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選《中篇故事 水戰》

中篇故事 水戰

故事選《中篇故事 水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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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搶 水

民國年間,涼州北鄉有個楊家莊,莊子上的大戶楊二爺是光緒舉人,在外縣當過多年知縣,宣統爺下臺後,才回到楊家莊。他在北鄉聲望很高,民國初年,曾有不少鄉紳舉薦二爺任涼州知事,都被他婉言謝絕了。二爺雖然擁有好幾百畝的上等地,卻也有煩心事。啥事?

原來,涼州地處河西,乾旱少雨,種地全靠從祁連山上引下來的雪水,流經十里八鄉,引到北鄉就已經很少了,因此,楊家莊與北邊的瑞安堡為了水每年都鬧矛盾。大前年,駐防涼州的騎兵團馬團長強行干預,規定瑞安堡先澆完一半地後,才讓給楊家莊澆。對此,二爺十分無奈。

開春這天,楊二爺正坐在堂屋門前,一邊曬日頭一邊想法子,忽然,莊子上的一個人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叫道:“二爺,不好了,志強被瑞安堡的人抓起來送到縣裡去了!”

二爺愣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問:“為啥抓他啊?”

這人回答說:“志強早五更偷偷在渠壩上取了個小口子,想給他那兩畝地澆春水,誰知水引到地裡沒多久,就被瑞安堡的巡水隊發現了,立刻把口子堵上了。志強不答應,抄起鐵鍁把一個人的頭打破了,瑞安堡的人仗著人多,把他捆起來後送到了縣府,說要嚴辦。”

楊志強是二爺的遠房堂侄,長得很敦實,他澆的那幾畝地,是從二爺手裡租來的。

從祁連山上引水本就十分困難,去年冬天雪又下得少,所以楊家莊與瑞安堡的衝突眼見著愈發激烈。

二爺一聽志強惹了事,連連搖頭:“這個愣頭青啊,自己理虧還打人,真是個瓜娃!”說完,叫人趕緊備馬車,去涼州城裡救人。

二爺上馬車時,莊子上不少人聞訊趕來,對他說:“二爺,您這回說啥也得給李縣長說道說道,當初修渠壩時,誰見過瑞安堡的半個人影子?吃水還不忘打井人呢。去年雪下得少,水就更少,應該我們先澆,澆完了再讓他們澆。”

二爺安慰說:“大家的心思我全明白,我也一直在想這事哩,見到李縣長後我自有主張。”

天擦黑時,二爺就把楊志強保了出來,回到了楊家莊。莊子上的男人都擁進了二爺的莊院裡,想知道他和縣長說得咋樣了。管家出來對大家說,二爺累了,大家明天吃罷早飯再來。眾人聽後,這才慢慢地散了。

堂屋裡,二爺板著個臉子還在訓斥楊志強:“你說你多大的人了,幹啥事咋不長腦子啊!還讓王麻子多了一個捏嘴的把柄,說我不按規矩辦事!”

志強年輕氣盛,自然不服氣:“二叔,我是咽不下這口氣。您說說,憑啥要讓他王麻子先澆渠壩裡的水?”

二爺瞪了他一眼:“那也不能蠻幹啊,萬一被他們打傷了呢?記住,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先回家去吧,記著明天上午過來,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楊志強問是啥重要的事。二爺擺了擺手,只說了一句話:“明天來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大家都來到了二爺的莊院。二爺坐在堂屋門口的圈椅上,環視了一週,說:“昨天后晌,我與李縣長說起水的事兒,說大家都對瑞安堡有意見,能不能先讓我們澆完後,再讓他們澆。李縣長哼哼哈哈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啥道道來。我知道,給他說也是白說。”聽到這裡,大家議論起來,那咋辦啊,要是今年澆不上春水就難保墒情,種子咋發芽啊。

二爺點了點頭,說:“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今天召集大家來,就是想商量一下,咋辦?大家都想一想,咋把這事給解決了。”

這時,楊志強忽然冒出了一句:“二叔,依我看啊,還商量啥啊,乾脆就去把渠壩大閘搶過來,先澆了我們的地再說!”大家一聽,都紛紛附和說,早就應該這麼幹了。

二爺沒有表態,而是問:“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人群裡沒人吭聲。

二爺打了一個呵欠說:“我進去抽一鍋煙,大家再想想,一定要想周全了!”說完就進了堂屋。

楊志強知道二爺其實已經默許了自己的主意,原因很簡單,莊子上大部分人家都是他的佃戶,不向著佃戶向著誰啊。於是楊志強站起來說:“管不了那麼多了!大家趕緊回家收拾一下,今晚就開始行動!”

