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叫我羅縣長

導語:想佔多少地,就佔多少地,想娶了誰家的閨女,就娶誰家的閨女,縣長的姨太太想穿多少旗袍兒,就穿多少旗袍兒。

請叫我羅縣長​羅縣長不是縣長,不是綽號兒,也不是暱稱。 我認識羅縣長的時候,十三歲。

那天我去離家七八里地的中學報到,和我一樣暈頭轉向的孩子們,三一群五一夥兒的在太陽下站著。

分班後,我們等於找到了組織,然後以班為單位站隊排桌兒。男生女生隨意那麼一站,老師也就隨意那麼一劃拉:“你們倆,你們倆,你們倆......”

我和羅縣長就是其中的一對兒你們倆。

那時候男生女生不說話,同桌劃三八線。羅縣長是一個極老實的男生,回答問題因為緊張會結巴,看女生一眼就臉紅,甚至不用看,他自己臆想中誰的眼神滑過都會讓他臉紅。我的印象裡,他每天都穿一身綠軍裝,紅著臉,低頭貼著牆根兒走路。

多年以後,一次同學聚會上,我們遇見。我剛喊出他的名字,他立刻打斷我:“以後不許叫羅XX,叫我羅縣長。”

我哈哈大笑,我們都哈哈大笑,羅縣長再不是當年那個懦弱的小男生了。

飯桌上,羅縣長問我:“當年你為啥那麼壞?在桌子上劃線,我過線,你打我,不過線,你還打我;我靠牆坐時,我過不去你踹我,你靠牆坐了,你過不去你還踹我。”“瞪著一雙大眼睛,像是要吃人,嚇得我不敢跟你說話。”

請叫我羅縣長​我想羅縣長在誇大其詞,不和他說話很有可能,也不記得誰曾跟誰借過半塊橡皮什麼的,打他卻未必有。但記得不喜歡他,因為他太老實,老實得有點兒窩囊。

我喜歡聰明調皮的男生,那時我總是對著喬無限遐想,假如我同桌是喬而不是羅縣長,該有多好。

喬經常故意氣老師,尤其地理老師,地理老師身材巨大,但聲音巨小,講課跟唸經一樣。大家在下面蒼蠅一樣嗡嗡的說話,他只是看一看,也不說什麼。喬,於是找到了用武之地,趁地理老師在黑板上寫字,就在下面圍課桌轉圈兒,假借給某男生扔紙條扔土塊兒,卻故意打在女生身上,永不疲倦的折騰。 地理老師終於憤怒了,回身用粉筆頭扔他,他嘻嘻笑。又用黑板擦砸他,他拾起來一路小跑給老師送回去,畢恭畢敬的雙手奉上,一雙黑亮的眼睛真誠而熱烈:“老師,給您,還得接著打,接著打。”

全班鬨堂大笑。喬得意而囂張的跟老師對峙,似乎永不憤怒的地理老師,終於憤怒了,黑板擦一摔,直接下講臺來打了。喬嗖的一下躥出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在教室跑起了圈兒。最後終於被捉住,大的抱起小的,從窗戶裡扔了出去(所幸那時的教室都是平房)。

被老師扔出窗外的喬,吸引很多女生的眼球。羅縣長卻屬於沒入人群尋不見的那種,平凡而默默無聲,不被老師記得,更不被女生矚目。我記得他,因為他是我的同桌兒。

喬終於早早談起了戀愛,女孩是我的好朋友,兩個人放學經常結伴走。有一個禮拜天,他們居然跑去縣城看了一場電影,這,曾讓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很失落。

喬,如今,早就不知了去向。而羅縣長,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

這世界上有些人,一別天涯,再會無期,而有些,竟會轉身便遇見。

自此,我修車便有了去向。前段時間我的小車經常沒電,隔三差五就給羅縣長打電話,帶電瓶卡子來打車,羅縣長從來不煩。每壞一次,都有人慫恿我,換了吧,換了吧!我始終堅持不,一為資金,二為戀舊,若換了新車,將此車置於何地?

