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作者

黃富芝

喜歡掐花的姑娘都愛美。

《紅樓夢》中的嬌杏,你就是這樣一位姑娘。雖然此時只是甄家一貧寒卑賤的丫鬟,但始終沒有改變愛美的天性,絲毫沒有放棄對美的追求。

書中那是一個烈日當空,驕陽似火的中午,連最愛觀花種竹、酌酒吟詩的甄老先生都“書房閒坐、手倦拋書、伏几盹睡”,生著細皮嫩肉的你,卻不畏酷暑,興致勃勃,陶醉在爭奇鬥妍的花叢,會神於挑選最鮮最美的花朵。

也許是上天弄人,也許是一縷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經意間撩撥了咽喉,讓你這個平時很是矜持的姑娘難以抑制地發出了嗽聲。儘管極力壓低音量,但還是意外驚動了一位坐在主人書房“翻弄詩藉解悶”的窮儒。

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但見他聞聲舉步,憑窗遠眺,見你:“生的儀容不俗,眉目清秀,雖無十分姿色,卻也有動人之處。”頓被攝魂奪魄。兩隻眼睛瞬間滾圓放光,再也無法從你身上移走。

此時你已掐好了最愛的花兒,歡喜雀躍,欲要送給殷勤服侍的甄老夫人共享芬芳。豈料猛一抬頭,恰與窗內射出的這束熱辣辣目光碰了個正著。

你見此人“敝巾舊服,雖是貧賤,然生的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方腮”,便立馬判定必是暫寄隔壁葫蘆寺的賈雨村了。因為甄家並無這樣的貧窘親友。

鑑於當時男女授受不親規制約束,作為女孩,你趕緊轉身迴避。但是,在回去的路上,想到甄老先生經常說他“必非久困”之人,並每每有意幫助賙濟,還是按捺不住又回了回頭。

其實,在此之前,你與賈雨村並沒交集,回頭瞧看也只出於好奇,絲毫沒有半點對他愛慕之意。

可賈雨村錯會了你的意思。

他認為你已被他那偉岸的身材所吸引,堂堂的相貌所折服,更臆想你已意欲將自己的終身委付與了他。於是,他激動萬分,狂喜不禁,自為你必是巨眼英雄,風塵中知己,便把你時時刻刻放在了心上。

陡然,你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自此,在不知不覺中,你的人生便和這個叫賈雨村的人緊緊地捆綁在一起:

中秋之夜,他自我陶醉,對月抒懷,口占一律:“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蟾光若有意,先上玉人樓。”恨不得馬上蟾宮折桂,中舉升官,揚名得意,以博取你的歡心,滿足自己的慾望;

金榜題名,做知府後,路邊偶遇,他便立即討你做了二房;

一年之後,你給他生了個兒子,又半年後,他嫡配忽染疾下世,就把你扶做了正室夫人。

這對你,恰好似土雞變成了鳳凰,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不少人驚歎你命運兩濟,頻頻對你投來羨慕的眼光。

還有詩稱讚你:“偶因一回頭,變為人上人。”

更有人把這一切歸結為你名字的諧音------“僥倖”。

誠然,從一個被人役使的丫鬟一變而成役使他人的“貴婦”,在世俗人的眼中,你確實稱得上“僥倖”。

昔日的粗茶淡飯變成了美味佳餚,撿來的破衣爛衫換成了鳳冠霞帔。就物質層次言,你可謂實現了飛躍。

然而,我很懷疑這就是你所憧憬的生活,很懷疑你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賈雨村給了你真正的愛情嗎?你的生活過得平和安逸嗎?

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讓我們先分析你的第一次“僥倖”。

你和他不過是偶然巧合,萍水相逢,兩雙眼睛也僅僅是隔著窗戶的瞬間觸碰。沒有看到你眼中迸發出愛的火花,也沒有聽到你心中小鹿亂撞般的跳動。

賈雨村對你倒是春心蕩漾,想入非非。但竊以為,這絕不是男女之間的相慕相愛,一見鍾情。他對你魂牽夢繞,不過是一個落魄酸儒在用你填補他心靈的空虛,自慰他軀殼的孤寂。

就當時賈雨村的處境,不僅是你,若另換一個女孩,即便顏容身姿遜色於你,也同樣會讓他喜形於色、“慾火焚身”。

讓我們再分析你的第二次“僥倖”。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賈雨村受甄老先生資助後不辭而別,匆匆已是幾載。

這期間,甄家災難多發,走入低谷,女兒杳無音信,甄老先生看破紅塵遁入空門。而你卻一直追隨服侍著夫人,縱然顛簸流離,食淡衣粗,依然忠誠盡職,不變初心。

你和賈雨村本就不在一條生活的軌道。

他和你既沒有媒妁之約又沒有私定終身,既沒有鴻雁傳書也沒有私贈信物。他雄飛高舉,做知府後,再次於你偶遇,便立即把你討去做了二房。這著實也沒有多少真愛的成分。

你和他心心相印、兩情相悅嗎?

