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彩就是模仿西洋繪畫技法描繪的琺琅彩瓷。“洋彩”這個名稱在雍正十三年（1735）唐英所撰《陶務敘略碑記》，但近世紀以來反而很少被提及，有以為是通稱的“粉彩”，有以為就是“磁胎畫琺琅”（琺琅彩）。然而，乾隆朝《活計檔》、《陳設檔》多有“磁胎洋彩”之名，傳世木匣也刻“洋彩”，可見洋彩是清宮的正式名稱。
清宮琺琅彩瓷分兩類：
一是磁胎畫琺琅，即一般所稱琺琅彩；
一是磁胎洋彩，兩者均受清高宗寶愛，也十分相似。
洋彩的燒製與清高宗的品味喜好有關，更是當時內務府員外郎管理九江關務兼督陶官唐英（1682-1756）的傑出成就。在清高宗的鞭策之下，督陶官唐英每年春秋兩季，親自前往江西景德鎮監造御用瓷器，為了博得君心，他不斷推陳佈新研發新技法，絞盡腦汁設計新樣式，燒製出一批被譽為“鬼斧神工”奇巧的鏤空旋轉器；他又開創“錦上添花”剔刻技法，將洋彩的華貴豔麗臻於極致。“洋彩”便是他創新運用的名詞，從“洋彩”的“洋”字，便知和西洋有關，製作時部分紋飾採用了西洋繪畫技法。
洋彩瓷錦上添花玲瓏膽瓶
高38.5公分 口徑9.5公分 底徑13.5公分
清 乾隆八年（1743年）
洋彩器上充滿了代表清高宗個人的印記，例如御製詩、“乾隆辰翰”、“惟精惟一”、“乾隆”等款印，充分說明清高宗對洋彩的重視，或可解讀為清高宗認為洋彩足以代表乾隆盛世創新工藝。
磁胎洋彩三多詩意轎瓶
高17.8公分 口徑2.4公分
清 乾隆八年（1743年）
洋彩與琺琅彩
雍正十三年（1735）唐英所撰之《陶務敘略碑記》，文中對洋彩做了解釋：
洋彩器皿，本朝新仿西洋琺琅畫法，人物、山水、花卉、翎毛無不精細入神。
也就是說洋彩，在陶瓷分類上應屬琺琅彩釉類，其繪畫裝飾摹仿自西洋。因此《活計檔》將磁胎洋彩歸入“乾清宮琺琅器皿”，《陳設檔》則將磁胎洋彩與磁胎畫琺琅同時歸入“乾隆款磁胎”項下，說明兩者關係。乾隆八年（1743），唐英又在另一部與景德鎮御窯廠陶瓷製作相關的著作《陶冶圖冊》第十七編〈圓琢洋採〉中有更詳細的說明：
圓琢白器，五采繪畫，摹仿西洋，故曰洋採。需選素習繪事高手，將各種顏料研細調和，以白瓷片畫染燒試，必諳熟顏料、火候之性，始可由粗及細，熟中生巧，總以眼明心細，手準為佳。所用顏料與法琅色同，其調色之法有三：一用芸香油；一用膠水；一用清水。蓋油色便於渲染；膠水所調便於搨抹；而清水之色則便於堆填也。[1]
唐英明白指出：洋彩所用顏料與琺琅相同，難怪一般人很難分辨，同時唐英強調洋彩是“五彩繪畫，摹仿西洋”[2]，故應就繪畫紋飾上尋得其與磁胎畫琺琅的差異。
（一）“磁胎畫琺琅”多以傳統宮廷繪畫方式與紋飾為主，少用西洋繪法或紋飾；“磁胎洋彩”則相反，多數參以西洋繪畫畫法及邊飾為主，但少數仍採用傳統宮廷繪畫如山水、折枝四季花卉等。
（二）根據《活計檔》記載，洋彩製作多完成於唐英督導的景德鎮御窯廠，而磁胎畫琺琅最後竣工地點則為宮中“琺琅作”御器作坊。
（三）二者成對紋飾的繪畫風格不同。成對洋彩器與一般成對者一樣，紋飾大多相同；畫琺琅則略不同或完全不同。
（四）二者紋飾內所用詩文、章印不同；製作完成地點不同，落款方式亦有所不相同，這是辨識重點之一。
磁胎洋彩西洋人物山水火鐮盒
高6.6公分 長7.5公分 寬3.2公分
清 乾隆
洋彩黃錦地乾坤交泰轉旋瓶
高19.6公分 口徑6.4公分 底徑6.8公分
清 乾隆九年（1744年）
洋彩冬景山水梅瓶
高19.8公分 底徑5公分 口徑3.6公分
清 乾隆七年 （1742年）
乾隆早期，唐英延續雍正晚期的洋彩創制，使用琺琅彩料，運用西洋畫法，製作了華麗多彩的“磁胎洋彩”，其中尤以乾隆六年至九年之間，是乾隆洋彩燒製最興盛也最精緻的時期。乾隆八年，清高宗曾命唐英將景德鎮御窯廠官窯製作過程，以圖文並茂方式加以記載，撰成《陶冶圖冊》一書，也說明了景德鎮御窯廠就是洋彩的製作與完工地點。[3]
西洋元素的應用與融合
