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無聲處聽驚雷,帕提亞遺址懷古

在我這次行程的最後一天,迎來了此次土庫曼之行的重磅大戲——孕育了四大帝國之一帕提亞的尼薩古城!作為帕提亞的第一座首都,尼薩古城雖小,慕名而來者卻絡繹不絕,畢竟,那個慨當以慷、發盡指冠的阿薩息斯王朝,那個擊敗過克拉蘇、安東尼的帕提亞,就是從這小小的尼薩城發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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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部分為帕提亞起源地,藍灰色部分為帕提亞大致疆域。

深紅色部分為羅馬起源地,淡紅色部分為羅馬大致疆域。

綠色部分為亞美尼亞,是羅馬和帕提亞之間的緩衝國,雙方長期在亞美尼亞的宮廷政治中明爭暗鬥,都試圖扶持親善己方的傀儡政府。

無論是領土面積、人口、經濟體量、軍事實力,羅馬都壓過帕提亞。雖然數次被羅馬攻陷首都泰西封,但帕提亞既沒有滅亡也沒有淪為藩屬,甚至讓"前三頭同盟"之一的克拉蘇、 "後三頭同盟"之一的安東尼先後嚐到了苦頭。

值得特別注意的是,帕提亞和羅馬之間的貿易往來、文化交流,要遠遠多於彼此間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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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林蔭大道,來到尼薩古城牆下,遺蹟的入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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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古城牆上,整個尼薩古城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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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薩古城地圖

一、 古典世界的萬花筒——從張騫到老普林尼

繼漢武帝在前138年~前129年派遣張騫首次出使中亞後,前121年再次派遣張騫出使西域,與坎坷、寒酸的第一次出西域不同,這次的使團無論是人數、訪問的國家數量、西進的距離都遠遠超過第一次。漢朝與帕提亞通過中亞的絲綢之路建立了正式的貿易關係,但兩者沒有訂立軍事同盟對抗匈奴帝國(雖然張騫出訪確實帶有這方面意向)。

帕提亞向進行貿易的過境歐亞商旅抽稅而致富:絲綢是羅馬人入口的商品當中最昂貴的產品;從中國入口的珍珠也是高價的商品,中國人則購買安息帝國的香料、香水及水果;帕提亞以奇特的動物當作禮物送給漢朝宮廷,比如公元87年,帕科羅斯二世將獅子和瞪羚送給漢章帝。

除了絲綢之外,羅馬商人購買印度的鐵、香料及皮毛,穿越帕提亞的商旅將西亞及羅馬的貴重玻璃器皿帶到中國。

而公元73年的班超,雖然也是兩次出西域,但目的有所不同。班超是在竇固北征匈奴後,以將軍的身份,負責"平叛疏通"西域(從西域回朝後,班超就任西域都護),而張騫是外交官,目的是"出訪聯絡"。

不過班超只行至貴霜,我們重點要說的、和帕提亞關聯密切的,是他的部將甘英。在班超收服龜茲後,便派甘英開啟一項"支線任務"——找到通往大秦(也就是羅馬)的路。

不過帕提亞有自己的想法,他們既希望絲綢之路正常運轉,又不希望漢朝和羅馬跳過自己這個中間商(對,我帕提亞就是要做中間商賺差價),所以,帕提亞人決定在不得罪漢朝的情況下,騙騙甘英,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在甘英西行至條支後,只需繼續沿幼發拉底河溯源而上,就將進入羅馬境內,再橫穿敘利亞,從安條克起航,就可直達意大利了。然而帕提亞的嚮導在這裡轉了個小彎,沒有把甘英一行帶往地中海,而是帶到了波斯灣,甘英記錄為"安息西界西海"。

接著甘英要求從波斯灣乘船前往羅馬,這時帕提亞水手對他說:"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一二歲者,故入海皆賚三歲糧。海中有善使人思慕之物,數有死亡者。"這個故事是不是很熟悉呀?對,就是希臘神話中奧德賽與塞壬女妖的故事。眼看甘英還在猶豫,水手趕緊又恐嚇道:"若漢使不戀父母妻子者,可入。"甘英又想到在見到帕提亞國王帕克洛斯二世時,帕克洛斯二世十分肯定地告訴甘英,從海路去羅馬至少要航行三年,最終放棄了,《後漢書·列傳第七十八·西域》載:"其王常欲通使於漢,而安息欲以漢繒彩與之交市,故遮閡不得自達。"

