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阮真的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九個多月了，蘇哲宇聽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他仍舊上班，生活……
可這一切，竟覺得索然無味。
他甚至有些期待那十個月見面的約定，他想看看那個女人，那個狠心的女人過的到底有多逍遙自在……
這一天，蘇哲宇像往常一樣起來。
剛過完年，天還有些冷，整個城市一片灰色。
他順手拿了一件毛衫，剛套在身上，電話鈴響了。
蘇哲宇拿在手中瞄了一眼，是個陌生號碼。
蘇哲宇眼神瞬間一亮，卻又慢慢黯了下來。
這九個月裡，他接了很多陌生號碼，不是詐騙的就是賣保險的……
蘇哲宇按了接聽鍵。
對方是個女人，“喂，請問是蘇先生嗎？我是莫小阮的委託律師，九個多月前，曾與您見過一次。”
蘇哲宇扣紐扣的手指瞬間不動了，眉峰一動，“嗯”了一聲，“我是蘇哲宇。”
心裡莫名有些期待。
“抱歉，打擾了，之前跟您約定十個月後見面，但事情有些變化，您必須提前見一見莫小姐……”
蘇哲宇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他沉聲問，“她在什麼地方？”
“在西岸郊區聖安私人醫院，婦產科，請您過來一趟……”
婦產科？
她怎麼會在婦產科？
蘇哲宇腦袋裡嗡地一下炸開了，捏著手機的手指都在顫抖。
莫小阮離開前的那個晚上告訴他，她懷孕了，可他要她打掉孩子，因為他覺得莫小阮不可能懷孕，那只是她在作秀，只是她欺騙他的一種手段而已。
難道她當時真的懷孕了？
她說十個月後見面。
十個月，正好是一個孩子的出生週期……
蘇哲宇心都要炸裂了。
這個女人，怎麼能這樣做？
揹著他偷偷跑出去生孩子……
蘇哲宇掛了電話，二話不說，出門駕車往西岸聖安醫院去，一路上甚至連闖了兩個紅綠燈。
他從未如此急切的想要見到莫小阮這個女人。
九個多月了，她消失整整九個多月了……
到了聖安醫院，等待他的並不是莫小阮，而是一個剛生下來皺巴巴的小嬰兒，隔著玻璃，他看到了那孩子的手環，上面清晰地寫著，母親，莫小阮，父親，蘇哲宇。
父親，蘇哲宇……
那顯眼的五個字，讓蘇哲宇的心絃登時繃緊，腦袋彷彿要炸裂，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衝擊著大腦，甚至有幾分措手不及的狼狽
此生此世，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蘇先生，我這裡有一份文件，請您……”
律師剛要說話，就被蘇哲宇冷冷打斷，“莫小阮呢？莫小阮那個女人呢？”
蘇哲宇雙眼猩紅，他修長的五指緊緊卡在了律師的脖頸上，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響，律師被他卡著喉嚨幾乎喘不過來氣。
“蘇……蘇先生……我……我不知道……”律師憋紅了臉，很艱難的回答，“我只是……我只是受人之託……”
蘇哲宇額上的青筋突突跳著，手指鬆開的瞬間，律師劇烈的咳嗽起來，她斷斷續續說，“我……我只是聽說……聽說莫小姐似乎要做什麼手術……”
“手術？”蘇哲宇聲音發顫，他忽然想起那天莫小阮離開時說過的話，她說，“欠你的，我會統統都還給你……”
他想起那天她絕望而平靜的眼神。
那眼神，至死方休……
蘇哲宇高大的身形又是一顫，莫小阮，她該不會……
天，灰沉的可怕，莫名有驚雷的聲音轟然而響。
蘇哲宇赤紅著雙眼，他像是不受控制的野獸一樣，在病人的一陣陣驚叫聲中，他一間一間踢開病房的門，翻遍了整個醫院的病房。
保安們根本攔不住。
“莫小阮，你給我出來……”
“莫小阮，你又在作什麼秀？你給我出來……”
“莫小阮，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給我滾出來……”
蘇哲宇歇斯底里的怒吼著……
然而莫小阮，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間病房裡……
手術室……
唯一剩下的只有手術室。
蘇哲宇像是發狂的獅子，眉宇間藏著固執的殺氣,眼底一片猩紅，他直直奔向了手術室……
