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五」

作者丨劉天明 攝影丨曹務傳 編輯丨娟娟

我的故事「五」

廚房那場火災導致我的房間內凌亂不堪,但每天上班、加班,幾乎二十四小時連軸轉,根本沒時間去施工,所以修繕工作一直拖到春節放假才進行。由於客廳跟臥室的牆壁都被油煙燻黑,傢俱也不同程度地遭了殃,於是趁放假之際,我把所有房間全面粉刷了一遍,並且更換了幾件不太像樣的傢俱,其實像沙發、電視、櫥櫃,這些結婚時的老古董我早想換,只是出於某些惰性心理,懶得行動罷了,而當下正好有這麼一個契機,重新添置些傢俱,把房間收拾得亮堂點,也去去一年的黴氣跟晦氣。

樓上所有工作都做完時,假期也過去五六天了,此時年關將至我也有回家過年的打算,在此之前老婆一直催促我回去,說爸媽都在忙著置辦年貨,她自己帶孩子有些吃不消,所以不停打電話。

我總推說樓上還沒完工拖著不走,其實早在兩天前就沒事了。閒著的這兩天我一直在上網,想盡量讓自己放鬆下來,接二連三的事情,讓我終日處於精神緊張的狀態,長此以往會得抑鬱症的。網上最常乾的兩件事是聊天看電影,聊天的對象都是一些比我小一點的小妹妹,天南海北的哪兒都有,聊天內容也不外乎時下年輕人喜歡的話題,這些都沒啥可說的。

我的故事「五」

回家前還有最後一件事,就是買塊新手機。這件事之所以拖到現在,是我一直也沒想好要買什麼型號。如今的手機品牌太多,足以讓你眼花繚亂,太貴的捨不得,太差的又瞧不上,不好不壞的最難挑,因為手機市場百分之八十都是中端貨,魏橋的大小手機店我已經轉了幾遍,並沒有中意的那塊,所以只能去鄒平買了!

本來說好倉管小張跟我一起去的,結果他中間有事去不了,所以我孤家寡人地擠公交去了。因為是年關,公交車上的人非常多,擁擠是不可避免地,不用說坐下了,能有地方站已經不錯。

那時創業總部都過去好幾年了,鄒平縣在創業集團的拉動下經濟越來越發達,購物市場日趨活躍,每到節假日魏橋人就有去鄒平消費的習慣,所以公交上大多人滿為患,可我從小就有人群密集恐懼症,不習慣人擠人,人挨人的密閉空間,於是我選擇在西碼頭大橋坡下叫停了公交。我謊稱心臟不好怕出狀況才緊急下車,司機對我的做法非常贊同,為了防止公交過於晃動對我造成二次傷害,司機緩緩地把車停在路邊,很客氣地請我慢慢下車。至於我說的“心臟不好。”我覺得這是個對雙方都能感到如釋重負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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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魏橋到鄒平的交通工具除了公交車,還有黑出租和在魏橋居住鄒平上班的私家車,不過那些私家車是有時間制約的,而我又正好選了個尷尬時間,所以黑出租成了我必選的交通工具。只要你選擇了他們就是選擇了便捷,上車是分分鐘的事。

停在我跟前的是一輛嶄新的麵包車,車子副駕駛上坐著一女人,駕駛員是一男的,因為女人正好擋住了駕駛員的臉,我沒看清那人的模樣,顯然她們是一對夫妻檔,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為女人開口說話了:“去鄒平嗎?”

我說:“是!”

她說:“十塊錢”

我點點頭表示接受,然後她從裡面把車門打開讓我上車。車上除了他們倆沒有其他人,於是我說:“我有急事,假如你想再回頭蒐羅乘客的話那我另外再找車。”

然而駕駛室上那個男人的話,卻讓我不免有些後背發涼,他說:“放心吧!就你了!”

我說:“聽意思怎麼感覺跑黑出租只是一個幌子,好像還有其他想法。”

那司機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我說:“瞧你說的,你一大男人我能有啥想法,就算劫財,你也不像太有錢的樣子。”

“有沒有錢一眼就看出來?”我說。

司機:“差不多吧……不說這個,都是本分人你放心坐車,我小心開車就完了!”

看得出司機不是那種囉嗦人,他有意要終止對話,我就更懶得說。

司機大概三十七八歲的樣子,身材偏胖,平頭,黝黑的皮膚顯得很乾練,女的略顯小了些,雖然談不上白淨,但也算有些姿色。

坐定後我環視了一下車內的情況,想著萬一有狀況,我該怎麼還擊或者逃走,車裡一目瞭然,想還擊的話除了我的拳頭,沒有趁手的傢伙,當然開門逃走卻很容易,我就在右手的門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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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碼頭到裡八田一路我並沒有說話,從她們對我的態度判斷看,平時也肯定不怎麼跟乘客聊天,只是兩個人有上句沒下句地閒聊,內容無非就是這幾天鄒位路發生了好幾起車禍,死了幾個人,最嚴重的是一輛鋁水車跟麵包車相撞,鋁水澆在麵包車上造成起火,燒死了三個外地的農民工,而這些事故我也聽說過,這種話題太過沉重我不想參與,所以一直閉著眼睛假裝睡覺。

