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醉倒在桌上已經很久了。一個小時前，他進店要了最烈的酒和兩個小菜，挑了臨窗的位子坐定，開始自斟自飲。那時正值黃昏，天還沒有暗透，店裡沒什麼客人。
這是江南的一座古鎮。古鎮並不大，只有一條三百多米東西走向的長街。街道以青石板鋪築，兩側均是古式建築。簷角飛舉，古韻深深。如今大多用作了商鋪，主要售賣油紙傘、竹人、木雕以及很多有趣好玩卻並無實用的小物件。除此之外，還有一家客棧，兩家飯莊，面積都不大。街東有座石橋，成於何時不詳。欄柱上篆刻著張旭的《桃花溪》：“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清溪何處邊。”站在橋上，可以望見不遠處的隱隱青山。山中有座古寺，名曰“善因寺”。寺廟荒頹破敗，雜草叢生，已廢棄很久。很少有人到那裡去。
古鎮無甚名氣，來這兒遊玩的人很少。這裡也確實沒什麼可玩的。所以，我的生意並不紅火。
鎮上的兩家飯莊，一西一東。西側的叫“春風樓”，老闆姓黃，三十多歲，本地人。東側臨近石橋的叫“聚龍齋”，老闆就是我。
當男人問我要店裡最烈的酒時，我就知道他今夜但求一醉。醉酒不會解決任何問題，但在迷醉的狀態中，好像所有的問題都如煙遠去了。這種短暫的逃避，雖於事無補，卻也稱得上是一種慰藉。
他喝得很慢，臉上看不出表情。沒多久，他便醉倒了，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女孩進店時，男人已經在桌上趴了二十分鐘。女孩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一副休閒裝扮。淺紅色T恤，牛仔褲，外加白色運動鞋，讓她看上去如雨後天空，乾淨清爽。她環視四周，走到男人面前，坐下。
“你考慮清楚了嗎？”女孩悠悠地問道。
男人依然趴在桌上，沒有任何反應。
女孩握著男人的手，輕輕嘆了口氣。半晌，她站起身，徑直走到我面前。“多少錢？”
我看了看賬單，報出數目。“需要我告訴他，你來找過他麼？”
“不必了。”說完這句話，她就轉身離去了。
四十分鐘後，男人醒來。他醉眼惺忪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面前，掏出錢包，準備結賬。
“結過了。”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走出店門。他沒有立即離去，而是於門前接連抽了三支菸，不知在想些什麼。街上正飄著迷濛細雨，遠處的雷聲隱隱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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