那扇冰冷的門緊緊關著。
蘇哲宇臉色發白，心臟緊緊繃著，他亦步亦趨靠近手術室門，似乎耗盡了全身力氣一樣，一腳將手術室門踹開。
血腥味……
濃重的血腥味……
蘇哲宇雙眼死死鎖在手術檯上，那上面掛著一張表，上面清晰的寫著“莫小阮”三個字……
蘇哲宇扶著手術室的門，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
他幾乎有些支撐不住。
莫小阮的私人律師緊跟了過來。
她遞給了蘇哲宇一份文件，關於撫養權的文件。
文件寫的清楚，莫小阮什麼都不要，只要孩子的撫養權……
蘇哲宇腦子裡空白一片，他定定看著那張文件，心口有東西悶的發慌，像是要爆炸，又像是要碎掉……
這個女人，五年前要了安茹言一對眼角膜，沒有問過他，現在，自己生了孩子又沒問過他，孩子生下來，撫養權問題，還是不問他……
她當他是什麼？
更可惡的是，這個女人現在竟然和他玩失蹤。
作秀嗎？
還是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刺激他？
蘇哲宇雙眸赤紅，忽然像是吃人的野獸一樣，一把緊緊捏住了女律師的手腕，問她，“莫小阮呢？莫小阮到底在那裡？她到底做了什麼手術？”
“我……我不知道……”律師使勁掙扎，“我只是接受委託人的委託來跟您談撫養權的問題，其餘事情，我一概不知道……蘇先生，請您仔細看看這份協議……”
律師在說什麼，蘇哲宇一句都沒聽進去。
這個女人，竟然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不肯給他，竟敢就這樣把孩子帶走……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是，莫小阮的確是瘋了。
她為了還清蘇哲宇的情債，做了這世上最瘋狂的事情，做了這世上沒人敢做的事情……
轟隆……
雷聲越來越大，一道閃電從天而過，彷彿要將這世界劈開。
大雨滂沱而下，瞬間將世界淹沒……
蘇哲宇呆立著。
他甚至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程家明，不聲不響的出現在他的身後。
程家明一雙眸子冷冷盯著蘇哲宇，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樣，“這下你滿意了吧？你要的，莫小阮都還給你了。”
蘇哲宇聽到聲音後猛然回頭，眼神倏然落在程家明臉上，“莫小阮呢？莫小阮那個女人呢？”
程家明表情冷淡，他手裡拿著一個文件袋，一揚手，重重丟在了地上。
“這是小阮還給你的，蘇哲宇，從此以後，小阮不再欠你什麼，不，她從未欠過你什麼，倒是你，滿手鮮血的害她……”
聽到“小阮”兩個字，蘇哲宇胸口急劇地起伏著，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心口悶極了，彷彿要炸裂一樣。
他從地上撿起了文件袋。
修長的手指甚至在顫抖，一點一點打開，抽出文件，當看到上面的內容後，蘇哲宇一張臉煞白，連嘴唇都褪去了血色，身體僵硬的無法動彈。
眼角膜捐贈書，**，署名處，很清晰地簽著莫小阮的名字……
“小阮說了，她欠你一對眼角膜，現在，她把眼角膜還給你，以後，希望你不要再糾纏她，她也不會再去見你，望各自安好。”
程家明說完後揉了揉太陽穴，心痛的難受。
那個傻女人，昨晚上拼了命生了孩子，生下孩子後就要求他做眼角膜摘出手術……
她說，她真的太累了……
她說，她真的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世界了……
她說，欠他的，終於都還清了……
她說，她終於再也不必做那個傀儡娃娃了……
她說，她終於，死心了……
蘇哲宇雙眸像是失了焦距一樣，腳下踉蹌，手指緊緊捏著那張眼角膜捐贈書。
這個女人，竟這麼狠，她終於還是把眼角膜還給了他……
“這是她給你的。”程家明又丟了一張明信片給他。
淺淺的江南風景，下雨的天，上面寫著幾行字。
“蘇哲宇，我想看見這個世界，是因為我愛你，我想要看到的只有你，可你不愛我，那麼，我選擇不再看到這個世界……”
蘇哲宇一個踉蹌，差點倒下。
胸腔裡有東西慢慢碎開，一點一點，血流成河……