你看,一位中國的部將在波斯灣聽帕提亞人說了一段希臘的神話,細細品來,著實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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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廢棄的天然氣井,白色箭頭指出的鞍部,是兩千年前的交通要道,向東接入絲綢之路,向西入境帕提亞。

帕提亞做中間商這事可不只是對中國,對羅馬也一樣。

老普林尼的《自然史書》雖然是一本科學讀物,但其中也不乏頌揚羅馬的功績、又痛斥羅馬科技停滯不前,抨擊貴族富豪沉迷享樂的內容。老普林尼看到上名流貴婦們為穿絲綢一擲千金,不僅導致羅馬黃金白銀外流(一磅生絲最高價可達12兩黃金),還讓羅馬的男人顯得缺乏孔武有力的陽剛之氣。在老普林尼等人的呼籲下,羅馬元老院三令五申,禁止男性穿絲綢,女性也必須節制,奈何屢禁不止。

羅馬覺得這中間一定是帕提亞在哄抬絲綢價格,在由共和轉入帝制後,也多次嘗試突破帕提亞的貿易壁壘,包括動用武力。雖然帕提亞在羅馬面前負多勝少,但甭管打不打得贏,都不可能放棄這麼一筆油水的。

所以呢,辯證地看,帕提亞既是絲綢之路的經營者、倡導者,同時也是壟斷者、阻礙者。

不過20世紀初的考古成果證明,販賣到羅馬的絲,基本都是印度、中西亞諸國仿製的(如布哈拉、蘇西亞、埃德薩都是知名的仿造絲綢的城市),不是貨真價實的中國絲。

還有一個突破性的認知,在這裡分享給大家。希臘神話史詩《阿爾戈英雄紀》中,著名的"金羊毛"傳說也有著絲綢的影子!

在第四卷中,伊阿宋摘取"金羊毛"的過程中有這樣一段描寫:"那棵掛著金羊毛的巨大橡樹......他把金羊毛從橡樹上取下,羊毛髮出的閃閃金光就像火焰一般,把他的臉頰和額頭映得通紅......"並且在伊阿宋和夥伴們逃上船後,"年輕人們都驚歎於它的光澤,每個人都很想把它拿在手裡摸一摸。"

這段信息中有兩個要點,一,羊毛很絲滑;二,這麼絲滑的羊毛長在樹上!第一點是佐證,第二點才是直擊真相。

通過對認知語言學的研究,我們能夠明確看到古代西方人的認知中,絲綢是怎樣一種產物。由於歐洲沒有桑樹更不養蠶,同時,他們所瞭解的織物中,最絲滑的就是羊毛了,而他們又很清楚絲綢不是出在羊身上,也不產自任何一種動物,那就只能是植物了。在老普林尼的《自然史》中,是這樣理解絲綢的:"(絲綢是)森林裡所產的羊毛,向樹木噴水而沖刷下樹葉上的白色絨毛,取來用水溼一溼,理成絲,裁成衣服,光輝奪目。"所以古代歐洲人對絲綢的認知是"樹上的羊毛",這也是為什麼伊阿宋會看到"金羊毛"在樹上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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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薩最具標誌性的文物——象牙腳杯,它的底部有著波斯的藝術特色,頂部杯口又刻有希臘式的浮雕。

帕提亞出土的很多藝術品往往都含有多種文明的藝術元素,如希臘藝術、犍陀羅東伊朗藝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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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薩出土的將軍雕像(頭部),無論是頭盔的樣式,還是雕塑的藝術特徵,都有著明顯的"希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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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亞公主羅多古娜雕像,是不是第一時間就讓你聯想到了希臘的斷臂維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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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尼薩王宮主廳的一部分,圖中你可以看到4個柱子的基座,尼薩作為帕提亞早期的首都,國家財政初期可能還不足以支撐王室的窮奢極欲,所以與波斯波利斯、泰西封的遺蹟相比,規模上並不算宏偉。