吃過晚飯後,楊家莊的男人都帶著鐵鍁和洋鎬聚集到了莊子西頭。楊志強先作了分工,他帶一撥人去搶渠壩閘門,然後守在那裡;另一撥人分成兩隊,巡水的巡水,澆地的澆地,能澆多少算多少。分配好後,楊志強就帶著一幫子人直奔渠壩大閘。

守閘的是瑞安堡王麻子的人。這七八個人忽見一幫子黑影遠遠走來,都提高了警惕,帶班的大聲問:“誰?”楊志強答道:“我們是來換班的——”等走近後,他一聲令下,眾人冷不丁衝上去,搶下了守閘人手中的傢伙,把他們捆了起來,然後立刻關閘,渠壩上游的人迅速挖開了水口子。

楊志強來到地頭,聽著嘩啦啦的流水聲,心裡感到無比痛快。但他知道,下游的水一少,瑞安堡的巡水隊很快就會趕過來,所以他立刻調集了部分巡水的人過來,守在閘門那裡,以防萬一。

月亮升起來時,果然有幾十個人影子直奔閘門而來。楊志強帶人提前把他們攔在了半路上,雙方個個手攥鐵鍁,虎視眈眈。瑞安堡領頭的是個瘦子,他質問:“你們為啥要搶水?”

楊志強一點都不示弱:“憑啥我們就不能搶水?”

瘦子冷笑著說:“馬團長在的時候,你咋不這樣說啊!”

楊志強一聽,他居然搬出了馬團長,冷笑一聲說:“那你現在讓馬團長來啊,要想開閘,等我們澆完了再說!如果想硬來,那就真刀真槍地幹一場,誰怕誰啊?!”

馬團長去年已經調防到青海格爾木了,所以楊志強根本就不怕他們。

瘦子見楊志強人多勢眾,僵持了一會兒,只好悻悻地走了。臨走前,他指著楊志強撂下了一句:“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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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械 鬥

瑞安堡原來是一塊無人問津的荒灘,被外鄉人王麻子看中後,靠著馬團長這棵大樹,僱人開了出來,全部種上了大煙,兩年後王麻子就發了,在灘上蓋房子,並取名瑞安堡。堡子裡車馬店、鋪子、酒館、暗門子應有盡有,每年一到秋天,王麻子從臨縣僱來幾百號人割煙膏,收大煙的和各種買賣人來來往往,十分繁華。

那時,楊家莊的不少人很眼紅,勸二爺也跟著種大煙,被二爺罵了個狗血淋頭:“不知道那東西是禍害人的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想都別想!踏踏實實種莊稼,誰要是偷著種一棵,絕饒不了他!”

天亮時,王麻子讓人敲響了堡裡的鐵鐘。聽到鐘聲,租地的佃戶們紛紛聚集到了一起,然後帶上棍棒,呼啦一下子直奔楊家莊而來。

楊志強早有準備,專門派了兩個人守在莊子北邊的官道上,聽到瑞安堡的人前來搶水,便帶著男人們在大路上等候。瘦子遠遠地看到楊家莊的人比他帶的人多,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攻還是退,雙方就這麼僵持著。

楊志強派人去向二爺稟報,二爺思謀了一會兒,叮囑說:“千萬別大意。瑞安堡的人不先動手,你們就得忍著點,要是鬧出人命來麻煩就大了。”

僵持了兩天,這天傍晚,瑞安堡的人忽然撤走了。派去的人得到消息,說王麻子從臨縣僱來了幾百號人,準備來搶水,人已經在半路上了。楊志強一聽大吃一驚,他沒想到王麻子會來這麼一手,急忙跑來問二爺:“二叔,咋辦啊?”

