間的壓力》的遠因。創作一定程度上就是拜訪童年,讓童年成長。“童年時間”是緩慢的,後來的時間越來越快了。

彭程:你的寫作提供了鮮活的在場感,從“歷時性”中辨認出並強調了“共時性”。這一點不但對寫作者是不可或缺的前提,對讀者也是至為重要的。你的在場感的實現,首先是真誠地打開了自己,深入歷史時空裡的場景與人性,不是簡單地到達某個遺蹟,發一通感慨或戲說。對“人性”的探測通約了整部作品。可以說,經由一條熟悉的人性通道,藉助“同情的理解”,而得以進入了幽暗陌生的歷史深處,進入不同歷史人物溝壑萬千、大相迥異的內心世界,直面他們的困境和掙扎。當然,前提是作者的這種剖析解讀必須是真誠的鄭重的準確的,且是具有洞察力的。令人欣慰的是,你很大程度上實現了這一點。

夏立君:追求在場感,必須先打開自己,也只能以人性為“通約”。打開自己,鄭重地對待古文本、對待古人,以自己的情懷呼應古人情懷。若對古人都不能真誠,對活人的真誠恐怕更是個問題。沒有一朵鮮花需要鍍金,沒有一位古人需要後人的虛情假意。有些人是連鬼連神都想哄騙一下的。

“歷時性”與“共時性”的關係,我這樣理解:作者是否有能力將“個性”或曰“個體性”,表達為“公共性”,即解讀古人能否引起今日讀者共鳴。這是文章能不能站住的根本問題。出發點若不是關懷眼下這個世界,何必叨擾那些長眠者的安寧呢。

彭程:這本書你寫得很苦,花的是笨功夫,感受與思考都是萌發生成於文本與史實探究之上。這就避免了此類作品中容易出現的空疏浮泛。這種對歷史真相的呈現,輔以文學化表達的羽翼,自然便能夠高翔遠舉。可以說,你這作品實現了史、詩、思的三位一體。譬如寫陶淵明,將他比況為一棵獨立於天地之間、吐納宇宙風雲的樹,緩慢、靜穆而自然,指出他給中國文化的庫存中增加了一個“田園魂”,將人類比喻為“懷鄉團”,因為“故鄉、田園的深層意蘊正是自然、自由這一人類根性”。這樣的修辭與思考方式,顯然有助於讓主題表達臻於深化和生動,有利於實現說服力與感染力。當然,要到達所向往的境界,必然要經歷艱辛乃至惶惑。

夏立君:寫此係列之初,好多文友都表示疑惑。他們都是好意,我不辯解。雖已堅持寫作幾十年,卻感到有好多東西處在模糊隔膜狀態,需要一個成系列的深入讀寫來打通。我覺得,完成一個古人系列是比較靠譜的途徑。歷史散文領域,確實早已名家雲集。但我有我的自信。若只能成為濫竽充數者,我會十分瞧不上自己。退一步說,若寫不出屬於我的東西,權當逼自己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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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了近二十位自先秦至明清的代表性人物,原計劃三個月左右讀寫一人,可是實際每一人皆耗時半年甚至更久,時間少了就是不行。交此書稿時,連計劃的一半都未完成。一旦動筆,一兩萬字的文章很快就能完成,而研讀打通,產生衝動,則需要漫長時間。陷入較深惶惑時,我這樣對待:一是放棄,研讀甚久卻不寫的人物有好多位;二是擴大閱讀思考範圍。海德格爾《荷爾德林詩的闡釋》及論文《人,詩意地棲居》對我解讀陶淵明等古人,福柯《不正常的人》對我解讀李斯、商鞅等古人,阿德勒、費洛姆等人的心理學著作對解讀李白等古人,都有大幫助。沒有西方現代哲學、心理學的映照,我所追求的解讀境界難以實現。我們的傳統確實未產生“我們的”現代哲學、心理學及其他現代文化,只好用“拿來主義”。

詩人的時空

《間的壓力》節選

人皆為一定時空環境裡的人。大詩人必定與其生存時空形成深度複雜關聯,並且其文化遺澤會突破生存時空的限制,延伸至後來的漫長時空。在此意義上,可以說他們創造了屬於自己的時空。考慮到人性人格表達強度、審美成就及歷史影響,特以屈原、曹操、陶淵明、李白四大詩人為例,試說“詩人的時空”。在迥然不同的生存時空裡,他們的文化創造能力皆發揮至極致,他們亦皆化為言說不盡的文化“幽靈”。既言幽靈,即意味著他們肉身已滅卻精神長存。他們永遠保持到達現實時空的能力,能隨時隨地參與後世的文化創造。

