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生忠:一位將軍的哲學

慕生忠:一位将军的哲学

慕生忠將軍戎裝像。

慕生忠:一位将军的哲学

修建青藏公路的民工。

慕生忠:一位将军的哲学

天涯橋。

慕生忠:一位将军的哲学

慕生忠將軍主題公園已成為黨員幹部接受廉政教育的殿堂。 辛元戎攝

在青海省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爾木市的將軍樓主題公園內,有座漢白玉的半身雕像,一位將軍身著戎裝,目光堅毅,凝視遠方。經常有軍人和當地少數民族群眾前來憑弔,滿懷敬意地把哈達搭在將軍的雕像上。

這位將軍,就是被譽為“青藏公路之父”和“格爾木市奠基人”的慕生忠。

回望歷史,1953年春,為了從根本上解決西藏物資供應問題,發展建設西藏,鞏固西南國防,慕生忠遠赴北京,主動請纓要求帶領人馬修築青藏公路。因為國家沒有這個項目計劃,慕生忠的提議遭到了交通部的拒絕,但在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的彭德懷支持下,國務院最終同意了這一申請,並撥付了修路的資金30萬元以及汽車10輛,鐵鍁、鐵鎬等工具3000把。

1954年5月11日,青藏公路從格爾木開始動工修建,擔任青藏公路築路總指揮的慕生忠帶領由19名幹部、140名民工(後來增至1200名)組成的築路大軍,每人一把鍁、一把鎬,在高原上開啟了艱難的征程。

青藏公路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年平均氣溫只有零下5攝氏度,永凍土層厚達120米,空氣中的含氧量不及海平面的一半。惡劣的自然條件再加上裝備和物資不足,公路每往前推進一米,築路者的身體和意志都面臨著極大的考驗。

當年12月15日,歷時7個月零4天,這支築路大軍讓青藏公路穿越了25座橫亙高原的雪山,開闢了一條連接祖國內地與西南邊陲的通天大道,在當時創造了用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修建世界上海拔最高公路的奇蹟。

在2006年青藏鐵路通車以前的52年間,西藏85%以上的軍用和民用物資都是通過青藏公路運往西藏的,這條公路為西藏經濟社會的穩定和繁榮,為維護祖國邊疆的安定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將軍樓公園內的將軍樓、慕生忠將軍紀念館等處參觀、瞻仰,不時可以遇到前來接受廉政教育和國防教育的幹部以及普通群眾,人們彷彿又重新走進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而在慕將軍的事蹟中,讓筆者印象尤為深刻的是,這位從小隻念過幾年私塾,擔任著政委職務的將軍在修路過程中幾次講到哲學、講到辯證法的故事。

修路的哲學

1957年12月9日,在中南海接見慕生忠時,毛澤東主席笑著問道:“你慕生忠好大膽,怎敢在杳無人煙的青藏高原上修公路?”

慕生忠回答:“我是按主席的教導調查研究出來的。”

主席又問:“幾千裡極少人煙,你向誰人去調查,又如何研究?”

慕生忠答道:“我們是向大自然作調查研究。”

主席聽了很高興,連連說:“科學!科學!”

慕生忠曾用過“艾拯民”的化名,外號“艾大膽”,但他的膽量來自於科學細緻的調查。

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中央派駐人民解放軍進駐西藏,那時,進藏部隊的物資供應十分緊張,從數千裡外馱運物資進藏,1斤麵粉的代價相當於1斤銀子,糧食、補給問題成了解放軍能否在西藏站住腳的關鍵問題。慕生忠時任西藏工委組織部部長兼西藏運輸總隊政委,先後兩次率部運送物資進藏。由於沿途氣候惡劣,平均每行進1公里,就要消耗掉12峰駱駝。面對艱難的行路狀況,慕生忠萌生了修一條從青海進藏的公路的想法。

1953年,在他進京申請修路時,國家正在修建康藏公路(現川藏公路),根本沒有修建青藏公路的計劃。慕生忠不僅熟悉青海入藏的條件,還特意實地考察過康藏公路。他認為,康藏公路沿線山大谷深,地質條件差,容易遭受泥石流等地質災害的侵襲,冬天大雪封山期間無法通行,即使修成了,公路保養也很困難。相比之下,在青藏線修路,表面上看是位於高寒、高海拔的生命禁區,但是地勢平緩,終年乾燥少雨,公路的修築和養護都比康藏線有利得多。

慕生忠從實地調查中得出的結論,贏得了老領導彭德懷的支持,他指示慕生忠,修一條自甘肅北部經過柴達木盆地和西藏拉薩直抵印度邊境的公路,並指出“要以戰略眼光完成任務。”

為完成彭德懷的囑託,在自己帶隊修建青藏公路的同時,慕生忠大膽啟用率部起義的原國民黨少將師長齊天然,讓他帶人同時修築從敦煌到格爾木的公路。

齊天然他們從敦煌出發,把路修到了中國最大的鹽湖察爾汗鹽湖邊上。當地牧民們告訴他們,自古以來就沒聽說有人能從鹽湖上走過去。但齊天然為了完成在慕生忠面前立下的軍令狀,竭盡全力往前修路。他帶領築路隊伍一邊在厚厚的鹽蓋上修整道路,一邊把挖出來的鹽水澆到平整好的路面上,等鹽水乾了就試著把車開過去。就這樣,他們在鹽湖上開出了一條平整堅硬、長30多公里的路面,人稱“萬丈鹽橋”。

後來,有技術人員質疑鹽橋算不算公路,能不能長久利用,理由是教科書上規定,修築公路時土的含鹽量超過7%就要考慮改線。慕生忠不以為然,對他們說:“你說7%不行,那17%行不行?70%行不行呢?100%行不行呢?你都沒有試過,怎麼就能斷定說這鹽橋不算路呢?量多了可以引起質變,鹽不夠的地方拿鹽來解決。科學不是靜止的,科學是在不斷前進的啊。”