二爺不緊不慢地抽完了一鍋煙,把煙鍋往腳底上一磕:“怕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叫楊志強趕緊去讓婆姨們澆水,然後帶領全莊的男人趕到三十里外的殷家疙瘩,把臨縣的人攔下來。

楊志強遲疑了一下:“二叔,主意是個好主意,可就是大家的……”

“有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楊志強這才說出了後顧之憂:“二叔,眼下正是春荒,大家的口糧都不多了,吃不飽肚子咋攔啊?”

二爺瞪了他一眼:“我已經叫人給你們烙鍋盔了,你只管帶人放心去,乾糧隨後就送到,要是等十天我叫人送十天,糧食全部我來出!”

楊志強十分高興:“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啦!”說完,就騰騰走出了堂屋。

大家在殷家疙瘩眼巴巴地候了一天,終於看見來了黑壓壓的一群人,少說也有兩百號人。楊志強叫大家做好準備,自己身上藏了一把刀子,迎了上去,問:“誰是領頭的?”

從人群中站出來一個絡腮鬍,問楊志強:“你是誰?想幹啥啊?”

楊志強也不隱瞞:“我們是楊家莊的,知道你們是王麻子僱來和我們搶水的。俗話說得好,聽人勸,吃飽飯。這事與你們無關,勸你們不要瞎摻和了,回家該幹啥幹啥去吧。”

絡腮鬍來回打量了幾眼楊志強:“兔子跑進磨道里,充啥大耳朵驢啊!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管得著我們嗎,你倒是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

楊志強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話我給你們說清楚了,聽不聽是你們的事。要想從這裡過去,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能耐!”

絡腮鬍冷笑一聲:“你嚇唬誰呢?”

楊志強嘿嘿一笑:“那你們就試試!”

絡腮鬍二話不說,帶著身後的人就往前衝去。楊志強見他軟硬不吃,急忙揮了一下手,想讓莊子上的人攔住。誰知他們來勢兇猛,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動的手,兩邊的人立刻扭打起來。楊志強想起二爺一再交代不準打架的話,急忙大聲喊:“不要打了!”可是雙方早已打成了一團,根本沒人聽他的話。這時,有人從背後給了楊志強一棍子,他一下子被惹毛了,抄起一把鐵鍁,兜頭就給了對方一下,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

打架就怕見血,一見了血,雙方眼睛都紅了,也顧不得死活了,打得是難分難解。楊志強手中的鐵鍁把打折後,他“噌”的一下掏出了刀子,眼露兇光,盯著面前一個手拿洋鎬的人……

就在這時候,遠處趕來了一輛馬車,跳下來一個人,見兩撥人打得昏天黑地,他急忙從腰間掏出了一把短槍,朝天上“砰砰”開了兩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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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麻 煩

眾人聽到槍聲,以為是縣保安隊來人了,終於停住了手,都朝槍響的地方看去,卻發現是個孤老頭子。

楊志強急忙招呼莊子上的人撤到一邊,跑過來叫了一聲:“二叔,你咋來了?”二爺用手指著被打得頭破血流的人,氣得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抬手就給了楊志強一個大耳刮子:“不是說不讓你們動手嗎?把人好好勸回去,為啥打起來了?”

楊志強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辯解道:“不是我們先動的手!”絡腮鬍立即反駁道:“胡說,明明是你們的人先動的手,你咋睜眼說瞎話呢!”兩人對嗆了起來,但誰也說不清究竟是誰先動的手。

二爺鐵青著臉,朝楊志強大喝道:“吵什麼吵?滾一邊去!”楊志強這才不吱聲了,去招呼被打傷的人。二爺挨著看了一圈,打發人趕緊去請郎中來給受傷的人治傷。絡腮鬍卻不依不饒:“你們的人無緣無故不讓我們過,還打傷了我們的人,還有沒有王法了?我要上涼州城裡去告你們!”

二爺朝絡腮鬍拱手說:“這位大兄弟,現在雙方都說不清究竟是誰先動的手。眼下先治傷要緊,趕緊清點一下受傷的人,錢不用你擔心,我來出!”

絡腮鬍也知道二爺的名望,這才不吭聲了,去清點受傷的人數。這一清點,出大事了,臨縣有一個人當場被捅死了!