大約沒有哪位詩人,產生過比屈原更為深重的委屈感。屈原的時空,蒼茫無際又高度緊張。屈原生當思想文化氣氛相當自由開闊的先秦,“邦無定土,士無定主”,在個人出處上,士人有相當自由的選擇權,可是屈原一定要在楚國受委屈,委屈至死。《離騷》《懷沙》等屈賦楚辭,似能將我們帶離那片時空,進入一個芳菲迷離、匪夷所思的世界。而這一切竟是因為他承受著超常現實重壓——君昏國危,楚國赤子一再被疏被逐。

越是絕望,越是把唯一希望投向君王。屈原忠君若用情。屈賦中的屈原反覆開始他的上天入地“求女”征程,卻無不以失敗告終。屈子持續地既把自己、亦把君王想象成“美人”。面向君王的這一“婢妾心態”,有深刻的政治及心理原因。只要存在絕對權力,臣民對君王生婢妾心態就毫不奇怪。亦可以說,婢妾心態是屈原赤子人格的極端表達。若能朝秦暮楚,人間必無此屈原。這是解讀屈賦瑰麗非凡的美學特徵,理解屈原異乎尋常感情與人格的基礎。屈原帶著南方文化的深邃熱烈,猛然楔入中原文明腹地。他以生命向故國山河獻祭。屈原完全無力左右其生存時空,卻創造了第一個足夠雄偉的文學時空,奇蹟般地開啟了獨立詩人先河,並抬升了中國文學的高度。

與屈原的無力絕望不同,曹操曾長期處在能左右天下的狀態。身處漢末大亂世的曹操,涉過無數激流險灘的曹操,其生存時空裡的兇險複雜堪稱登峰造極。曹操體現出詭譎、瑰異、蒼茫、雄渾等多色譜氣象,不難理解。大政治家軍事家人格,輔之以大詩人人格,這才是曹操。與政治軍事的運籌所需才能相比,那點詩才似乎微不足道。但這詩才卻證明,與異常險惡的現實疆場對應,曹操有一個蒼茫廣闊的精神疆場。殺人不眨眼的梟雄曹操,深情柔軟的詩人曹操,都是曹操。不論曹操曾操縱過多少陰謀,其靈魂的詩情畫意卻無法忽視。

曹操及建安文人面對的是一個血腥荒原。曹操就是建安風骨裡那根最硬、最有味道的骨頭。正是異常複雜的生存時空,塑造了曹操張力非凡的人格與審美格局。那裡有志在千里的慷慨,又有樂極生悲的虛無。曹操豐富又雄偉,他的存在一直是醒目的。魏晉至北宋,人們基本能客觀評價曹操。南宋及以下,則越來越難以正視曹操了。對迅速衰弱僵化下來的皇權來說,悄悄篡位的曹操比公然揭竿而起的陳勝、吳廣,實在可怕可惡多了。明清時代,曹操被描繪成絕對詭詐陰險冷酷無情的小丑。國勢越衰弱,對奴性渴望越重,越熱衷於塑造奴性模範與打造道德小丑。曹操這條正宗中華漢子、偉大詩人,其創造的精神時空堪稱別具一格。

……

《時間的壓力》夏立君/著

譯林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彭程:作品為證,有理由認為,你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美學風貌。從作品中,既能感受到你的澎湃激情,亦能感受到你的理性力量。你似乎喜歡那麼一種“單人獨騎”境界。生活上、美學追求上,或許都有這種傾向吧?

一個人的本質,要向他傾情投注的對象中找尋。寫作可能是最應具備這一性質的勞作。歷史浩瀚而淵深,這些人物所承擔的文化和人性的信息豐富而複雜,對他們的長久矚目,勢必會深刻地影響到你的胸襟情懷、價值關切,影響到你的文學觀念、表達方式,以及更廣闊意義上的美學取向。我時時能感受到文中的蒼茫、雄渾乃至粗糲,又有細膩、婉轉底子。有時,可以速讀,而更多時候,一不留神,就感到錯過了什麼,需回一下頭。你用文字走很遠的路。你喜歡曹操,應當就是喜歡他的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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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君:不好說他人如何,我的審美追求是比較模糊的。標舉追求什麼未必能表達出什麼。作品的審美風貌一定是作者個性與文化素養的綜合呈現。寫作的確是必須亮出個體本質的勞作。寫作而想隱瞞個體本質,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說假話顯然不是創作。

