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雷是局裡的辦事員，每次開會他都被排到最後。因為局裡開會的座序是這樣排的：坐在前面的是科長，其次是副科長，再次是科員、股長、副股長，享受股級待遇的辦事員。
每次開會結束的時候，德高望重的張局長都要走下主席臺，同大家握手，先是按座序，一個一個地來，就像名演員看望觀眾一樣。張局長和藹可親，握一個手便說：“辛苦了，你們是最可愛的人。”握到後來，大家亂了起來，爭先恐後地往前擠，因為誰都想沾著局長的仙氣，讓自己出現在局長的視線裡。握到局長手的人興高采烈，握不到手的人垂頭喪氣。每次，陳雷都是垂頭喪氣的人。
一天，因為有事，陳雷到會時正好趕上全體起立。張局長開始握手了，後面還跟著市委領導，李副局長也加在裡面，表情特別好，像是中了頭彩。不知是市委領導來的原因，還是其他原因，今天張局長的表情特別嚴肅，就像開追悼會一樣，會場出奇的安靜。平時爭著同張局長握手的人，此時都低下頭無精打采的，有的很勉強地伸著手，敷衍一下，有的乾脆就不伸手。這正好給陳雷個機會，當張局長走到他跟前時，他早就耐不住了，向前跨了半步，恭著身子，臉像迎著朝陽的向日葵，激動地如旱苗得了甘露，雙手緊緊地握著張局長那隻鬆軟而又溫涼的手，嘴裡不停地說：“局長辛苦！局長辛苦！”
而此時張局長的表情是複雜的，那張平時放著光彩白裡透著紅暈的臉，今天顯得特別的憔悴，彷彿幾天幾夜沒有睡覺的病鬼。他用一種疑惑而又帶點感激的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平時很少注意到的小夥子，用勁地搖了幾下，便走出了會議室。
陳雷樂得手舞足蹈起來，他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今天，張局長同我握手了！”他高興地對看門的老王頭說。
老王頭沒有像他那樣高興，而是滿不在乎地說：“跟張局長握手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跟李局長握手。”“為什麼？”陳雷有些詫異。
“因為張局長被免職了，由李局長接任，今天開會就是宣佈的。”
“啊！”陳雷忽然明白了剛才的一切，他站在那兒，兩眼發直，木雕泥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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