這時,瑞安堡的瘦子帶著幾個人趕了過來,看到眼前的場景,他冷冷一笑,把絡腮鬍拉到一邊,兩人嘀咕了一陣子,也不理睬楊二爺,抬著那個死去的人就撤走了。

回到莊子上,二爺把大家召集起來,問:“那人是誰捅死的?”底下沒一個人開腔。二爺知道人命關天,誰都不敢輕易承認,只好嘆了一口氣,手往外一擺,讓大家先散去。

楊志強又帶人來到了莊外,見四成的地已經澆過了,就把婆姨們打發回去,換成男人繼續澆地。

第二天中午,縣保安隊的十幾個人忽然出現在了楊家莊,他們二話不說,就把楊志強抓了起來。二爺聞訊趕了過來:“志強是老朽的侄子,你們為啥要抓他啊?”

一個小隊長認識楊二爺,回答說:“二爺,我是奉了李縣長的命令,說他捅死了一個外縣的人。”二爺聽後,“哦”了一聲,說:“現在回去還早,喝杯茶再走也不晚。”

小隊長立馬答應了。喝茶時,二爺從小隊長口中得知,昨夜王麻子親自到縣裡告的狀,隨後遠在青海駐防的馬團長也發來電報,要求李縣長嚴懲兇手。

保安隊喝完茶,押著楊志強走後,楊志強的婆姨就哭哭啼啼找上門來:“二叔啊,您趕緊想法子把我男人救出來啊,人又不是他打死的,應該是誰打死誰償命。再說了,他也是為了全莊的人才跟人打的啊。”

二爺安慰說:“你也彆著急,我馬上就去城裡。”吃過晌午飯,他就動身去了城裡,見到李縣長後,拿出了五封紅紙包的銀元,把發生械鬥的經過講了一遍,提出了保楊志強的請求。

李縣長一臉的為難:“二爺,這回的事不好辦啊,關鍵是出了人命啊!您還有所不知,王掌櫃搬來了馬團長,給我發電報施加壓力,您說我該咋辦啊?”

二爺笑了笑,說:“您是一縣之長,事情還不是您說了算?”

李縣長低頭想了想說:“這樣吧,二爺,您也彆著急,我這邊啥也不幹,先緩一緩。您呢,打發人跑一趟死者家裡,多給點錢,只要家屬不再鬧事,等風聲過了,咱們再商量。咋樣?”

二爺只好點頭出了縣府,心裡卻罵了一句:真是一條喂不飽的餓狗啊!

王麻子得知縣裡只抓了楊志強一個人,十分生氣,罵道:“這姓李的真是給臉不要臉,看來我還得找馬團長。”瘦子趕緊提醒道:“掌櫃的,遠水救不了近渴啊,咱們還得想別的法子,要是再過個十天半月,楊家莊的地就全澆完了。”

王麻子看了他一眼,點頭同意:“嗯,現在澆地最重要,等打了春,這大煙就來不及種了。你有啥法子啊?說出來聽聽。”

瘦子嘿嘿一笑,湊到跟前,說:“楊家莊就是楊老二說了算。俗話說,擒賊先擒王,要是把他也搞掉,群龍無首,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王麻子問:“咋搞?”

瘦子用手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我知道一個人,只要請他出馬,楊老二必死無疑!”

王麻子愣了一下,問:“誰啊?”

瘦子小聲回答:“就是沙匪齊獨眼。掌櫃的,您知道他的那隻左眼是怎麼瞎的嗎?十年前,齊獨眼帶著人去打劫楊家莊,被楊老二一槍打瞎的。”

王麻子聽後,哈哈大笑:“好嘛,這可是深仇大恨吶。不過,我們都不認識齊獨眼,誰去請啊?”

瘦子咧嘴一笑,說:“不瞞掌櫃的,我和他是個拉搭子親戚,我去,肯定馬到成功。”

王麻子大喜,立刻拿出了五百塊銀元的定錢,許諾事成之後付另一半。瘦子褡褳裡裝上銀元,騎著毛驢獨自一人去了北邊的沙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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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刺 殺

瘦子在沙窩裡轉悠了兩天,終於在一個很隱秘的地窨子裡見到了齊獨眼。見到瘦子,齊獨眼顯得很冷淡,問:“你來找我幹啥?”

瘦子笑呵呵地回答:“當家的,我給您介紹了個大買賣!”說完,一屁股坐在一條長凳上。

齊獨眼問:“啥大買賣?”