他討你做二房有徵求你或父母的意見嗎?

甄家作為他的恩人,家破人散,生活困頓,此刻正是用人之時,他買通封肅,使盡手段,執意把你抬走,有考慮過甄老婦人以後的生活嗎?

他才不屑去思考這一切。

他只想,你是他曾經看中的女人,過在無法滿足的慾望,在擁有權力和金錢後,今天一定要實現。

而於你,可千萬別錯認為這就是愛情。

相比較,這和薛蟠看上你家小姐英蓮後,不惜殺人犯法也要強行佔有,並無本質之區別。

接著我們再分析你的第三次“僥倖”。

封建社會男權至上。雖然你由小妾晉升為正妻,在別人看來是三生有幸修成了正果。

但在賈雨村眼中,你仍不過是供他洩慾和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工具。

你看那鐘鳴鼎食、詩書簪纓的賈府,那一個男子不是妻妾成群,荒淫無度。

邢夫人、尤氏等,都是在前任死後做了正妻,他們的生活豈能算得上幸福。

假如你沒有生下兒子,周姨娘等悲慘的下場就註定是你人生的結局。

最後,讓我們再看看在賈雨村家,你過得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你被抬到賈雨村家並沒多長時間,他就因“未免有些貪酷之弊,且又持才自傲”,被政敵以“生性狡猾,擅篡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等名義參奏而革職。此時此刻,他不但不閉門思過,反躬自省,卻將你等家小人屬送往原籍,自己擔風袖月,遊覽天下勝蹟去了。

這期間,你那嬌弱的肩膀承受了多大的家庭重負和責任。

再後來,在賈政的舉薦下,賈雨村輕鬆又謀到了職位,同時也體驗了“朝裡有人好做官”的“真諦”。為了攀附賈府這棵大樹,他不念甄老先生的接濟之恩,徇私枉法,胡亂判案,把為薛蟠開脫罪行作為討好賈府的“投名狀”,使你家小姐英蓮永遠失去了和父母團聚的機會。

每思之,你純潔善良的心靈忍受了多大的煎熬和自責。

賈雨村本有過人之才,也曾豪情滿懷,壯志凌雲,但面對汙濁腐朽的社會現實,很快就墮落脫變走到了反面。他冷漠、自私、狡詐、貪婪,投機專營不擇手段,遊戲人生毫無節操。在官場,他幾經貶降“忘縮手”,眼前無路也不回頭。

為他妻,哪一天你不是在擔驚害怕惶惶不安中度過。

俗語說:人在做,天在看;天欲讓誰亡,必先讓誰狂。

賈府鮮花著錦、烈火油烹時,賈雨村趨之若鶩,如蟻附羶;陷入困境、遭遇危機時,卻忘恩負義,喪盡天良,落井下石。

賈雨村背後一腳,給賈府造成了滿門抄斬的滅頂之災,也給自己的官宦生涯劃上了句號。他最終鎖鏈加身流放治罪,也是咎由自取。

隨著賈雨村的謝幕,你的一切不得不又回到了原點。

嬌杏,真希望你沒有那麼多的“僥倖”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高官厚祿是身外之物,榮華富貴即過眼煙雲。曹雪芹的《好了歌》,很好地詮釋了這一切。

嬌杏,你本就是處在社會底層的一介草民,天真爛漫、安分隨時才是真本性。

命運開了一個令你後悔不迭的玩笑,讓你錯誤地搭乘了賈雨村這個德才不配奸雄的馬車,過多地經受了世間的磨難與酸苦。

假若人生可以重來,相信你定會毫不猶豫放棄曾經有過的“僥倖”。

人生不能依靠 “僥倖”。唯有自強不息,不懈努力,才能活出自我,獲得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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