那如何判斷出此處是室內而不是室外的呢?答案是看那三扇窗戶,與城牆上的射擊孔一樣,寬的、有坡面的一側是朝內的,窄的、無坡面的一層是朝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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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牆上的射擊孔,這是城內的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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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無聲處聽驚雷,帕提亞遺址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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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廊廳的柱子表面覆有大理石粉末,工匠們將大理石打成粉末,和成稀泥狀,再塗抹在柱子上,這樣不需要整塊的大理石,也能達到同樣的建築視覺效果。且不論這種大理石處理工藝是否由希臘羅馬傳入,單就這種審美而言,無疑是受了西方的影響。

帕提亞作為古典世界萬花筒的另一特徵體現在宗教上。在帕提亞,你會看到一幅奇景——拜火教、希臘多神教、密特拉教、佛教、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任意流傳,不僅互相交融甚至還能和諧共存。這主要得益於兩個方面,一是帕提亞人在發跡之初,本身沒有發達、成熟的宗教體系,對外來宗教沒什麼排斥感;二是由於之前亞歷山大東征帶來的希臘化時期,讓許多帕提亞統治者、知識分子以崇尚希臘文化為榮,而統治了大伊朗地區220年的阿契美尼德王朝,更是永久地給這片土地烙上了波斯的印記,民間波斯文化盛行,官方也大量照搬了波斯的官僚體系等政治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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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一個面積大、層高低的大廳,考古學家們認為這應該是一個祭壇的"一樓",原先應該還有"二樓",這樣的宗教場所,大概率是雅利安人的密特拉教等類似宗教,也不完全排除是拜火教的可能。

二、 索命克拉蘇——從卡萊戰役看"帕提亞戰術"

帕提亞聞名於世的除了絲綢之路,另一點就是和羅馬的相愛相殺了(不過兩國邊界總體上處於長期開放狀態,這也是東西方貿易、文化交流能夠暢通無阻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雙方長達兩個世紀的交鋒中,最著名的當屬卡萊戰役,羅馬首富、"前三頭同盟"之一的克拉蘇殞命東方(另兩位巨頭是凱撒和龐培),你可以大致理解為一個國家的總統/副總統在前線陣亡了(蘇拉去世後,克拉蘇的職位基本就是在執政官和僅次於執政官的法務官之間來回調換)。

1. 克拉蘇為什麼急著東征帕提亞?

在"前三頭同盟"中,克拉蘇擁有最多的財富、最多的軍隊,但功績和聲望卻比不上凱撒和龐培(凱撒當時正在征服高盧,龐培滅掉了塞琉古帝國、清剿了整個地中海的海盜)。而克拉蘇除了鎮壓斯巴達克斯起義、資助凱撒外,基本就沒什麼亮點了(何況在鎮壓斯巴達克斯的過程中,克拉蘇也缺乏可圈可點之處,基本就是砸錢、靠人海戰術)。

同時,對克拉蘇來說,缺乏軍功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沒有一批忠於自己、崇拜自己的軍團,這在後續的政治鬥爭中將是個致命的短板。

反觀另外兩位巨頭,凱撒與麾下的士兵們一道在高盧出生入死,這些軍團對凱撒忠貞不二(如"薔薇"、"雲雀"等),而龐培因為滅掉了東方一霸塞琉古,不但羅馬在東方的各個軍團崇拜他,東方各國的君主更是對龐培俯首帖耳。

急於求成的克拉蘇給自己選了個足夠"大"的目標——帕提亞,他率領駐紮在東方的7個軍團共計4萬人從敘利亞開拔,途中還得到了,亞美尼亞國王阿塔巴祖表示歸順,貢獻的6000人馬。帕提亞國王奧羅德斯二世召見了當時30歲的蘇雷納,撥給一支他不到兩萬人的軍隊,迎擊克拉蘇(克拉蘇覺得自己優勢很大,克拉蘇平A了上去,克拉蘇打出GG)。

