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
夢
天津市金地城市建設有限公司方亞茹
小時候，在我鄉下老家，甭說經商，就是做小買賣的都很少。“士農工學商”嘛，深受封建意識影響，總是把“商”排在最後，做小買賣也被鄉下人所不恥。直至到1978年改革開放以後，人們經商做買賣的想法才開始萌動。而在我們老家，經商做買賣的風氣和觀念比江南地區來得更晚一些。
或許是父親頭腦活絡，或許是家裡供三個孩子上學很難，或許兼而有之，大概是在改革開放的第六個年頭，1984年，從未做過生意的父親，乍著膽兒支起了一個小攤位，成了全鎮第一個經營香菸的個體工商戶。那時我14歲，大妹9歲，小弟才4歲。
父親的煙攤兒很簡單，一輛破舊的雙輪人力車，上面放著兩個大大的紙箱，一條一條的香菸成“A”字形排在紙箱上，足足有一人高。
父親每天很早很早就起來，推著雙輪人力車到小鎮的那個角落，靜候來來往往的行人，寒來暑往，風雪無阻。
記得有一次，父親騎著自行車去三十里外的縣城躉煙，正趕上天降暴雨，夜很深了還沒有回來，全家人急得團團轉，那時老家沒有柏油路、也沒有路燈，街上一片漆黑，時而狂風大作、時而電閃雷鳴。我們心裡既擔心又害怕，但最後還是鼓足勇氣手挽手走出村子去接他。我們不顧冰冷雨水的淋漓，穿梭在風雨中整整地尋找了兩個小時。當看到瑟縮在風雨中的父親時，我們激動地哭了，渾身溼透的他竟然把雨衣蓋在了裝滿香菸的自行車後架的車筐上。
父親經常嘮叨這樣一句話：“誰家有多少錢我不羨慕，我只羨慕哪家的孩子上了大學”，我們從心底裡牢牢地記住了這句話。
“一分、二分、三分……，一角、兩角、三角……”，父親的販賣香菸的利潤是微薄的，可正是這微薄的利潤，相繼圓了我們姐弟仨的大學夢，成了他夢寐以求的“吃皇糧”的城裡人。
父親九歲喪母，我的爺爺也身體多病，這使得父親很早就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大事小情多由自己處理。這不僅造就了他剛毅、果敢的性格，也使得他處理瑣碎家庭事務細緻而周全，對於我們則更多地得到了一份“母性”之愛。父親從不威嚴，總是以一種平等的心態對待我們，也正是這種平等，使我們的家庭溫馨、和睦。年輕時的不同時期，有時會出現心情沮喪、有時感到迷茫困惑，父親總是將心比心地和我們交流思想，耐心誘導、積極鼓勵我們。記得高考失利，父親半安慰半開玩笑地對我說：“彆著急，‘好飯還不怕晚呢’，補習一年，沒準兒能考上更好地大學。”
記得我在1990年考上大學，父親喜悅之情不溢於言表，卻體現在行動，他給每個過往煙攤道賀的好朋友都贈了一包香菸，並鄭重的告訴我：“你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代，趕上了恢復高考的好政策，幸福、幸運！我當年的大學夢在你們身上圓了。要好好珍惜，做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父親不僅這樣要求我們，他自己也這樣做。他為人隨和，待人友善，再加上擺了長期擺煙攤，結交了周圍十里八村的很多人，誰家有困難，他都會伸出熱情之手，儘自己的綿薄之力。每每回到老家，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你爸這個人，老實，厚道，仁義，夠交。”話雖簡單，卻不乏深情。
隨著改革開放的發展，父親的小買賣越做越大，我們的日子也越過越紅火。當時，買房子沒有公積金抵押貸款，正當我和先生面對福利房一籌莫展時，父親拿出來相當可觀的錢幫我們渡過難關買上了房子。
以後，又是妹妹、弟弟，他們結婚生子買房，也得到了做小買賣父親的大力支持。可以說，我們的每一步，都是父親無怨無悔付出，幫助我們度過難關的，也可以說，沒有改革開放的好政策，父親也沒有機會做小買賣，改變我們這個家庭的命運。
記得有一次全家聚在一起，愛開玩笑的妹妹說：“咱仨的大學路是父親用一顆顆香菸鋪就的”。當時我的思想空間拓展了，腦海映滿了父親那“20年佇立街頭，六千多日夜風雪無阻”的幕幕影像，似乎看見了由一顆顆香菸鋪成的從老家到南京、大連、天津三條艱難、曲折的求學路。蒼老的父親推著雙輪人力車正在漫長的路上踽踽獨行。
上中學時一篇課文裡有過這樣一句話：“對人無所求，給人確是極好的東西，蜜蜂是在釀造蜜，更是在釀造生活！”之於我們，父親何嘗不是一隻辛勤釀蜜的“蜜蜂”啊！
現在，我們姐弟仨都有了穩定的事業和家庭，坐到一起商量想把父親接到自己身邊。可是，父親都以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推託了：“我還能幹，多幹一點兒，你們將來的壓力就小一點兒。”“等你們以後有了自己的大房子，我再去！” 父輩就是這樣的一代人，他們出身農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時代，也成為改革開放的見證者和拓荒者，用他們的奮鬥和努力，在我們身上，實現了他未曾實現的理想。
我想，如果父親的大學夢想從我們姐弟仨身上得以實現，我們的大學夢又是被誰圓的呢？
我想從心底發出呼喊，感謝黨和國家的好政策，感謝這個飛速變革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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