莫小阮，這個狠毒自私的女人，她用世上最殘忍的方法，狠狠報復了他。
而他，竟無力招架……
蘇哲宇薄薄的嘴唇顫抖著。
他和莫小阮糾纏了五年，可他從沒想過莫小阮會把眼角膜摘除，還是在生完孩子以後。
這個女人，她真的是瘋了，她用了一種自毀的方法，想讓他痛不欲生……
這一刻，悲慟忽然漫出心口……
尖銳的疼著……
他一直以為，他不會為那個女人心痛的。
哪怕一點點，都不會。
可是，這顆心，它真的疼了……
程家明冷冷地看著一言不發的蘇哲宇，告訴他，“蘇哲宇，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莫小阮，更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像莫小阮一樣愛你，她固執地愛了你那麼多年，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麼？她又得到了什麼？還有，五年前那場車禍，你憑什麼就認定是小阮在背後耍手段？那場車禍，分明是安茹言酒駕，這一點連警察都認定了，你又憑什麼認定是莫小阮耍詐？你覺得小阮就為了得到安茹言一對眼角膜？呵……蘇哲宇，你可真是可笑，可恨，更是可憐可悲，小阮她怎麼會愛上你這種人？你這種人，又怎麼配得起她的愛？”
蘇哲宇聽著這些話，瞳孔忽然一縮，上前一把捏住了陳繼明的脖頸。
程家明瞬間憋紅了臉，身子往後退。
“告訴我，莫小阮她在什麼地方？”
“告訴我……”
“馬上告訴我……”
他要親眼看到那個女人，看到她摘掉眼角膜的樣子，他不信她會這麼做，他不信。
這世上誰會這麼做？
誰會傻到**摘除眼角膜？
不，絕不會。
沒有人會因為一場愛情而做到這一步，不會，絕對不會……
這一刻，蘇哲宇只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得到救贖。
因為他從沒有愛一個人到如此地步，所以，他以為，莫小阮那女人，又怎麼會做到這一步？
他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愛情……
這一定是莫小阮那女人在作秀。
一定是。
程家明用力掰開了蘇哲宇的手，驟然吸入空氣，他急速咳嗽了兩聲，目光冷冷卻看著蘇哲宇，“蘇哲宇，小阮她並不想見到你，哦，對了，就算你站在她面前，她現在也不可能再看你了，因為她已經失明瞭……”
程家明臉上有薄薄的傷感。
莫小阮這女人，她真的好傻……
用一種飛蛾撲火的姿態去愛一個男人，愛到遍體鱗傷，愛到自毀的地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不信……”
蘇哲宇忽然把那份眼角膜捐贈書重重砸在程家明的臉上，“說，是不是你和莫小阮那女人聯手設的局？你們想讓我愧疚對不對？想讓我難受對不對？我告訴你，我不信，我絕不信她會這麼做……”
程家明一聲冷笑，他整了整襯衫領子，起身，目光直直盯著蘇哲宇，“信不信隨便你，但你想見到小阮，不可能，她說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 你，孩子，你也不必操心，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要這個孩子，想要生下孩子的人是她，所以，她會將孩子撫養長大，也請你往後別插手孩子的事情……”
蘇哲宇喉結聳動，情緒複雜。
關於孩子，一開始他以為是莫小阮在作秀，因為莫小阮一直都在吃避孕藥，吃了五年……
他以為，她絕不可能有孩子的。
可她卻用這種方式生下了孩子。
這個女人，真狠，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的心。
蘇哲宇眼底的紅，一點一點加重。
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迫切的想要見到莫小阮那女人，想要證明他是對的，想要證明莫小阮是在作秀。
他固執地問程家明，聲音透著冷，“那女人，到底在什麼地方？”
程家明只是冷笑，“你要的，她都給你了，而且，你那麼厭惡她，現在正好擺脫了，又何必再去糾纏？”
“抱歉，我還有手術要做，先走一步。”
程家明整理好衣物，很冷漠的看了蘇哲宇一眼，大步走了。