2. 講故事時間:克拉蘇VS蘇雷納

前期:運籌帷幄階段

戰略層面,克拉蘇急功近利,沒能延續羅馬的優良傳統,他輕視了道路和兵站的建設,致使後勤補給薄弱,4萬大軍輕裝快行,很快就深入了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的腹地。而在此過程中,蘇雷納反倒比克拉蘇更瞭解羅馬的傳統優勢所在,他看到克拉蘇如此冒失,命令部隊見到羅馬軍隊就佯裝潰逃,等到羅馬的補給線拉得非常漫長且薄弱時,蘇雷納在戰略層面的優勢已經形成。

戰術層面,蘇雷納又在一些細節上做了精妙的安排。首先,他讓帕提亞大軍背對太陽列陣,這是一個重要的伏筆。其次,因為帕提亞的軍隊以弓騎為主,這是"帕提亞戰術"的核心,為了解決弓騎兵箭矢消耗大、現場補給困難的問題,蘇雷納把駱駝和馬分開,馬的速度更快,讓射手們只騎馬作戰,而駱駝的耐力更好,讓駱駝往返於營地和前線,只負責馱運箭袋。

戰鬥打響:水到渠成的勝利

戰鬥開始後,當羅馬遭到箭雨騷擾時,克拉蘇便理所當然的擺出龜甲陣,以期接近帕提亞的陣地,進行羅馬更擅長的近戰,最不濟,也可以在帕提亞弓騎的箭矢消耗殆盡後,依靠人數優勢直接衝鋒。

然而克拉蘇期望的時機沒有出現,帕提亞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箭矢——如前文所說,駱駝不斷的把後方儲存的弓箭運到前線。雪上加霜的是,由於羅馬是面對太陽列陣的,他們根本看不清帕提亞弓騎的移動方位,也無法目測箭矢飛來的方向,只能一直被動挨打。

耐不住性子的克拉蘇命令騎兵衝鋒,驅趕帕提亞的弓騎。蘇雷納讓弓騎後撤,誘導羅馬騎兵脫離陣地,而後命令重騎兵從側翼穿插,將羅馬的騎兵和步兵分割開來。

同時,帕提亞的士兵們脫下鎧甲,並劇烈地抖動著,一萬多件鎧甲發出駭人的巨響,伴隨著陽光的照射顯得格外眩目,使已經被分割包圍的羅馬士兵更加驚恐,士氣全無,亞美尼亞的軍隊更是就此全部逃離戰場。

失去騎兵保護的羅馬步兵,側翼和背後都完全暴露,在帕提亞重騎兵的衝撞踐踏下,很快被擊潰。

至此,勝負已定,羅馬傷亡約兩萬人,而帕提亞僅損失了38名重騎兵(弓騎傷亡未知),卡萊戰役成為了歷史上著名的以少勝多的戰役,這也是蘇雷納軍旅生涯的巔峰。克拉蘇本人倒沒有當場陣亡,他是在突圍逃亡的過程中,被俘後處死的。

據說,當克拉蘇的首級被送到帕提亞宮廷時,奧羅德斯二世正在觀看希臘戲劇《酒神的伴侶》。

3. 什麼是帕提亞戰術:

先由遠程輕騎兵以密集的箭矢削弱、騷擾敵人,一旦敵人試圖接近,則立馬拉開距離,避免白刃肉搏,同時繼續快速而密集地投射,俗稱"放風箏",如此往復,當敵人身心俱疲,陣型被拉扯鬆散後,再由重騎兵一舉收割。

剿滅克拉蘇後,帕提亞戰術也因此在當時名震世界。

4. 漢朝和羅馬唯一一次的交鋒?