車子駛出裡八田時,路旁有幾個人招手,那司機開始降低車速,並緩緩地往邊上靠。此時我忙不迭地說:“我之所以選擇黑出租是嫌公交車上太擁擠,我有人群密集恐懼症,無法忍受擁擠的環境,如果可以我願意出這三個人的車費。”

司機說,“這不可能,根本不是錢的問題,雖然被你們說成黑出租,但我們也講職業道德絕不能拒載。”

我說,“那好吧!我下車。”

司機跟那女人對我的話並沒表態,我就權當是默許了!於是當車停在那幾個人跟前時我拉開車門下了車。

直到現在我都不理解當時為何那樣決絕,我確實牴觸擁擠的環境,但絕沒到如此強烈的地步,麵包車最多可以容納十幾個人,如果他們三個上來,加上司機夫妻才六個,還是會有非常寬鬆的空間,但我就執意要下車,然而那對夫妻對我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拉上三個人直接就開走了。開車的一瞬間,我看了一下面包車的車牌號“魯mH4795。

麵包車走後我在原地繼續等車,還好,沒過太久一輛私家車停在了我的跟前,司機搖下玻璃問:“鄒平嗎?”

我說:“是!”司機示意我上車,這次我坐在了副駕駛上,我尋思不管你再上多少人,跟我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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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車的車速跟舒適度遠遠超過麵包,所以在明集外環岔路口時我們便追上了那輛麵包車。坐在副駕駛上目測魯mH4795就在我前方一百米處,然而幾秒鐘之後我親眼目睹了我三十幾年來最觸目驚心的一次車禍。

在這之前那輛麵包車以每小時八十到九十公里的速度正常行駛,可不知發生了什麼,車子突然朝左前方斜著衝了過去,此時有一輛五十鈴正以大概七八十公里的速度在左側車道行駛,且兩輛車相距非常近,當面包車衝過來的時候,那五十鈴已經來不及制動或躲避了!只聽“嘭”的一聲麵包車與五十鈴頭對頭撞了個正著。此時我坐的私家車距離撞車點不到五十米,我清楚地看到那輛麵包車被撞得飛了起來,與此同時有一個人從駕駛室裡彈出來,車在落地翻滾時又有兩個人被甩了出來。麵包車被撞出四五米後,四輪朝天翻倒在路旁邊的綠化帶裡。

這時我坐的車也到了車禍跟前,我看到第一個從車裡甩出來的是夫妻檔那女人,她在路中央扭動了幾下身體後不動了!另外兩個在五十鈴跟麵包車中間的路上一直沒有動彈。

我的故事「五」

此時我趕忙叫私家車司機停車救人,然而那司機卻說這種事最好別摻和,沒好事的。我說我是受不了擁擠從這輛麵包車上下來才坐了你的車。私家車說,那就更不能下去了,你這是命大,老天爺都幫你,你再去摻和可就沒好事了,再說肯定會有人死,這種車禍最邪性的。

到達車禍跟前時私家車真的沒有停車,而是猛加油門開了過去,我很想下車救人,但對於車禍現場的慘烈我又心存忌憚,車子迅速開過,我總不能硬拉手剎強制停車。

可後來我回頭看著公路上的車輛紛紛停車施救時,還是沒能過自己內心深處的良知關,既然老天爺安排我躲開一場車禍,並不是讓我逃避責任。於是我突然喊了一聲:“停車,再不停我可拉手剎了!”說著我伸手抓住手剎,那私家車司機看我像瘋了似的抓住手剎,知道我去意已決,來了個緊急制動,把車停在了路中間,我迅速打開車門下了車。

我以廚房著火時跑二樓的緊迫感往車禍現場跑,總共才幾十米距離,十幾秒的事情。

我首先來到副駕駛那女人跟前,蹲下來喊了幾聲:“喂!大姐……醒醒。”

她沒反應,我看見血從她的耳朵、鼻子、嘴裡往外流,我不是醫生對於這種情況我無能為力,我想我應該先去車裡,看看是否能把裡面的兩個人救出來,此時陸續有路人過來施救。我迅速跑到翻倒在綠化帶中的麵包車跟前,透過車窗玻璃能看到駕駛室的安全氣囊已經打開,司機整個頭部被包裹在氣囊裡,看不清受傷程度,而後排座上的乘客被擠壓在變形的車架內,沒有自救的能力,前後排車門已經完全變形,我試了幾下用手根本打不開,此時其他人也圍了上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才拉開車門。我們先把後座上的人救出,那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還有生命跡象,然而那司機已經不行了,儘管安全氣囊被打開,撞擊力度太大導致頸骨斷裂,抬出時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副駕駛上那女人可能也不行了,撞到了頭部,而且七竅流血,其他人我無權逐一查看,還是那句話——我不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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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救護車來了的時候我就離開了。到底死了幾個我當時並不知道,只是後來聽說在明集東外環出了嚴重車禍,死了三個,重傷一個,原因可能是疲勞駕駛,也可能是爆胎。我沒跟任何人講我鬼使神差地中途從那輛車上下來了,包括家人。

我跟那個夫妻檔有著不是很融洽的一面之緣,甚至都沒說幾句話,我要下車時他們沒挽留,三人上車時他們也沒拒絕,兩個結果,兩種境遇,有人選擇上車,我卻選擇下車,其實在這個問題上你是多麼身不由己,由不得你想不想遵從這種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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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明,山東魏橋創業集團牛仔布染色管理員,愛好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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