瘦子把褡褳往桌子上一放,掏出了五封銀元,這才回答說:“瑞安堡的王掌櫃請您出山,除掉楊老二,這五百銀元是定錢,事成後還有另一半。咋樣,這買賣不錯吧?”

齊獨眼沒有說話,把一封封銀元掂了掂,這才慢悠悠地問:“啥時候?”

瘦子回答:“越快越好。”

齊獨眼沒再說話,把銀元收了起來。

瘦子心裡一鬆,按道上規矩,這事妥了。

再說那楊二爺回來後,心裡實在放心不下,就讓管家吩咐下去,讓大家都多操操心,以防王麻子又生出啥花招來。奇怪的是,幾天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有人說,王麻子知道惹不起二爺,心甘情願當了縮頭烏龜。可二爺卻不這麼認為,他心裡總覺得,接下來肯定會發生啥事。究竟是啥事,二爺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天晚上,二爺吩咐護莊隊,在莊子周圍加強巡邏,以防不測。誰也沒想到的是,就在頭更過後,齊獨眼悄悄地摸進了楊家莊,獨自一人來刺殺二爺。

堂屋裡,二爺抽完一鍋旱菸,正準備睡覺,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響動,他走到門前,打開門朝外看了兩眼,只聽到一聲貓叫。二爺關了門,拿著油燈朝炕邊走去,這時,齊獨眼的人影子迅速一閃,閃進了屋裡。

二爺很警覺,立刻轉身問:“誰——”

只聽一聲回答:“我——”話音剛落,“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射中了二爺的胸部,齊獨眼立刻轉身,直奔院門而去!

說來也巧,護莊隊剛好路過二爺的莊院,忽然聽到一聲槍響,立刻調頭趕來。這時,齊獨眼已經翻過牆頭跳了下來。也該齊獨眼倒黴,牆根下正巧有個人在小便,齊獨眼跳下來,正好踩在那人身上。那人立刻大聲喊叫起來,護莊隊聞訊追了過來,齊獨眼慌不擇路,一邊打槍一邊朝巷子深處跑去。誰知,卻進了一個死巷子,槍裡的子彈又打光後,他猛地向上一躍,想翻過牆頭,被護莊隊的人一把抓住了腳,用力拽了下來。

等管家奔進堂屋,點亮燈後,發現二爺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胸口中彈的地方還在汩汩流血。管家急忙叫人去找郎中。郎中趕來後,連忙拿出刀槍藥敷在了傷口處,止住了血。

護莊隊把齊獨眼綁在院裡的木頭柱子上,你一拳我一腳打了一陣子,齊獨眼卻始終不叫一聲。管家看見後,連忙攔住了他們:“別打了,打死了咋往縣裡送啊。”

莊子上的人聽說二爺被齊獨眼打傷,生死未卜,紛紛前來探望。管家將大家攔在了門外,只說二爺一直昏迷不醒。大家的心都揪成了一團,一是擔心他的性命,二是萬一被王麻子知道了,趁機派人來搶閘,可咋辦啊?

第三天早晨,二爺終於晃晃悠悠地醒了過來。管家一看,十分高興,叫人端來小米粥。二爺喝了幾口,就擺了擺手,讓管家扶著半坐半靠在了炕上。管家說:“二爺,護莊隊的人把刺客給抓住了。您知道是誰嗎,就是沙匪齊獨眼,現在正綁在外面的柱子上呢,您說咋發落?”

二爺微微想了一下,對管家說:“去,給他把繩子鬆了,我跟他有話要說。”管家一聽,愣住了。

二爺有些生氣了:“怎麼不動啊?”

管家只好出來,叫人把齊獨眼身上的繩子解開,說:“二爺有話要對你說,進來吧。”

齊獨眼活動了幾下手腳,大步走進了堂屋,看著二爺,說:“楊老二,反正我已經落在了你手裡,要殺要剮隨你,痛快點!”

二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忽然搖了搖頭,對管家說:“怎麼不給齊當家的搬把椅子啊?”

等齊獨眼坐下後,二爺又擺了擺手,讓大家都出去。管家有些不放心:“二爺,這……”二爺搖了搖頭,幾個人只好不情願地走出去。

二爺對齊獨眼說:“齊當家的,我知道是誰讓你來殺我的。老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那年我打過你一槍,現如今你也給了我一槍,咱倆互不相欠。你走吧。”

齊獨眼一下子愣住了:“你真的放我走?”