前兩天,滅在了老家,喊不來羅縣長,只能推,家裡沒過多的人,老爸和老媽推,這讓我無比惱火,一定換了它。

諮詢羅縣長,該換個什麼樣的車最適合,羅縣長居然從未有過的激動,向我逼近幾步:“都誰慫恿你換車?誰?”我說誰、誰,還有誰。他說:“學會虛榮了?現在滿世界的車,象徵不了什麼身份,這玩意兒純屬賠錢貨,除了代步你要車有啥用?”

我突然很感動,讓我換車的是為我好,省得推來推去為一輛破車煩心。羅縣長更是為我著想,真心真意替我節省銀子,我換車的念頭絕不敢說沒有半點虛榮。其實這車,原本也沒什麼大病,無非被我糟蹋的電瓶缺電,而羅縣長,能不換,就湊合著不給換件兒。 那天我還發現,羅縣長憤怒的樣子居然很英俊,這是我在小時候從未發現過的。

其實,羅縣長和縣長根本不沾邊兒,但我卻喜歡縣長這個稱謂。那天聚會的羅縣長在飯桌上宣佈這個名字後,別人都只當成一個笑話,笑過,也就一笑而過了。而我笑過後,卻一直這樣稱呼了下來。 因為縣長一詞,總是讓我想起民國時候的縣長,那權力可真大,想佔多少地,就佔多少地,想娶了誰家的閨女,就娶誰家的閨女,縣長的姨太太想穿多少旗袍兒,就穿多少旗袍兒。請叫我羅縣長​我尤其喜歡那種無惡不作的壞縣長,電視中,總是這樣一個壞縣長,愛上某個倔強的姑娘,為了得到這個姑娘,更是將壞事做盡。我不理解為什麼那個姑娘又總是極其厭惡他的,換了我,我會願意。

有一個為了對自己好,而可以對天下人都壞的無所不能的男人,我為什麼不愛呢?縱然是做了姨太太,有那麼多的旗袍兒和寵愛,我也是肯的。

而我的同學羅縣長,即便真的做了縣長,也永遠做不成壞縣長。多年之後的羅縣長,儘管不再那麼懦弱,不再看見誰都臉紅,說話也不再結巴。可除了外相上變得成熟自信,他淳樸厚道的心一直沒有變過,也一直還是一個平凡默默的人,過著平凡默默的生活。

前天晚上,在同學處吃完飯,一上車就覺得哪裡不對勁,果然滅在半路,憑感覺,是沒油了。我不急不慌的坐在車上想,找誰求救呢?答案是找誰都不合適,反正時間不是太晚,自己慢慢來吧。

我把車鎖在路邊,徒步最近的加油站,加油員卻告訴我,早就不允許賣散油了,我驚愕的問:“那我的車咋辦?”加油員沒再理我,去給新來的一輛車加油。

天可憐見,車上下來的居然是羅縣長。

然後,羅縣長開車拉我從最近的修理廠找來一根繩子,再拉我的車回來加油。然而,加完油,我的車卻打不著火了,我小心翼翼的跟羅縣長說,原來不是沒油,是沒電了?羅縣長白我一眼回他的修理廠取電瓶卡子,回來又發現原來不是沒油也不是沒電,而是某個零部件兒壞了。

羅縣長狠狠看我一眼,罵我一句,又回了他的修理廠。 我突然就蹲在涼風習習的馬路邊,笑得喘不上氣來。

本來很讓人憋氣的一件事,看羅縣長苦著一張老臉,一趟一趟的跑,竟有了說不出的開心。 我想,有一輛時常給添點兒麻煩的小車,也不是壞事,就像時常有點苦痛與煩惱的人生,也不算太壞的人生。假如,總是一帆風順,總是要風有風要雨得雨,要多少旗袍兒有多少旗袍兒的話,又會產生別的盼望了吧?
請叫我羅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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