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渡君：海里的阿水
閒暇的時候，大家聊起高考，因為都是地方生，比較有共同話題，平時的關係也更好一點。
小張開玩笑說，我是高考沒考好，上不了好一本，只能讀軍校。小李說，我也是因為上不了好一本才來的軍校啊，我們幾個就是小劉成績好，他是為什麼來這我就真搞不懂了。誒，你當時能上覆旦麼?小劉說，上不了，同濟倒是隨便選專業。小張嘆著氣說，我要是能去同濟我才不來這，畢了業乾點啥不行啊，非要在這受這夾板氣。要我說啊，你就是被消防的權力矇蔽了雙眼。小劉說，消防哪有什麼權力啊，出去檢查讓單位整改哼哼唧唧沒幾個痛快的，審圖還要和設計院鬥智鬥勇，每天都有各項檢查讓你加班加點，我這是為消防事業獻身還差不多。
這時，大隊群裡發來通知，督導組一會可能要過來檢查，抓緊把檔案材料準備好，內務衛生收拾好。幾個人散了，各自去收拾衛生。
這不是段子，是發生在最底層消防參謀身上的真實經歷。我能將每個人的名字抹去，卻抹不去他們真實的喜怒哀樂。
1
一提起消防檢查，大家的認知一直停留在四五年前的吃拿卡要上。
似乎只要穿上消防這身皮，每天的工作就是輕輕鬆鬆看報喝茶水，閒了就開著車去轄區查幾家單位，胡亂指一通，說你這也不合格，那也不合格，嚇唬一番讓人乖乖塞個紅包，或者遞兩張購物卡，恭恭敬敬送走，這一天就算結束了。遇上設計審核，只要膽子大，什麼都敢拿。沒有紅包這工程是合格不了的。
說起來，大家是羨慕嫉妒恨，一邊咬著牙花子酸消防權力大，一邊又不得不花錢找關係通門路，只為辦一個消防手續。果然，一傳來改制的消息，立刻有人在微博上歡欣鼓舞地表示，活該，這幫吃拿卡要不幹正事的早該被踢出武警隊伍了。
我承認，由於消防工作更多需要跟社會民眾接觸，消防官兵或多或少沾染了所謂的“流氓習氣”，讓人覺得沒有兵味兒。
而且，在中央反腐倡廉專項整治活動之前，消防部隊存在諸多弊端，無論是吃拿卡要還是收錢辦事的現象的確存在。至於該不該退出武警部隊序列，軍改的命令一下，消防退出現役，走向職業化也的確是大勢所趨。但是我們是活該麼？抱歉，雖然我尊重別人發言的權利，但恕我不能苟同。如果你親身經歷過消防部隊小參謀的生活，就知道我們有多盼著改制，又有多糾結。
2
改制前，對於在機關工作的小參謀，5+2，白加黑就是工作常態。部隊工作繁瑣，大會小會不斷，學習活動頻繁，這個要會議紀要，那個要彙報材料，這個又要心得體會，任務下達的時候不分白天晚上，也不管你手頭有多少工作沒有做完。
領導當然不強制加班，但是手頭工作沒做完，新的任務又馬不停蹄加塞進來，不加班又能怎樣。這些還只是日常繁瑣的文書工作，說起消防業務工作，又是一肚子苦水。
喝茶水讀報紙是沒有的，開車出去檢查倒是常態，然而社會單位不但不怕你，能遇上一個態度和善好好整改的就該立刻買彩票了。這個財大氣粗不怕罰款，那個關係雄厚隨時刪卷，辛辛苦苦忙了半天，不但看了一路安全隱患膽戰心驚，更是憋了一肚子無名火發不出來，回來還要被領導批評執法量倒數，時時刻刻揪著心肝害怕小火亡人。
在長吁短嘆中，看著高中還在一個起跑線上的同學們出國深造，叱吒風雲，拿到offer，收入日增，再數數自己的這點緩慢蠕動著增長的小工資，算算這個月的房貸車貸，工作之初在同學面前有的一點傲氣早被消磨光了。一氣之下，還結什麼婚生什麼孩子，不如辭職去養豬，說不定還能別開生面開闢發財致富新天地。
因此，當改制的消息傳來時，大家先是驚喜，因為能按時上下班，不用擔心轉業，不用承擔別人異樣的目光這幾個好處而開心。緊接著驚喜變淡了，更多的卻是對這身軍裝濃濃的不捨。
其實說實話，服役這麼多年，全靠對軍裝的憧憬和對消防事業的熱愛支撐著。 穿著常服出去檢查的時候，看到別人豔羨的目光，不是不驕傲的；雖然從沒用過軍人法律賦予的任何一項“特權“，但是內心還是有稍許優越感的。現在，去掉軍人這個標籤，頓時覺得自己像一顆沙粒掉入了社會的浪潮。
3
改制的腳步近了，更多優秀的人才將湧入這個原本閉環的體系，明天，不知道我這個小參謀的路到底在何方。
我身邊很多人都在為了能隨時離開體制而不斷充電，參加工作時間長的在準備消防註冊工程師的考試，剛參加工作的在觀望要不要辭職重返校園，也有人一直在磨練自己的一技之長，準備辭職回家創立攝影工作室，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各省已經在統計幹部的原籍和家屬的籍貫信息了，不知道能否讓外省幹部返回本省。各種消息傳來，轉為住建，轉為行政編制，防消分離等等說法不勝枚舉，全國都沒有哪個省給出明確的改革方案，大家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中等待著消防越來越好。
也許脫掉軍裝之後，我也會辭職，重回學校深造，學習自己喜歡的專業；也許我會繼續在消防領域奮鬥，無論身份為何，無論權力大小。作為最小的單元，我愛這個職業，但我更不想在改革的浪潮中被淘汰。至少我還很年輕，還有重頭再來的機會，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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