二爺點了點頭:“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完,他喊了一聲管家,管家立刻推門而入。

二爺吩咐管家:“把槍還給齊當家的。”

管家十分不解,叫了一聲:“二爺——”

二爺生氣了:“叫你拿你就去拿。”

管家把槍拿出來遞給了齊獨眼。齊獨眼接過槍後,衝二爺一拱手:“多謝二爺不殺之恩。今後要是有用得著齊某人的地方,到沙窩口的車馬店說一聲就行,我就是搭上命也願意!”說完,就離開了楊家莊。

大家見二爺把沙匪頭子放了,都想不通,進來問:“二爺,為啥放他走啊?”

二爺卻答非所問:“記住了,要是有人問起刺客,就說他已經跑了,沒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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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較 量

王麻子吃早飯時,瘦子興沖沖地邁進了堂屋,高興地說:“掌櫃的,齊獨眼把事情辦成了,打中了楊老二的心口子,到現在還一直昏迷不醒,怕是活不長了!”

王麻子問:“那齊獨眼呢?”

瘦子回答說:“早就跑了。”

王麻子點了點頭:“給齊獨眼送錢時帶個話,叫他老老實實待在沙窩裡,哪裡也別去。”

瘦子應了一聲,問:“掌櫃的,現在楊家莊已經是沒頭的蒼蠅了,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去搶閘門啊?”

王麻子卻搖了搖頭,說:“先不急,打發一個人去打聽一下楊老二的情況。如果他死了,再去搶也不遲。”

到後晌時,這人回來說,楊老二中午剛嚥了氣,楊家莊的人準備後天辦喪事。

王麻子聽了放聲大笑,他覺得機會來了,立即叫瘦子挑選出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趁楊家莊不備,出其不意地把閘門搶過來,然後趕緊放水澆地。

到第三天天黑時,瘦子帶著一幫人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渠壩閘門附近,發現上面一個人也沒有,而不遠處的楊家莊傳來一陣陣嗩吶聲,不用問,楊家莊一定正在辦喪事。瘦子一揮手,一群人立刻摸了上去,正要開閘,忽然從四面冒出一大群人來,一下子把他們給圍住了。等這群人點亮火把後,瘦子這才看清,楊二爺赫然就在人群中,他這才意識到,中了楊老二的圈套,他根本就沒死!

楊二爺大聲對瘦子說:“我也不為難你,咋來的就咋回去吧。順便記著給王掌櫃帶個口信,彆著急上火,我們的地澆完後就給你們開閘。”

瘦子不敢多言,趕緊帶著他的人,灰溜溜地離開了。

王麻子聽說楊老二居然沒死,氣壞了:“你不是說楊老二死了嗎,咋又冒了出來?姓齊的根本就沒得手,趕緊給老子把一千塊銀元要回來!”

瘦子耷拉著腦袋說:“我馬上就去。掌櫃的,接下來咋辦啊?”

王麻子思謀了片刻,決定去一趟涼州城,請李縣長出面幫忙。瘦子提醒說:“李縣長就是個老油條,來了也只會和稀泥。”

王麻子鼻孔裡哼了一聲:“這叫先禮後兵,要是他再不出面,別怪我不給他面子!”說完,就坐著馬車直奔涼州城。

第二天,李縣長和王麻子就來到楊家莊,二爺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出門迎接。李縣長一看很驚訝:“二爺,您這是咋啦?”二爺閉口不提刺殺的事,只是輕描淡寫地回答:“老了,不中用了,一場大病就成了這個樣子。”

李縣長落座後,說明了來意:“二爺,今天王掌櫃請我出面,來協調解決澆水的事。二位在北鄉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戶,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各退一步,把這件事了了?”

二爺點頭說:“好啊,就是不知道王掌櫃是怎麼想的啊?”

王麻子臉上硬擠出了一絲笑,回答說:“現在楊家莊已經澆了十幾天的水了,我的意思是,還按馬團長在涼州時定下的規矩辦,讓我們把還沒澆完的一半地澆完了,楊家莊再接著澆。不知二爺意下如何啊?”

