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在一個小山村裡，發生了一起不幸事件：當時，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在玩扎螞蟻的遊戲，五歲的文秀麗被六歲的於為國用錐子扎中了右眼，大人們揹著文秀麗，跋涉幾十里路下了山，又攔了輛拖拉機，把孩子送到縣醫院，但扎得太重，文秀麗的右眼沒保住，瞎了。
兩家是鄰居，鄉里鄉親的，村裡的老人、村幹部，和雙方的家長坐在一起商議這個事，最終決定：於家也不用賠文家錢了，等孩子們長大成人，讓於為國娶了文秀麗就是了，於是兩邊家長簽字畫押，為他們訂了娃娃親。
山村窮，文秀麗瞎了一隻眼，加上又是個女孩子，就沒正經上什麼學，小學一畢業就早早輟了學，幫大人幹活，但於為國書讀得好，成績一直拔尖。
時光過得快，歷經十多年寒窗之苦，於為國高考時果然金榜題名，雙方家長擔心他將來變心，不要文秀麗了，一商議，決定先把婚事給他們辦了。年齡不到領不到結婚證，就先叫他們圓房，造成事實婚姻，等歲數到了再補證，這在鄉下是常有的事，於是請客擺席，吹吹打打，熱鬧了一天，把小兩口送進了洞房。
夜深人靜，人們漸漸散去。洞房裡，文秀麗坐在床上，緊張而又害羞地等待著。昨天晚上，母親按照習俗，已經告訴她新婚之夜會發生什麼，但她左等右等，於為國卻枯坐在一旁，碰也不碰她。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婆婆在窗外故意大聲咳嗽，那意思是催兒子早點安歇，於為國就煩躁地關了燈，冷冰冰地上了床，和衣面壁而臥，一會兒，他就打起了呼嚕。
文秀麗聽著於為國的鼾聲，獨坐在黑暗裡，悄悄地哭了。她知道自己很難看，瞎了的右眼就像沒牙老太太癟進去的小嘴……
次日早晨，文秀麗的母親早早過來，偷偷問女兒：“閨女，昨晚上……他對你好嗎？”
文秀麗不願讓母親難過，就佯裝羞澀地說道：“媽，您別問了，一切都像您說的一樣……”
可是，天之驕子一般的於為國，怎麼可能看上文秀麗呢？他要的是真正的愛情！大三那年，於為國終於有了真正的愛情：學校大門外有家小小的“方靜髮廊”，一次，很偶然的，於為國去那理髮，遇見了髮廊的老闆方靜，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子，據她講，她考大學差幾分沒考上，頗為遺憾，愛屋及烏，就決定來大學校園旁開個髮廊，為大學生服務。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於為國深深愛上了她。一天晚上，他邀方靜去吃飯看電影，可就這一個晚上，花去了他仨月的生活費，他沒錢再請方靜出去玩了，第二次就邀她在附近散散步。方靜已經知道於為國來自貧困的山村，就對他說：“你以後別來找我了，咱們不合適，你養不活我的。”說完她就轉身回髮廊了。
於為國傻掉了，就像所有初戀中的人一樣，他狂熱地以為自己已經不能沒有對方了，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得到方靜，可要想得到她就必須有錢，他上哪弄錢去？
經過半月的苦思冥想，一個最為邪惡的念頭在他腦際誕生了，於是他苦苦懇求方靜再談一次，方靜雖然一百個不願意，但見於為國一副可憐相，便答應了。
在附近一個咖啡館裡，於為國把他的計劃全盤托出。也許是為了錢，也許是方靜看到這個男人因為愛自己肯去冒如此大的風險而被感動了，她不僅完全贊同於為國的計劃，而且一週後的一天晚上，她以身相許，把他留宿在自己的髮廊裡，可令於為國想不到的是方靜竟然是個處女！望著床單上的一片紅，於為國跪倒在她面前，發誓一定要報答她，使她幸福，讓她過公主般富裕的生活。
到了暑假，於為國回了家，當晚，他就要了文秀麗。名義上他們圓房已經三年了，但今晚文秀麗才第一次嚐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她哭著告訴於為國，她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也沒指望陪他一輩子，只要她能生個兒子，她就守著兒子過一生，給他自由，放他去闖天下。
於為國聽了心中不由一陣酸楚，他幾乎要放棄自己的計劃了，不過一想到如花似玉的方靜，他還是狠下了心腸。
