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的 風花雪月

楊福音

如今,我又回到了湘江邊上。從月亮島東望,江那邊有不高的山丘,道家二十二福地的鵝羊山下,在兩扇木門的後面,我棲居下來,安頓著以後清淡的日子。

20多年前,雖則萬般無奈,也曾痛下決心,作不歸的遠遊。行前,我騎車從湘江大橋過去,停在湖大廣場。在將要上山的路邊,有一株高大的楓樹,殷紅的葉子落在它的周圍。我忽然來了主意,蹲下身子,細心地選擇比較,挑了七片葉子回來。我將七片葉子隨意地嵌入鏡框,坐下端詳。那倒數的第二片逗我喜歡,它不掉隊,有點出格,不在人前,不在人後,我希望像這片葉子一樣在廣州打發日子。

許多年過去後,有好心人對我說,你要摘那個成熟的果子,在湖南怕莫是摘不到的,要去廣州繞一個大彎。好心人還說,這真是天造就。我倒是覺得因禍得福罷了。

我早就與白一先生相約,回來後長相聚,到那時,隔江而居,過三汊磯大橋便到。抑或乘一葉小舟,安置畫具酒具。日出對景寫生,日落舉杯邀月,其樂何如!不料,我剛書“吾師長壽”祝他,他書“一馬當先,萬馬奔騰”贈我,便一走了之。

莫立唐老先生在我家門口辦畫展,我書“壽藝雙星”四個大字前去祝賀。莫老見了自是心裡歡喜,口裡卻說:不急不急,才架場哩。一週後,忽然聽說莫老在畫室裡手一鬆,筆滑落下去,人也就再也起不來了。

我剛認識陳白一、莫立唐時,那時他倆也不過30歲邊邊上的樣子。明人徐渭說:欲與知己言,回頭無人,奈何!我想能講話的人是越來越少了,要有這個準備。

春天裡,我有兩個發現。一是今年的花開在去年的老枝上。二是柚子樹上還掛著碩大的黃黃的去年的老柚子,而新結的青綠的酒杯大的嫩柚子已是滿樹了。由此,我得到啟發,新是從舊來的,沒有舊,哪有新。而且你看它們同在一棵樹上,幾多融洽,幾多相安無事。因為有了新老兩代的傳承,更顯出它的多姿多彩源遠流長。

夜,天上的圓月晶瑩透亮,地上的江面一片迷茫空濛。徜徉其間,忽然記起誠齋的句子:月未到誠齋,先到萬花川穀,不是誠齋無月,隔一林修竹。楊萬里能指使月光先到後到,正應了王國維說的,詩人要有輕視外物之意,這樣就能以奴僕命風月;詩人又要有重視外物之意,這樣才能與花草共憂樂。

腦子一開竅,於是提筆開始做我的晚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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