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犯罪影片《道高一丈》，從眾多進口影片嘴裡奪食，艱難拿下首週末近千萬元的票房，影院經理們押注的，顯然是憑藉《延禧攻略》翻紅的男主演聶遠。事實證明，聶遠這樣的電視劇明星，號召力還是侷限在視頻網站點擊量和微博熱搜話題榜上，票房轉化力有限。不過《道高一丈》始終還是沾了聶遠的光，否則這部2017年便拿到公映許可證的影片，未必能有機會延宕至2018年秋季仍能上映。
只是一部影片的命運，固然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更多地還是得靠自我奮鬥。《道高一丈》在“虐”演員這件事上奮鬥得不遺餘力——影片大量鏡頭在冰天雪地的哈爾濱戶外拍攝，其實是奮鬥錯了方向：漏洞百出的劇本，縱使是演員們賣力出演，呈現的效果也不可能讓觀眾滿意，最後只落得個鬧劇收場。
《道高一丈》海報
說起來，電影的導演兼編劇姜凱陽，也是摸爬滾打多年的資深從業人士了，拍的電視劇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在上星衛視播出的和專供視頻網站的都有。作品也不能說沒有觀眾，大概觀眾們都不愛上網：在豆瓣網上，姜凱陽獲得評價最多的一部電視劇作品《你是我的幸福》，播出時間是2011年，即使有王剛和（尚未走紅時的）黃軒出演，評價人數也才將將過千。
回到電影《道高一丈》本身。影片的優點和缺點都可以用導演的電視劇思維來解釋。或許拉長成十數集的電視劇，是《道高一丈》劇本最好的出路。姜凱陽2017年專供愛奇藝的網劇《臥底》，便成功得到續訂，在今年又製作播放了第二季。《道高一丈》講的仍然是臥底的故事，走的也仍然是《無間道》系列裡“警中有匪、匪中有警”的套路，只是又摻雜進電視劇觀眾嗜看的都市奇情元素和社會熱點議題：兩男一女的三角戀愛關係、殺父之仇和奪妻之恨、具有黑社會性質的拆遷公司和地產開發商、美豔神秘的幫派老大……線索堆砌太多，每條線索都夠湊出個好幾集的劇本了。電影一鍋東北大亂燉，煮在一起，倒讓觀眾有看電視劇精編版的錯覺。
影片主要演員的履歷不能算不豐富，只是表演經驗大都來自於電視劇，用到大銀幕上就始終看著彆扭。聶遠飾演的臥底宋朝，形象氣質都有悍匪的味道，貼近角色設定。譚凱飾演的警官劉海洋，永遠一臉苦大仇深，拿的是都市題材電視劇裡的窩囊丈夫人設。電影頻繁給劉警官以面部鏡頭特寫，但劇情並不需要演員調動面部肌肉完成複雜情緒表演，只會讓觀眾頻繁出戏，覺得是在看電視劇——電視機的屏幕太小，人物鏡頭如果不多用中景與近景，就會讓觀眾看不清人臉。好在劉海洋這一角色的行事邏輯還站得住腳，演員的表演即使質樸了些，倒顯得生活氣息真實。
譚凱飾演警官劉海洋
片中其他男性角色，更沒有演技發揮餘地。曲高位（《琅琊榜之風起長林》《天盛長歌》）飾演的警局內奸，戲份不多，也沒有演出角色的城府和心機，是經驗豐富的觀眾一眼能識別出的反派。王志剛（《野火春風斗古城》）飾演的劉海洋之父、退休警官劉守義，作為功能性的配角，出場全在回憶情節裡。張陸（《歡樂頌》）幾乎讓觀眾都認不出來和記不清楚他出現在哪一幕。至於電影中其他有名有姓和沒名沒姓的角色，演員即使看著面熟，觀眾十有八九也並不認識。《道高一丈》的製作成本當然負擔不起全都邀請名演員，不過如此多的出場人物，顯然劇本還是在按照電視劇的思維在寫。餅攤得太大，96分鐘的電影時長，分配到配角上的時間自然少得可憐。
