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學畢業開始，我就特別怕接到孃的電話，我怕一接起電話，娘會告訴我外公快不行了，讓我趕快回家。這幾年越來越怕，因為外公老了，今年85歲了。
聞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只有四斤多，那時候家裡窮，外公怕我養不大，養了一大群雞，煮雞蛋、煎雞蛋、炒雞蛋，醃雞蛋……後來我長的“五大三粗”外公逢人便說是那群雞的功勞。
記憶裡，我一直是外公的小跟班，外公走到哪就把我帶到哪，一個孤零零的瘦老頭，帶著一個女娃娃滿山的跑。他種地，我就在地頭上觀察螞蟻，跟螞蟻叨叨；他收果子，我就揹著他給我編的超小號筐子，在樹底下等著，跟葉子和長的不太嚇人的蟲子說話。山裡沒有玩具，外公從地裡、山上撿到好看的石頭，會記得帶回家給我，我會寶貝一樣把他們小心收藏，擺滿一窗臺；偶爾碰到異形的葉子和果子，他也會別在筐子上給我帶回家，這個，足夠我在小夥伴面前炫耀……
外公一直是個特別能幹的人，記憶中，他的樹和地，總能比別人產出多，賣了錢，他有時候也會跟我樂顛顛的炫耀。那些年他的錢大概都給我花了，給我零嘴，還有最稀缺的甜食。小時候沒有幾個人會給我壓歲錢，只有外公每年都記得給，給的最多，雖然都被老孃沒收。
上學以後，逐漸在外公面前少了，寒暑假回去看他，幫他乾點農活，他逢人就誇，他這個外孫女，學習好，今年又考了第幾第幾。得了啥好吃的，他還是會第一時間送給我吃，“閨女，你看我給你帶啥好吃的來了”，每當這時，我抬頭看他，他眼睛裡都閃著亮亮光。
大學畢業以後，外公也老了，只有每年過年才能見到他，娘打電話來，有時候會念叨幾句，你外公想你了，嫌你離得太遠，他說，要是離得近，他早就跑著去看你了。外公一輩子沒出過太遠的門，年輕的時候腿腳利索，十里二十里路，他“跑”著就到，到北京這麼遠，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每年過年回家，外公一準兒第一時間來看我，給我帶來攢了一年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時候是他路邊撿的石頭，有時候是哪裡弄出來的一個銅錢。還有他記得的所有我愛吃的東西。娘說，外公這輩子，大概最疼的人就是我，她都沒有被這麼疼過。
去年過年回去，外公說，自己走路慢了，抬不動腿了，從他家到我家的路，他走不快了。飯量也不行了，一頓只能吃少少了，他說“閨女，我老了”。娘年輕的時候總愛數落外公木訥，除了會種地不會別的，我總是給外公爭理，外公會愛我。
前幾天，娘打電話來，說外公腳腫了，我特別心慌，曾經信誓旦旦的等你老了，我養你，如今，千萬裡之遙，不能盡孝。“娘說，別擔心，我在你外公身邊呢”，可是那不是我呀，今年我要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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