走廊裡清晰的腳步聲……
蘇哲宇眼底有嗜血的光芒。
他不甘心，又將醫院翻了一遍，可莫小阮在那裡？
不單單是莫小阮，就連他剛出生的女兒，也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從這家醫院消失了……
蘇哲宇什麼都沒找到。
他一直找到了天黑……
什麼都沒有……
蘇哲宇忽然就疲憊的像是一條流浪已久的狗，被整個城市拋棄了……
這種感覺真是難受。
底下停車場裡，他依靠在車門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菸。
菸蒂忽明忽暗。
他忽然就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掏出電話，給助理小陳打了一通電話，聲音都是顫抖的，“給我查一下莫小阮的行蹤，翻遍整個世界，都要給我找到她。”
他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看到她完好無損的樣子。
那個女人，她怎麼會捨得摘除眼角膜？一定不會的……
…………
大雨下了一個晚上。
凌晨四點。
世界很安靜。
素白的床單上，莫小阮像是一個破碎的布娃娃一樣，安靜的躺著。
她的眼睛上遮著厚厚的幾層紗布，臉頰白的像是宣紙一樣。
麻藥已經過了藥效，現在生孩的疼痛感和手術後的疼痛感才一點一點向她襲來，四肢百骸都覺得疼。
程家明坐在床邊，眉眼緊緊皺在一起。
這個傻女人，可真是叫他心疼。
為什麼非要做這樣的選擇呢？
這世上，恐怕再也不會有莫小阮這麼傻的女人了。
“感覺好點沒？”
他輕聲問莫小阮。
莫小阮嘴角居然帶了一點點笑，她說，“家明，以後，我是不是就再也不欠蘇哲宇的情了？我再也不欠他什麼了，對不對？”
她的手輕輕在床邊摩挲。
這一次，她真的不在欠他什麼了……
程家明看到她摩挲的手指，眼圈一下就紅了，他伸手，輕輕將她的手握住，冰冷，指尖都是冰冷的。
輕輕衝著手指哈了一口氣，他安慰她說，“別說傻話，你從來就沒欠過他什麼，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是他蠢，不知道珍惜你，以後……你要好好生活，知道嗎？”
莫小阮嘴角動了一下，感受著程家明掌心的溫度，她說，“家明，謝謝你，我知道我傻，可是如果我不傻，又如何證明我愛過他？家明……愛，真的沒有道理……”
程家明心中苦澀。
全世界最好的女人，卻愛上全世界最混蛋的男人。
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
以後，他再也不能讓她受傷了。
他低垂眼瞼，對莫小阮說，“好了，你什麼都別想了，先好好休息，你這次可是元氣大傷，如果休息不好，以後都會留下病的。”
“我的孩子呢？”
莫小阮忽然焦急起來，手指攥了攥，“蘇哲宇……他……見過她了嗎？”
程家明心上又是一疼，隔了很久才點點頭，“見過了”
“哦。”莫小阮聲音一沉，“他……沒說什麼吧？”
程家明微微一滯，“他說他想見你。”
“見我？”莫小阮乾澀一笑，蒼白的臉更加蒼白，她說，“是想看我有多狼狽嗎？還是說，他以為我在作秀？以為我並沒有把眼角膜摘掉？想見我然後確認？”
蘇哲宇，永遠都是那麼冷酷。
現在，她已經把眼角膜還給他了，以後，她可以安心過日子了。
莫小阮抽回了手，她說，“家明啊，我好累，我想我得睡幾天了……”
程家明起身，輕輕替她蓋好被子，“你好好休息吧，這裡是我的私人別墅，不會有人闖入的，等你稍微好些，我會送你和孩子去一個遠離這裡的地反。”
莫小阮沒說話，她只是輕輕歪了歪頭，低聲問了一句，“現在幾點了？”
程家明看了看手錶，“凌晨四點半了……”
莫小阮聽後輕輕拉了拉被子，她低低呢喃一句，“天……好像快亮了……”
程家明心一下子就疼起來了。
天要亮了，可是她卻再也看不到了。
莫小阮的心，應該比誰都疼吧。
這個傻女人。
他走過去，慢慢拉上了窗簾，“好好睡吧，天亮了，也會黑的。”
莫小阮就再也沒說話了。
她安靜地躺著，耳邊，是海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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