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人你會愛他多久？
當林紓拋出這個無頭無腦問題的時候，我毫無準備。
我麼？呵呵，不一定，總之不會是一輩子。
我要愛到不能愛的時候。
你愛上一個人了？
真想知道？林紓把目光投向窗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轉過頭，緩緩對我說。
他像是一本書，從外表看起來平淡無味，翻開書，越讀越有味道，越讀越想讀下去。讀到最後，就情不自禁愛上了這本書。
他愛你麼？
我不知道。林紓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情緒明顯低沉了，那雙清澈的大眼睛也黯淡了下去，如同咖啡的底色。
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會很痛苦的，慢慢你就明白了。
走出咖啡廳，已是華燈初上。沿著護城河堤，我們並排走著，誰也沒開口。在以前，我是喜歡走這條路的。喜歡這條路的藍綠兩種燈光顏色搭配，喜歡石頭形狀音箱裡傳出的音樂調子。今夜我卻希望燈光再暗一點，最好是全黑了。那樣，林紓或許會因為害怕，靠在我的身上，感受那最後的片刻的虛無的溫存。
走到護城河堤的盡頭，我們像往常一樣道別，林紓沒有察覺到我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
小竹，林紓出事了，你幫幫我。林紓的媽媽抓著我的手，拽得生疼。
她怎麼了？
她去青城旅遊，我聯繫不上她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前天。
我拿出手機，試著撥打林紓的電話，話筒裡傳來的是冷冰冰的中英文提示音。
這些天，任何事情都提不起我的興趣，包括林紓。為了逃避一些不願面對的人和事，我卸載了全部通信軟件。重新安裝上微信，林紓的頭像並沒有跳出來。翻開她的朋友圈，一張閃爍著太陽光暈的照片靜靜躺在那裡。
“向著風和陽光出發。我看見了幸福。”
青城？記得林紓曾說過，如果給她一次旅行的機會，她希望是草原、沙漠或者大海。可她為什麼就去了山區城市青城呢？
現在，林紓失蹤了。
我有種預感，這件事一定與那個男人有關。
在林紓的微博裡，我找到了蛛絲馬跡。
“我是一樹怒放的花，你是一個恬淡的夢。我跨越千山萬水，只想見你一面。”
這是最近更新的一條，時間停留在前天。再往前翻，全是與那個男人有關的文字。
“今天是我們相識一週年的日子，你還記得嗎？你像是一本好書，或者一壺好茶，越品越有味道。我願意化作一枝薔薇，在你的夢境裡盛開。”
“你說過，紫荊花開的季節，你在青城等我。我要不要赴約？”
“遇見你，是今生最美的遇見。”
在林紓細碎的微博片段裡，我看到了一個女孩陷在情愛裡的真實模樣。一如這些年的我。
我不是這個城市的人，只是為了追隨林紓，想守著她，才來到這裡工作生活。我等了林紓五年，等她愛我，結局卻不盡人意。
窗外，城市被烏雲籠罩著，一切都灰濛濛的，如同我那糟糕透頂的心情。林紓，我還有資格愛你嗎？應該去找你嗎？
再次見到林紓，是在川藏線上一個小鎮的衛生院裡，她坐在病床上看藏地小說。陽光透過木窗照射進來，為房間增添了幾許生氣。面對林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她先開口了。
你來了？
嗯。
以前，在林紓面前，我總是無話找話，挖空心思去哄她逗她。今天，我什麼也不想說。或許我的沉默在林紓的意料之中，她並沒有問什麼，只是淡淡地敘述著，像講別人的故事那樣。
我沒去見他。我在他樓下的咖啡店坐了三個小時，遠遠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走了，搭順風車來了雪山。
為什麼？
我害怕。
你不是愛他麼？
愛。
那你不見？
又繞到這個話題上，林紓沒有回答我，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窗外。順著林紓目光的方向，我看見院子裡星星點點的格桑花蕾，在陽光下等待生命的絢爛。
長久的沉默之後，林紓揭開了最後的謎底。
來雪山的路上，車隊發生了車禍。在事故發生的瞬間，我突然間明白，與生命和責任比起來，愛情顯得很縹緲虛無。
跟我回去吧，林紓。
不。
為什麼？
我喜歡這裡，我要留在這裡。
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這麼多年，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知道。
得到了答案，我沒有再問，或許是時候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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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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