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開暮落花,是種什麼花

開在盛夏裡的木槿花,一夜雨後,滿地凋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木槿花又叫朝開暮落花。

木槿花在我的出生地裕豐圩,叫陽籬花,多栽在水邊,權當樹籬。陽籬花開時節,池塘裡的水,十有八九是滿的、渾濁的。甚至,橫埠河河堤內側,到處都是泉眼般的管湧。

祖父的大宅子西邊,有口方塘,四面都栽著陽籬花。方塘四邊各開一道很小的口子,口子上搭著跳板,以方便刷馬桶和放鴨子。

朝開暮落花,是種什麼花

一次,我突發奇想,用舊蚊帳和竹片做了幾副罾網,用米糠拌了誘餌,去方塘裡扳蝦,結果,扳上來的卻是又大又肥的泥鰍。一年夏天,妹妹在方塘邊洗手帕,我則拿著糊著麵筋的竹竿,在柳叢中粘“贊頭”(知了)。等我興沖沖地粘下“贊頭”,回來一看,妹妹不見了!我圍著陽籬驚呼,也沒人答應。這時,只見方塘水面上漂著一根紅髮帶,情急之下,就拿竹竿去捅!一把拽住竹竿的妹妹,頭一沉一浮地被我拖上岸。一上岸,就是不停地往外吐水,吐完後坐地大哭!聞聲而出的祖母,一邊責罵一邊牽著臉色煞白的妹妹朝屋裡走。於是,靠祖父大宅這邊的陽籬口子,從此就紮了起來。

朝開暮落花,是種什麼花

又一年,鄰村的一個小男孩,得了種怪病——大腿上無端地長出個豬尿泡樣的瘤,越長越大,痛的時候就尖著嗓子叫。那是一個羞澀如小女孩的男孩,皮膚白皙,說話細聲細氣。整個夏天,他就躺在一張竹躺椅上,那條病腿搭在扶手上,在呻吟的間隙裡昏睡一會兒,醒來又是有一聲沒一聲地呻吟。經常有人去圍觀他那條突兀的病腿。遇到病情好些時,他也會坐在四個滑輪的小車上,兩手拿著竹棍撐著出門四處望望。一次,我正趴在陽籬邊捉“牛媽”(天牛),直覺得身後有人,回頭一看,這個面無血色、靦腆如小女孩的病孩子,正坐在滑輪車上,見我回頭看他,低著頭笑了笑。我便將“牛媽”遞了過去,他接過後,又朝我一笑,算是感謝。就是那個夏天,一個寂靜的夜晚,我猜全村人都聽到了那聲淒厲的尖叫,那是拼盡全身力氣留給人間的最後眷念。驚醒的祖母說:“可憐的小伢走了!”果然,第二天,他就躺在一張蘆蓆上,臉上蓋著黃裱紙。夏天很熱,只放了幾天,他就被用蘆蓆裹著,放進暴漲起來的橫埠河裡,隨波逐流而去。

朝開暮落花,是種什麼花

去年盛夏,我沿著橫埠河行走,路過裕豐圩這個我出生並長到八歲的村莊時,突然發現它很小,小到似乎只有巴掌大!祖父當年大宅的位置上,蓋著一個豬圈,那口方塘已了無蹤跡,倒是陽籬花,還零落地開著幾株。回首都是遺蹟,大概就是這樣的情形吧!

……

近日,重讀戴名世的《憂庵集》,發現他在談到以淮安枳子做籬笆時,就拿桐城人愛用來做籬笆的木槿作比較:說這一帶的人,之所以愛用木槿來做籬笆,主要是看重了木槿花的顏值,而單就實用而言,不如多刺且木質堅硬的枳子牢固可靠。其實,枳子花的花形類似紫荊花,花色素白如梔子花,顏值也挺高的,而且還結果實。但整體而言,自然比不過木槿花。

朝開暮落花,是種什麼花

裕豐圩地近老桐城的南鄉,南鄉人的愛美素來有名。《桐城歌》裡錄有一首叫《桐城有四鄉》的民謠,就是這麼說的:“桐城有四鄉/鄉鄉有一番/打不過東鄉/告不過西鄉/穿不過南鄉/吃不過北鄉。”如此看來,戴名世的論斷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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