曲高位飾演的警局內奸黃天成（右）
影片的女性角色，同樣是警匪題材電視劇裡的程式化人物。宋春麗（《延禧攻略》）飾演的劉母純屬片場一日遊性質的客串。徐露（《情深深雨濛濛》）飾演的楚潔，既是宋朝的前女友，又是劉海洋的妻子。這樣的人物設定，在電視劇裡可以演好幾輪的分手、複合、再分手、再複合了，在電影裡就只能精簡成幾場夫妻吵架的室內戲。至於於明加（《天盛長歌》）飾演的犯罪團伙頭目胡紫薇，電影結尾處製造的反轉劇情，只能暴露出導演對性生理學和性心理學完全缺乏瞭解——又或者是看《笑傲江湖》看得入了魔，對小說家的虛構信以為真。
於明加飾演異裝反派胡紫薇（右）
電影劇情設定胡紫薇本是男兒身，原名胡龍。在一次緝兇行動中，被警察打傷下體，從而與警方結下仇怨，異裝為胡紫薇，伺機報復。這一劇情設計匪夷所思，是牽強至極的強行反轉兼討好重口味觀眾的惡趣味。成年男子的性取向，並不因生殖能力的喪失或者雄性激素的分泌不足而逆轉，是醫學界公認的事實。泰國“人妖”是為生計所迫，胡龍化身女裝大佬，就毫無邏輯可言。電影以此作為劇情噱頭，和“抗日神劇”的思路如出一轍：劇情不驚悚，就抓不住觀眾手中的遙控器。
影片閉門造車的硬傷之多，讓人難以相信導演居然還拍過好幾部犯罪懸疑題材的電視劇。宋朝被誤解殺害退休警官，第一反應不是配合警方調查，而是拔腿就跑，在警校看來沒怎麼認真學習。一個殺人嫌疑犯，潛逃多年，很方便地就從三亞搭乘航班返回東北，也讓人為影片裡航空系統的安檢狀況擔憂。至於宋朝與黃天成在警局裡搏鬥，如入無人之境；貫宇集團的打手們隨隨便便就能綁票撕票，槍械多得可以開軍火庫。——難道寫劇本不需要了解一下國內的公檢法制度和社會治安現狀嗎？怪不得影片要將故事場景虛構在墨江市：劇情大概只適合在平行宇宙裡上演。
《道高一丈》同樣暴露出電視劇導演“跨界”電影，在鏡頭語言上的思維差異。作為影片重頭戲，宋朝孤身前往貫宇集團解救人質，情節、場景皆與《暴裂無聲》裡宋洋飾演的張保民前往昌萬年公司尋人的一場戲高度相似，但效果則有云泥之別。宋洋的練家子出身當然不是聶遠可以比擬，但《道高一丈》裡鏡頭調度明顯呆板，讓打鬥戲顯得是假把式。影片另一場在結冰的松花江上競逐的追車戲，同樣不夠驚心動魄，倒拍出了遊樂場的碰碰車效果。
《道高一丈》劇照
此外，《道高一丈》在很多方面都讓人想起去年一部由任達華、余男、高捷等出演的警匪電影《西北風雲》。兩部影片都有類似的毛病：故事大綱也不算特別差，但細節上的展開就千瘡百孔，完全經不起推敲；演員的表演也不算差，但演技無用武之地，主要任務是充當人肉臺詞機。電視劇的觀眾越來越“一心多用”，“聽”電視多過“看”電視，對憊懶的電視劇還可以容忍過去，反正也就是打發時間；電影院裡的觀眾都是真金白銀買票入場的，難免要苛刻和挑剔些。姜凱陽導演與其進軍電影市場，不如安守自己的電視劇本業，至少還能藏拙。
《道高一丈》拍攝花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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