李縣長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了二爺。

二爺咳嗽了幾聲,慢悠悠地回答說:“只要李縣長答應我兩個條件,就開閘讓王掌櫃澆水。第一,把我的侄子楊志強放了,那個外鄉人不是他打死的;第二,前幾天有人僱兇殺我,差點就得逞了,希望李縣長秉公執法,查出幕後的主謀,繩之以法。”

李縣長聽後大吃一驚:“二爺,真有這樣的事啊?我咋不知道啊?”

二爺搖了搖頭:“李縣長,這事您還是問問王掌櫃吧,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王麻子一聽,立刻跳了起來:“二爺,你的意思就是我僱兇殺你?你有證據嗎?李縣長,他這是在往我身上潑髒水啊,我們是有過節不假,但也不至於為這點雞毛蒜皮的事而殺人啊!”

二爺呵呵一笑:“李縣長,不是我不給您面子,而是我實在無能為力啊。對不住二位,我要去喝藥了。”說完,起身自顧自進裡屋去了。

李縣長和王麻子被管家客客氣氣送了出來。王麻子到了涼州城,立刻給馬團長拍了一封電報,願意捐獻兩萬銀元做軍餉,請他無論如何來一趟涼州。第二天,馬團長就回了電報,說他帶一個連的人馬,四天後趕到涼州。回來後,王麻子讓瘦子故意把這件事說出去。

“馬團長要回來了!”消息傳到楊家莊,全莊子的人都慌了神。楊二爺卻很冷靜,笑了笑,說:“王麻子是想借馬團長的名,逼我立刻開閘放水。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說我能服這個軟嗎?”

管家有些擔憂:“問題是,到時候馬團長一來,咋應付啊?”

二爺卻不著急:“想法子啊,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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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勝 負

楊家莊的人都很憂慮,三三兩兩上門來找二爺,想知道他是咋個打算,但都被管家攔住了,說二爺身子不舒服。其實,早在傍晚時分,二爺就獨自一人駕著馬車離開了莊子,到了第二天天黑才風塵僕僕地回來。

回來後,二爺把莊子上的男人都召集在一起,安撫說:“大家都把心放進肚子裡,該幹啥還幹啥,就算是天塌下來,還有個高個子頂著呢,怕啥?”話是這麼說,可大家還是不放心。

第四天上午,有人在莊子外面遠遠看見,一大隊騎著馬的大兵飛奔而來,立刻有人把消息告訴了二爺。女人和孩子都嚇得躲進屋裡,不敢走出院門。與此同時,北邊也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帶頭的正是瑞安堡的王麻子。兩批人馬進了莊子後,直奔二爺的莊院。

二爺穿戴一新,拄著柺杖,站在了莊院門口。走在馬隊最前面的正是馬團長。他下馬後,二爺立刻迎了過去:“馬團長一路辛苦了,請進屋洗把臉。”

馬團長點了點頭:“好久不見,二爺。”二爺微微一笑,說了聲是。二人來到堂屋剛坐下,李縣長也匆匆趕了過來,臉上堆滿了笑:“馬團長,您來了咋也不提前給我打聲招呼啊?”

馬團長呵呵一笑,說時間太緊,來不及了。話音剛落,王麻子和瘦子一前一後,也踏進了堂屋,跟馬團長打完招呼後,一屁股坐了下來。

馬團長啥話也不說,只顧喝茶。屋裡的氣氛有些沉悶。李縣長有些坐不住了,開口問:“不知道馬團長來楊家莊是……”

馬團長清了清嗓子,這才回答說:“我接到王掌櫃的電報,說這裡出了點事,不好解決,非要我來一趟。到底出啥事了啊,王掌櫃?”

王麻子接過話茬,把情況講了一遍。馬團長聽後,望了一眼李縣長:“李縣長,是這麼回事嗎?”李縣長點了點頭:“基本屬實。”

馬團長又轉頭問二爺:“二爺,您怎麼看?”