關於唐英所說的“洋彩繪畫，摹仿西洋，故曰洋彩”，“摹仿西洋”究竟是何樣式？而洋彩洋花的樣式為何？筆者以為符合唐英說法要件有五：
（一）裝飾圖案中大量使用了西洋明暗光點繪法，主要以琺琅白料點飾光點，呈現圓狀物體，無論主紋或邊飾，均見此一特徵。
（二）圖案式的花卉葉紋上大多數渲染白料方式，或表現枝葉的光影明暗，此一畫法幾乎不見於磁胎畫琺琅的綠葉表現上。[4]
（三）採用西洋明暗陰影透視法，描繪人物畫尤為明顯。
（四）有些紋飾內，大量應用了西洋花草藤蔓紋飾設計構圖。
（五）西洋花卉的使用，如洋菊與洋蓮等洋花的裝飾。
其中尤以圖案花紋的細部，多模仿西洋光影畫法，使用琺琅白料點飾光點，令花紋或物體更富立體感，雖然這些圖案紋或花卉紋並不一定是作品主題，然而卻充斥在構圖設計中，與主題綿密結合。而且幾乎所有錦上添花或繁花密佈的洋彩器上皆見此一繪畫方式，這種繪法極少見於磁胎畫琺琅及其他彩瓷上，因此筆者認為這些以琺琅白料點染光點或枝葉上以白料染邊光影描繪法，實則西洋光影明暗透視法，亦與西洋繪畫上描畫靜物表現的光影手法如出一轍。
洋彩洋紅地開光四季山水碗
高5.4公分 口徑13.7公分 底徑5.2公分
清 乾隆
洋彩洋紅地花卉三多小碗
高5公分 口徑11.9公分 底徑4.1公分
清 乾隆
因此，這些類似西洋繪畫的表現方式，應可視為唐英所稱的“摹仿西洋”。而且洋彩上常見的西洋花草藤蔓紋飾，也是與西洋相關主要特徵之一，看似很中國的山水繪畫或開光花卉，卻也包藏著無數的西洋畫意，這些紋樣無論是直來接自西洋器物的金屬鑲邊[5]，或間接受到西洋紋飾的啟迪，都見證了東西文化藝術的交流，讓人能充分理解到唐英所謂“西洋琺琅畫法”與“摹仿西洋”。
磁胎畫琺琅八哥膽瓶
高20.4公分 口徑3.7公分
清 乾隆六年（1741 年）
磁胎洋彩海鶴來朝玉環膽瓶
高20.7公分 口徑3.5公分
清 乾隆七年 （1742年）
磁胎洋彩器，除依例於萬壽節等一年三次節令固定燒製的錦上添花膳碗、湯碗、盃盤、茶碗、茶鍾等成套杯盤數量略多外，其餘多隻燒製一對，由乾隆皇帝親自指導定名、配座、裝匣、評列等級、入藏端凝殿與養心殿，說明了它們被皇帝寶愛程度，是皇帝賞玩、收藏的藝術品，不能與宮廷日常用器或一般陳設器相提並論。最值得慶幸的是這批磁胎洋彩大部分保存完好，目前分藏兩岸故宮。
節選自《華麗彩瓷：乾隆洋彩》，〈乾隆磁胎洋彩綜述〉，廖寶秀主編. 國立故宮博物院, 2008.09.
[1] 《江西通志》（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國立故宮博物院藏）卷135，頁78。
[2] 這裡的五彩非指釉別，而是泛指多色之意。清宮文獻常以“五彩”形容多種釉色，如“康熙宜興胎畫琺琅五彩四季花蓋碗”實為畫琺琅，而非五彩。
[3] 乾隆八年四月初八日《活計檔》記載清高宗交下陶冶圖二十張，傳令遠在江西的唐英將每張圖上所畫系做何枝葉，詳細寫來，話要文些，其每篇字數要均勻，或多十數字，少十數字亦可，其取土之山與夫取料、取水之處皆寫明地名，並將圖按陶冶先後次第編明送來。唐英於約二個月後，六月二十一日寫得送呈。（《活計檔》，乾隆八年四月，〈記事錄〉。）
[4] 洋彩圖案式葉紋上多見以白料染邊，然畫琺琅因多傳統花卉紋，故綠葉邊綠為多不染白邊，即使錦上添花花葉紋，亦多以黃料渲染葉邊，少用白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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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紀伯倫周先生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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