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有一部特別精彩的電影《逍遙法外》,又名《貓鼠遊戲》,看完之後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片中講述一名天才的國際大騙子,利用其高超的技巧,先後偽造了數百萬美元支票騙取現金,並且成功偽裝過包括飛行員、醫生、律師等多種職業精英。

其實影片中的這個超級大騙子歷史上是有真實原型的,他的名字叫弗蘭克·阿巴內爾(Frank W. Abagnale)。他曾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先後冒充過飛機駕駛員、兒科醫生等,用各種手段詐取幾百萬美金,二十一歲前便成為許多國家通緝的要犯。

然而自1974年出獄以後,弗蘭克·阿巴內爾改邪歸正,協助FBI抓獲了一大批金融騙術高手,併為銀行等機構設計防偽支票。他現在是聯邦調查局的研究院和外地辦事處的顧問與講師。

《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從偽造支票到設計防偽支票,從詐騙高手到防騙專家,他掌握的“智巧”是一樣的。所以賭術精湛的“老千”,可以變成反賭鬥士,他掌握的“術”是一樣的;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可以變成衛國猛士,他善於殺人是一樣的。

世人所推崇的,是聖人之術。仁義智勇和聖明,大家都一齊來稱讚,說是人人都需要具備的好品質。但是具備了這些好品質,就能有利於天下嗎?不然。因為擾亂天下的盜賊,同樣也需要具備這些好品質。

盜蹠曾經給門徒們講解盜賊之道,與聖人之術並無兩樣:要偷要搶,先要摸清這家的經濟狀況,不必調查,全憑直覺,可見咱們靈視靈聽,這是聖。破門而入,衝在前頭,不怕犧牲,這是勇。撤退出來,爭著斷後,掩護弟兄,這是義。見機行事,曉得適可而止,這是智。分贓公平,體現博愛精神,這是仁。五德皆是聖人的教導,全屬優秀品質。以上五樣不具備,卻能成為大盜的人,天下是沒有的。

所以聖人之術,到底是教導出了賢人還是賊人,誰曉得?但是估計一下,這世上是善人多還是惡人多?大概是惡人多。這樣的話,都接受同等的教育,聖人之術恐怕還是對惡人更為有用一些。

惡人有了文化,興風作浪更加有章法,打家劫舍更加有效率,那麼推廣這聖人之術,恐怕還是給天下帶來的禍患多些,而好處少些吧?真是這樣的話,只要大力打擊聖人,就算放縱那些盜賊不管,天下也會慢慢得以太平了。

《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以前的人,傻乎乎沒有私心,有衣同穿,有食同吃,不懂得私藏東西。不懂得私藏東西,也就不會丟東西啊!所以天下和平安寧,沒有聽說有小賊大盜的事情出現。但是後來,人們有了私心,開始懂得私藏東西。把小東西藏到大東西里面,把好東西藏在箱籠裡面,把箱籠藏在門戶裡面,結果小賊大盜也就開始出現了。

小的賊偷,私入門戶,翻箱倒櫃;大的盜賊,明火執仗,拎箱扛櫃。保護私產的聰明做法,無非就是櫃子多些,箱子牢些,大門結實些。可是大強盜來了,就揹著櫃子、扛著箱子、挑著口袋快步跑了,唯恐繩結、插閂與鎖鑰不夠牢固哩。這樣的話,先前的所謂聰明作法,不就是給大盜作好了積聚和儲備嗎?

那些善於治理天下的聖人,那些善於治理人民的賢人,他們把人民和土地當成私產一樣來收藏:用村邑阡陌當作櫃子,把人民和土地藏進去;用宗廟和社稷當作繩索,把人民和土地拴起來;用邑、屋、州、閭、鄉、裡當作魚網,把人民和土地捆結實,結果大盜一來,連鍋端走。

以前的齊國不就是這樣的嗎?田成子殺了齊國的國君,竊據了整個齊國。他所盜竊的難道僅僅只是齊國的土地和人民嗎?他是連同那裡各種聖明的法規與制度也一塊兒劫走了啊!

所以田成子雖然有盜賊的名聲,卻仍處於堯舜那樣安穩的地位,小的國家不敢非議他,大的國家不敢討伐他,世世代代竊據齊國。這不正是因為那些聖明的法規和制度,把人民和土地捆紮得足夠結實嗎?

《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因此那些善於捆紮天下的賢人,與善於捆紮財物的盜賊又有什麼區別呢?智巧之術往往被盜賊所使用,仁義之名往往被盜賊所竊取。以前,龍逢被斬首,比干被剖胸,萇弘被掏肚,子胥被拋屍江中任其腐爛。他們因為聖人之術而為賢,結果喪命,與盜蹠因為聖人之術而為盜,結果喪命,是一樣的。

所以聖人之術,又有什麼好推廣的呢!聖人,又有什麼好歌頌的呢!《道德經》說:“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那些聖人之術,就是國之利器啊,不可以輕易下示於人。

我為什麼知道是這樣的呢?倘若知道敵國擁有了弓弩,效用比刀槍要好上百倍,那麼我如果不能擁有弓弩,就會寢食難安。倘若知道別人擁有了智巧,翻牆入室如履平地,詐騙謀算百試百靈,那麼我就要學會加固門窗,防騙防算,否則就沒有安全感。

於是,當得知某個地方出現了“聖人”,大家就趕緊帶著乾糧急趨而去,學習聖智。家裡拋棄了雙親,外邊離開了主上的事業,足跡交接於諸侯的國境,車輪印跡往來交錯於千里之外,紛紛然不得安寧。

於是,弓弩、鳥網、弋箭、機關之類的智巧多了,鳥兒就只會在空中擾飛;鉤餌、魚網、魚籠之類的智巧多了,魚兒就只會在水裡亂遊;木柵、獸欄、獸網之類的智巧多了,野獸就只會在草澤裡亂竄;偽騙欺詐、奸黠狡猾、言詞詭曲、堅白之辯、同異之談等等權變多了,世俗的人就只會被詭辯所迷惑。

《莊子·外篇·胠篋》:賊人與賢人有區別嗎?

所以這些聖智,這些聖人,就應該把他們好好地收藏起來,不能讓人們見到啊!《道德經》說:“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統治者如果一心追求聖賢放縱聖智,而不遵從大道,那麼天下必定會大亂啊!

因此,斷絕聖人摒棄智慧,大盜就能中止;棄擲玉器毀壞珠寶摒除靈巧,小的盜賊就會消失;焚燒符記破毀璽印,百姓就會樸實渾厚;打破鬥斛折斷秤桿,百姓就會沒有爭鬥;盡毀天下的聖人之法,百姓方才可以自由言論。

因此,毀折各種樂器,並且堵住師曠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們原本的聽覺;消除紋飾,粘住離朱的眼睛,天下人方才能保全他們原本的視覺;毀壞鉤弧和墨線,拋棄圓規和角尺,弄斷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才能保有他們原本的智巧。因此《道德經》說:“大巧若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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