先要說明,這是源於美國漢學家、牛津大學教授德效騫的一個著名假說"普布里烏斯失蹤之謎",他認為,在卡萊戰役中失蹤的克拉蘇長子普布里烏斯並未陣亡或被俘,二是率領殘部東逃,在今天的甘肅省永昌縣一帶,與漢軍相遇並小規模交手,數百人的殘軍很快被數量上萬的漢軍俘獲,之後便定居在甘肅的驪靬村。

班固在《漢書》中記載了這個故事: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止營傅陳。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幟,數百人披甲乘城,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

這一假說雖然引人入勝,但學術界普遍不予認可。對於卡萊一役的後續影響,一般認為,這些羅馬俘虜將西方的一些建築方面的工程技術帶到了帕提亞(羅馬的士兵除了戰事外,也經常承擔工程建設任務),也是那個時代東西方交流的一部分和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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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亞騎兵

附錄:羅馬與帕提亞交戰記錄。

羅馬一方,主場3勝1敗1平,勝率60%;客場3勝2敗,勝率60%;第三國境內交手,1勝1平,勝率50%,總勝率:58.3%;

帕提亞一方,主場2勝3敗,勝率40%;客場1勝3敗1平,勝率20%;第三國境內交手,1平1負,勝率0,總勝率:33.3%;

羅馬主帥陣亡1人,高級軍官陣亡4人;

帕提亞主帥陣亡3人(包括一位國王、一位王儲),高級軍官陣亡4人,一位公主被俘;

羅馬當時在東方的第二大城市安條克被攻克一次;

帕提亞的經濟中心塞琉西亞與首都泰西封各被攻克三次。

三、 凡是你想控制的,也都控制了你——帕提亞的侷限

前文說了這麼多帕提亞在歷史上的可圈可點之處,那這麼一個出色、成功的國家,怎麼會走進歷史的死衚衕裡呢?我們先從一個現象說起。

在後人瞭解帕提亞的過程中,會發現記載這個明星國家的主要史學著作,大都來源於外族,很多詳實資料均由漢語、希臘語、拉丁語、中古波斯語等編纂而成,而帕提亞人自己著書立傳記載的歷史,寥若晨星。

這其實反應了帕提亞作為一個大國,從誕生之日起就存在的問題——它是一個混合文明,一個由巴比倫文明、波斯文明、希臘文明以及少量印度文明混合而成的帝國,這麼些股文明的力量,往益處上想,是帝國最重要的幾根支柱,往弊端上想,也是帝國內部產生離心力的主因。嚴格意義上的帕提亞人只是中亞的征服者、繼承者,而不是締造者,當它征服了這樣廣袤的區域後,作為自身缺乏厚重底蘊的中亞遊牧,在前進的道路上只能不斷雜糅進其它更成熟的文化來完善自身,來滿足伴隨著疆域擴大而面臨的現實需求。

再回歸到宏觀上,帕提亞在對外、對內兩方面的困境,也都能看到上述原因的影子。

從外部看,帕提亞的人口、經濟重心都集中在美索不達米亞,該地區的稅收佔帕提亞全國總稅收的一半,出於統治需要,帕提亞將首都西遷,相當於是把雞蛋押進了同一個籃子裡,國家生存、發展的風險變相增加。比如公元2世紀,羅馬3次入侵兩河流域,導致美索不達米亞農業衰退,同時城市的破敗,也使手工業者數量銳減,這是帕提亞晚期財政危機的首要原因。

從內部看,地方派系林立,在宮廷中都有著自己的利益代表,中央對地方管控乏力,幾乎每次王位更替時,都會引發殘酷血腥的宮鬥,削弱國家力量。比如卡萊戰役中的功臣蘇雷納及其派系,在之後的奪嫡之爭中幾乎全部失勢(包括但不限於被害、流放、貶黜等),導致日後羅馬再度兵臨城下時,帕提亞竟無將可用,蘇雷納總結的對付羅馬軍隊的經驗和方法也沒有被繼承。

內部勢力割據還有另外一個弊端,就是破壞了絲綢之路的連續性,而貿易營收是帕提亞重要的收益來源,據統計約佔帕提亞年財政收入的1/5。分裂、甚至停擺的貿易路線加重了商人的避險傾向,商業活動也會因此趨於冷卻。

駕馭著汗血寶馬的帕提亞,想要駕馭這個大雜燴式的國家,很多方面確實鞭長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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