第二天，於為國就去縣城，找來了一位保險公司業務員，為文秀麗辦理了人身意外保險，受益人當然是他。文秀麗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山村女子，聽於為國和業務員一介紹，她只知道丈夫這是為她好，就歡歡喜喜地簽了字。當然，為文秀麗交保險的錢，是方靜出的，於為國沒有錢。
轉眼大學畢業，於為國的工作還沒著落。這天，方靜含羞告訴於為國，她懷孕了，還把一張化驗單拿給他看。方靜說，她都打好譜了，她想讓於為國一起回自己的老家，方靜有一個哥在當地當組織部長，由他給於為國找個工作，然後他們就結婚，把喜事辦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她暗示於為國，是到了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於是於為國回了家，巧的是文秀麗也告訴他，她也懷孕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於為國已經沒有退路了。為了他和方靜的新生活，為了那20萬元死亡賠償金，他只有一條道走到黑了。
第二天早飯後，於為國拉著文秀麗去散步，說是懷孕的女人應該經常活動活動，這樣對未來的小寶寶好。就這樣，兩人出了門，路上有人打招呼，問他們幹什麼去，於為國說去散步，鄉親們就笑話他：“為國唸了幾年大學，會整洋事了，還散步？”
他們上了山，在一處懸崖邊，瞅瞅四下無人，於為國裝作指點一處風景，趁文秀麗不留神，一下就把她推下了懸崖。文秀麗尖叫著墜落下去，於為國哭喊起來，繞道下山，走到文秀麗的身旁，確認她已經摔死了，才抱起軟塌塌的屍首，邊哭邊朝村裡跑。
文秀麗不幸失足墜崖摔死的噩耗迅速傳遍了全村，人們一邊勸慰哭得死去活來的於為國，一邊抹眼淚，為死者嘆息：苦捱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男人大學畢業，要跟著進城享福了，卻……
不久，20萬元的死亡保險金賠付下來了，於為國給雙方父母各留了2萬，帶上剩餘的16萬要去闖世界了，臨行前，他跪在四位老人面前，發誓賭咒道：“從今往後，我於為國掙的每一分錢，有我親爹親孃的一份，就有文秀麗爹孃的一份。我若是不為文秀麗的爹孃養老送終，叫我不得好死！”聽者無不動容，誇於為國是個不忘本的孝順孩子。
於為國和方靜在火車站見了面，幾個月下來，方靜因懷孕腰身已經有些臃腫了。他們上了火車，奔赴方靜的家鄉，去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可能是多日的疲憊，於為國在火車上很快就睡著了。天矇矇亮時，他醒了過來，一瞧身邊，坐著個陌生漢子，方靜呢？對面坐的人告訴他，有位女的半夜就在一個小站下車了。
天啊，那16萬塊錢都在她那呢！於為國希望方靜在他身上留下點什麼，就渾身亂摸，果然從兜裡摸出一張小紙條來，上面寫了一行字：“你看不起瞎了一隻眼的文秀麗，我就看得起窮山溝裡出來的你嗎？”
於為國呆坐了半天，忽然縱聲狂笑起來，他恨自己糊塗、輕信、沒腦子—那個方靜她哥要是在當地當組織部長的話，他妹妹怎麼可能連個工作都找不到、要背井離鄉去開發廊？他一邊狂笑一邊起身，乘身邊無人，突然一把抬起了車窗玻璃，一頭鑽了出去，為當地晚報增添了一條花邊新聞：“今日凌晨，139次列車途經本地時，一男子跳車身亡。”後來，警方在於為國喝的飲料裡，發現了安眠藥成分。警方正在積極破案，尋找那個半道下車的孕婦……
此時，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方靜—其實她的真名叫汪甜甜，已從假證販子手中辦了個名字叫崔雯雯的新身份證，在小旅館住了下來。她當然沒有懷孕，她現在想的是趕緊去醫院動個小小的處女膜再造手術，一動完這個手術，她就準備回老家，回到那座美麗的南國小城，以冰清玉潔的女孩兒身份，和青梅竹馬的阿祥哥結婚，和他一起把他開的那家小飯店經營好，正正經經過甜甜蜜蜜的小日子……
(題圖、插圖：黃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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