很多年過去了,齊天然每每憶及此事都會感慨:“聽著慕將軍這番‘否定之否定’的議論,我深深感到他是在給我上了一堂馬克思主義的哲學課,自此我對他更加敬重了。”

事實證明,慕生忠和齊天然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後來格爾木還在鹽湖上修了飛機場,如今,青藏鐵路上的列車也是呼嘯著從察爾汗鹽湖上駛過的。

當領導的哲學

在修路的過程中,慕生忠總是身先士卒,站在最危險、最困難的地方。修路伊始,他就在自己的鐵鍁把上刻了“慕生忠之墓”5個字。他說:“如果我死在這條路上了,這就是我的墓碑。路修到哪裡,就把我埋在哪裡,我的頭一定要朝著拉薩的方向。”

在修建格爾木附近青藏公路上的天涯橋時,河水奔騰咆哮,橋面離水面有30米。橋建好了,工程師鄧鬱清跳上第一輛汽車要試橋的承載能力和安全性。他想,自己是橋的設計者,有責任來完成這項危險的任務,就算出了意外,“交待”在了這裡,也是職責所在。慕生忠一把將他拉下來,自己坐了上去:“像我這種土八路出身的政委,今日死了,今日就有人來接替;明日死了,明天就有人來接替。你是咱們唯一的工程師,萬一有個閃失,再沒有第二個了。”當滿載著麵粉的大卡車緩緩通過天涯橋後,工人們把鍋碗瓢盆敲得震天響,慕生忠、鄧鬱清和司機三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熱淚縱橫。

在這支築路隊伍中,無論是軍是民,無論職務的高低,人人都得幹活,18磅的鐵錘,每人一次掄80下,他本人也不例外。慕生忠還有一個獨特的辨別幹部的辦法——見面握手,誰的手上沒有老繭和血泡就不是好乾部,誰的老繭越厚,他就越喜歡誰。

青藏公路修到沱沱河時,河裡的過水路面被洪水沖毀了。慕生忠二話不說,第一個跳進冰冷的雪水河中撈石頭搶修路面。大家一個勁地勸他上岸,不用親自下水。但慕生忠始終站在河最深、水最急的地方帶領工人們一起搶修。不用命令,不用動員,人們紛紛跳進水中,霎時形成了一堵人牆。10個小時過去了,等路修好了,慕生忠的雙腳已腫得穿不上鞋子。大家心疼地說:“今天讓政委受苦了。”慕生忠笑著說:“我受點苦,可是價值大。今天200人幹了500人的活。數學上1+1=2,可在哲學上1+1可能等於3,等於4,甚至更多。在最困難的時刻領導站在前頭,一個人就可能頂幾個人用。這就是生活中的辯證法。”

穩定隊伍的哲學

當年慕生忠帶領人馬來到格爾木時,它只是地圖上的一個地名,舉目四望,荒野茫茫,看不見一棵喬木。

慕生忠將軍並不是只知道埋頭修路,他的目光看得很遠,很遠。當初在他的擘畫中,就是要把格爾木建成一個花園式的城市。因為,無論是鞏固好格爾木作為進藏物資轉運基地的地位,還是在青藏公路修通後,進一步提升公路等級、養護好公路,都需要一支穩定的幹部職工隊伍,而要穩定這支隊伍,就要讓他們在一座宜居的高原新城裡生活。

從1954年4月開始,慕生忠就組織民工,把從湟源等地拉來的14萬株樹苗種在了格爾木。作為政委,他是善於做政治工作的,他號召人們,“我們要安下心,紮下根,準備在盆地當第一代祖先!”“要在世界屋脊上開闢一條平坦的大路,要在柴達木盆地建設起一座美麗的花園!”

在創建格爾木基地時,他發起了一個“共產主義禮拜六”的活動。每個禮拜六,他以身作則,拿著鋤頭、笤帚,和幹部群眾一起開渠引水,種菜種樹,打掃衛生,建設美麗的戈壁新城。

從慕生忠擔任青藏公路管理局局長時的一份講話材料中可以看出,1957年時,格爾木已經出現了義務勞動路、青年路、共產主義禮拜六路、敦噶路、二馬路等5條大街,植樹36萬株。“綠化這個城市,使它披上綠色的服裝,永遠青春年少。”是他心中美好的願景。

不僅如此,慕生忠將軍鄭重提出要解決職工生存的基本問題。首先是“修建宿舍,消滅帳篷,使職工居住下來”;再者,“職工家屬願意來的我們歡迎並且給予就業生產的機會”;他還提出,要“開辦職工子弟小學,讓孩子們有書讀。這樣才會使職工安心於高原工作和發揮他們的積極性。”最為傳神的是將軍對此作出的解釋:“我認為,要做好一個同志的工作,必須做好他老婆的工作;要做好他老婆的工作,又必須從他的孩子做起。”

話語是幽默的,心是緊貼著群眾的。住房、就業、教育,不正是今天大力倡導要關注的民生問題嗎?將軍不愧是政委出身,要穩定隊伍,他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如今,當我們漫步在格爾木的將軍樓公園,漫步在望柳莊,慕生忠將軍他們這第一代格爾木人種下的楊樹、柳樹已蔚然成蔭,很多樹已經粗得連一個成年人都合抱不過來了。現在的格爾木已經是戈壁上一座“半城綠樹半城樓”的現代化城市。

慕將軍離開了我們,但他那些有關哲學的故事,依舊在這座城市裡流傳著。

(本文老照片翻拍自《慕生忠紀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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