二爺笑了笑,回答說:“馬團長,我不便多說啥,提個建議,請您到地頭看看今年的墒情。”

馬團長點了點頭,幾個人走出堂屋,來到了不遠處的地裡,一鐵鍁踩下去後,挖出來的還是乾土,馬團長看了一眼土,沒有說話。二爺提了個建議:“馬團長、李縣長,要不這樣,咱們就在這兒當著大家的面,把兩家搶水的事解決一下,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兩人點頭答應了。管家搬來了椅子,四個人坐成了半個圓圈。楊家莊和瑞安堡的人全部擁了過來,想看看馬團長咋處理這事。

馬團長直截了當問王麻子:“王掌櫃,你先說咋辦?”

王麻子回答說:“我的意思是,還按當初您定下的老規矩辦,先把我的地全部澆完後,再讓給楊家莊澆。”

二爺聽後站了起來:“馬團長,我覺得這事還是由您來定。我只說幾句題外話,古人說,民以食為天,這個食字說的就是糧食,糧食是從地裡種出來的,而種地呢,必須要有水才能長出莊稼。馬團長是行伍之人,知道行軍打仗除了武器彈藥外,有一樣東西是少不了的,那就是糧草,當兵的要是吃不飽肚子,還咋打勝仗呢?而王掌櫃這幾年種的是啥,大家都知道,關鍵時刻,頂不了吃啊。我就說這麼多吧。”

馬團長聽後問李縣長:“你覺得誰說的有道理?”李縣長思謀了一會兒,說:“二爺說的是有理,但眼下確是輪到王掌櫃澆地了。”

馬團長點了點頭:“我是個粗人,但覺得二爺說的話在理,民以食為天嘛,吃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依我看,還是先澆楊家莊的地吧。”話音剛落,王麻子就咋呼了起來:“啥——”

突然,響起了一記槍聲,緊接著王麻子就“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太陽穴那裡的血直往外冒。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馬團長拔槍在手,叫道:“媽的,誰開的槍啊?”他的兩個貼身衛兵急忙持槍靠過來,緊張地朝四下裡來回觀察。

瘦子慌忙跑到王麻子的身子前,蹲下來摸了一下他的鼻孔,已經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瘦子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馬團長,王掌櫃死啦——”瑞安堡的人聽後全都傻眼了,不知道該咋辦。

李縣長立馬改口對眾人說:“大家都聽清楚了吧,先讓楊家莊澆地,澆完後瑞安堡再澆。”

二爺聞聲忽然站了起來:“算了吧,還是讓瑞安堡先澆吧,王掌櫃已經死了,我不能再這樣跟他過不去了。要是傳出去,我還是個人嗎?”

馬團長說了一聲:“還是二爺通情達理,那就瑞安堡先澆!”這時,管家已經帶人把二爺的那口柏木棺材抬了過來,把王麻子的屍首入殮進去。之後,馬團長和二爺兩人動手,把閘門緩緩打開,渠壩裡的水立刻從閘門口洶湧而出,順著渠壩向下遊飛速地流去。

馬團長衝著二爺一拱手:“我還有公務在身,不能久留,告辭了。”說完,飛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了塵土飛揚中。二爺留李縣長吃完午飯後再走,他客氣地回絕了,接著也匆匆離開了楊家莊。

第二天,楊志強就被放了回來。剛進莊子,就被二爺叫了過去:“你趕緊回家收拾一下,後晌就帶幾個人去瑞安堡,盯著把全部的地都澆完。”

見楊志強發愣,二爺笑了笑,接著說:“馬團長已經把瑞安堡交給我來管了,從今年開始,全部種上麥子。”

楊志強有些好奇地問:“二叔,我有些不明白,那個馬團長,他不是和王麻子穿一條褲子嘛,這回咋突然轉了大彎子,不管王麻子了?還有,王麻子究竟是被誰打死的啊?”

二爺連著抽了幾口旱菸後,才慢悠悠地回答:“為啥?還不是為了白花花的銀元?在馬團長動身前,我連夜趕到城裡給他發了一份電報,比王麻子多出了一萬銀元。這種兵痞子,只認錢不認人!至於王麻子是咋死的,你用腦子想想,還有誰這麼大的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殺人啊。”

殺死王麻子的人正是齊獨眼。那天晚上,二爺從城裡發完電報後,繞道到了沙窩口的車馬店,齊獨眼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事後,拿了二爺給的一筆錢遠走高飛了。

從此,二爺掌管了瑞安堡,愣是把種大煙的地改種上莊稼,北鄉就再也沒發生過搶水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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