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 奔
文＼譚豐華
狗的叫聲越來越遠，村子朦朧的影子被拋在身後，月色下的田野顯得幽靜空曠。莊稼地裡的蛐蛐和各種小蟲有節奏地叫著，組成一支悅耳的協奏曲。 一陣風吹來，女人抓緊了男人的手。男人說，別怕，村子已經很遠了，他們也不會來追你，你也不是幾十年前的 小姑娘了。
女人腳步匆匆，生怕自己落下來，她把男人的手抓得更緊了。她說:“只要有你在，我的心裡就踏實，俺不怕。”“嗯，這還像我的女人，想當年，咱還不是手扯手，在黑黑的夜晚跑了很遠去看電影，那時手中還不拿手電筒呢。”男人拉緊女人的手，順著田間小路三步並作兩步向前方走去。
狗剩和翠翠三十年前就好上了。他倆在一次看電影中相識，接著又一起看了兩場電影，後來一來二去倆人相愛了。
翠翠家在鄰村，和狗剩家隔著一條小溪。站在她家門口就可以看到狗剩家。翠翠從小活潑可愛，只讀完了小學就輟學了。
她可是天生麗質的小家碧玉，有一張曬不黑的圓臉，一雙大眼睛黑溜溜的，腦後一對麻花短辮，看上去雅緻清麗。
翠翠眼瞅著二十五歲了，一直沒有人上門說婆家。左鄰右舍都清楚，翠翠的爹媽要用她給兒子換回一個老婆。
狗剩在家中排行老二，兄弟四人四個光棍，他們家既沒有姐妹可以換回媳婦，也拿不出錢買東西去下聘禮，娶媳婦的事也只是在夢中。
狗剩和翠翠自打認識後經常約會。翠翠見狗剩人實誠厚道，心裡拿定主意，這輩子非他不嫁。可是每次見到狗剩他都愁眉苦臉，翠翠的心涼了一半，在狗剩面前哭泣是常有的事。
一次，狗剩終於鐵了心，“翠翠，咱們走吧！到新疆去當盲流，讓家人再也找不到我們。”翠翠只聽說過新疆很遠，在哪裡？有多遠，她不知道，她點點頭，猶猶豫豫答應了。
一個月色如水的夜晚，他倆又一次相約來到村頭的草垛旁，依偎在一起。兩顆驛動的心幾乎要蹦出胸膛，翠翠一下撲到狗剩懷中，喃喃自語“狗剩哥，我太愛你了！為了我們倆我豁出去了，今晚我倆走吧！別的我顧不了那麼多。”翠翠閉上眼，狗剩雙手捧著翠翠細嫩肉肉的臉蛋，感到幸福來得太快，他不作聲，把翠翠抱得更緊了……
月亮在偷偷地笑，星星調皮地眨眼睛。翠翠感到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滴在狗剩的臉上。
突然，十多個人影出現在打穀場上，他倆被包圍了。狗剩被翠翠的家人和親戚當場打個遍體鱗傷，翠翠被拉拉扯扯弄回家。這一桃色新聞迅速傳遍整個村子。
兩天後民警把狗剩帶走了，稀裡糊塗被送到勞教所，這一去就是一年。 翠翠回家後被家人死死地看守著，兩個月後喝了農藥差一點送了命。半年後，翠翠給哥哥換來個媳婦，爹媽匆匆把她打發出嫁了。
一年後，狗剩從勞教所放出來，爹孃決定搬家。一來四個兒子，一個有媳婦的也沒有，在這村中也有些抬不起頭；況且爺爺當年是倒插門招婿加入這個家族的，按倫理習俗三輩子理應歸宗。
俗話說“兩座山連不到一起，兩個人可以見面。”狗剩一家來到祖籍村，後來狗剩一次偶爾在村中和翠翠不期而遇，才知道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嫁到這個村。各自有了家庭，以後的日子裡他倆相安無事，也沒有發生什麼故事。
憑著辛勤和汗水，狗剩一家的承包地連年有個好收成。農閒時兄弟四人各有手藝，狗剩身體強壯，學會了壘牆蓋屋，幾年後成了小包工頭，承攬的活遍佈十里八鄉。日子好起來，他娶了一個寡婦。家有兒女，媳婦賢惠，這個小家使人羨慕。可前幾年，媳婦得了乳腺癌，跑上海去北京，花光了積蓄，媳婦還是走了。
翠翠的當家的一次上山拉石頭，一場車禍奪去了他的性命，翠翠從此一個人拉扯一雙兒女。
故事似乎到這裡人們都會產生想像，曾經一對非他不嫁、非她不娶的親密戀人，如今又同在一個村，他們的結合應該水到渠成。可是他倆的生活過得非常平靜，村中地頭見個面，也只是禮節性說上幾句。後來，從鄰居嘴中得知，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小目標，子女成了家再作打算。
一晃，狗剩和翠翠都快到花甲之年，都老了。各自的孩子上大學、工作，離開父母過起小家庭生活，他倆也退出農活第一線，頤養天年。 一晚，狗剩喝點小酒壯著膽子來到翠翠家。按輩份狗剩應管翠翠叫奶奶，可是在村中見面，狗剩從來沒叫過，四目相對，一切都在不言中。對於狗剩的到來，翠翠有些措手不及。“你怎麼來啦？快坐下喝口水，年齡這麼大了，少喝點酒，又沒人照顧你，自己可要注意。”翠翠邊說邊熱情地給狗剩倒開水。狗剩吞吞吐吐，說出了想重新組成個家的打算。翠翠嘆口氣，“唉，命啊！咱倆都不好，當年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不然俺倆早成為夫妻。”說著，翠翠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她抹起了眼淚。
大公雞在牆頭上伸著脖子高叫著，天剛矇矇亮，狗剩匆匆離開了翠翠家。這樣的約會以後持續了一年多，村子裡把他倆的新鮮事當作茶餘飯後的資訊傳開了。消息不脛而走，他們的兒女當然也有耳聞。到這個份上，禿頭蝨子明擺著，狗剩和翠翠乾脆和自己的兒女攤牌。但雙方都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因為家族中狗剩和翠翠差著輩。
耗到這一年秋天，他們決定第二次私奔，這就出現本文開頭的這一幕。
天亮了，在鎮汽車站站臺上，狗剩和翠翠焦急地等待著開往城裡的班車，他倆都有同樣的心情，趕緊離開這裡。
大客車緩緩駛進站臺，打開車門，翠翠抓緊狗剩的手，甭提多高興。“快，快，放好東西，上車吧！”
意外還是發生了，兩輛小車風馳電掣飄然停在大客車前，從車上下來了他倆的兒子、媳婦、閨女、孫子、孫女，話沒說，強行架住他倆，把他們塞進車裡，一陣風，車子飛馳而去。
後來聽說，翠翠隨女兒住進城裡，再沒有回來。狗剩死活不和兒子住一起，在農村的老宅裡一天兩頓小酒，渾渾噩噩地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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