我大約的確比較嚮往蒼茫的審美境界。三十多歲時,我在新疆喀什工作生活過三年。我常放棄乘飛機往返山東的待遇,一個人不斷換乘各種車輛,一次次遊蕩於古老的絲綢之路。一個人,望向遙遠雄偉的雪峰,一個人,行走在見不到人影的沙漠戈壁。我就是願意一個人上路。稍一熱鬧,往往就什麼也沒了。曹操的詩文,就是一人獨對蒼茫宇宙。曹操有千軍萬馬,但精神上絕對是單人獨騎。大作品必具大時空,必蒼茫。《史記》《紅樓夢》如此,《登幽州臺歌》《蘭亭集序》等亦如此。後者是篇制小卻蒼茫無限的大詩文。“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這是把過去、現在、未來看作一個“時間單元”了,這裡包含著極蒼茫又極細膩的情懷及人性洞察。常常是越蒼茫越細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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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程:不難覺察你對魯迅的熱愛。《時間的壓力》中對歷史和傳統的拷問和反省,閃現著魯迅作品的某種色調。魯迅作為一名“暗夜裡的思想者”(閻晶明語),畢生在彷徨中吶喊。不難看明白你在歷史人物解說中的現實寄託。

你說要將古人系列先停下來。如果說在歷史題材寫作中,寄託點什麼相對比較容易表達,那麼在下一步可能進行的現代或現實題材寫作中,如仍然延續這種關切的話,會以一種什麼樣的面向、方式和姿態呈現呢?依託歷史的言說,與對現實的直接書寫,這中間似不會有鴻溝。但畢竟不一樣。

夏立君:前段時間剛讀了閻晶明先生的《魯迅還在》,同時重溫了《吶喊》《彷徨》。不管人們怎麼對待魯迅,魯迅已融入中國現代傳統是事實。魯迅有激烈批判傳統的一面,亦有活在傳統中的一面。魯迅抄古碑、撰寫中國小說史略、整理嵇康集等,下功夫很深。魯迅這代學人的命運與擔當都是非凡的——揹負沉重的傳統,遭遇西方文化的強刺激,得以暴發出耀眼的光彩。如果我的作品是因多少具備點魯迅精神而獲獎,那我就太榮幸太欣慰了。我將理解傳統養育出的傑出古人,當作對撫養自己傳統的一種回報。回報不是膜拜。反省、警鑑是中國古史傳統。對待歷史,反省不能缺位。個體如處於完全無反省狀態,這人遲早必入困頓之境。

放大了看,亦是如此。我想,一位中國作家,當他要寫點什麼的時候,若能讀一讀魯迅,或至少想一想魯迅,起碼能免於過分媚俗與淺薄吧。

古人系列讀寫計劃雖未完成,但費時已超過了我的規劃。必須停下來。歷史與現實之間的確不會有鴻溝。沒有歷史參與的現實是不存在的。若有較強大的文學表達能力,自然是能體現包容性的。世上有生機的事物,既能生存於沃野,也有能力夾縫中求生存。文學有尊嚴有硬度,亦有它的柔韌性。策略上的調整是必要的。十多年前了,有一年時間在一個鎮裡掛職,較清閒,就寫了六七個小說,大都發了,《小說選刊》還轉載了一個。回味一下,感覺寫小說易愉快。小說能讓作者在作品裡隱藏或部分隱藏,散文創作則只能把自己交出。當然,這不能排除高明的作者能在散文裡隱藏自己。

彭程:折桂魯獎,你說感到意外。你自稱“創作成就不高”,若用數量來衡量的確如此。但能夠憑藉有限的作品而獲獎,也反而更能夠映照出作品質地的紮實優良。榮譽也會成為一種壓力吧?各種活動、筆會、出書的邀約估計會聯翩而至。另外,獲獎會不會影響今後你的創作方向?

夏立君:能感受到時讓你時間碎片化的因素比從前更多了。不過不要緊。如從前就喜熱鬧,不會有《時間的壓力》。完成了《時間的壓力》,抗熱鬧能力應更強。再說,一介書生,亦不會有多少熱鬧。獲獎的熱鬧,一陣就過去了。

我的創作方向應當不會因獲獎而有明顯改變,但對寫作心態會有影響。有些作家對題材有較強的穩定性執著性,有些作家則有較大跳躍性。我應當屬於前者。即使我“跳躍”到小說寫作中,恐怕也脫不了散文寫作中形成的方向與氛圍。今後的時間裡,會另有一種特別的“壓力”。應當寫出更好的作品,對得住魯迅精神,對得住這個獎,也對得住自己為文學所經受的磨難。

我遲至50歲始能進入專業創作。幻想中的黃金創作期只能確定在50歲至65歲左右。對這塊時間怎樣分配使用,我不能掉以輕心。太陽底下無新事。這是舊話。太陽每天都是新的。這亦是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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