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會變嗎?

王興會變嗎?

不得不說,王興在我一個記者心裡是一個站有獨特位置的人。只用一個故事就可以把原因說清楚。你們都聽過太多的王興的故事,比如關鍵時刻的關鍵決策,重大問題的深度思考,相比起來我這個之前已經講過一次的老故事可能不值一提。不過,他在我心裡的獨特可以通過這個故事完美解釋,跟其他事情都關係不大。如果要給一個對王興完全陌生的人介紹他,我會講這個故事。

2010年初王興開始做美團。3月底他約我在北京建國門的俏怡廬吃飯,好像這是他親自掃街的第二家館子,很好吃的泰國菜。此前我們認識大概有兩年,也吃過幾頓飯。他興致勃勃的介紹團購和美團,我決定以專欄作家的身份在FT中文網上寫篇文章,後來定下名字叫《王興求生》。那應該是把美團和團購推向媒介的最早一批文章之一。

當時正在發生的另一件事,是新浪微博迅猛發展,成為一個現象級產品。而王興早兩年推出的類似產品飯否還在因為政策問題被關閉。沒過幾個月,我所在的騰訊也開始大舉進入微博,跟新浪正面爭搶。我們最重的kpi就是去找大v來註冊,然後激勵他們發言。騰訊門戶的所有編輯每天都在為這個事奔走,打拼,什麼手段都會一試。

大部分邀請大v的活兒都是編輯去完成的。我作為總監,只負責少數幾個比較熟悉的人或者比較難搞的硬骨頭。王興就是其中之一。我給王興發信息,請他來騰訊微博註冊。他說,no。我心裡一咯噔,沒料到會撞牆。我又說,這裡還是很有趣。他反問我:你們跟飯否跟新浪微博有什麼不一樣?然後我就無語了,一個模仿的產品,如何有讓人使用的原因呢?本質上,我可能只是在請他幫我完成一個缺乏內涵的kpi。請一個先行的創業者去幫助巨頭完成一個模仿品的kpi,似乎確實不夠厚道。然後我默默放下了手機,一個人靜靜的發了一會兒呆。

我出馬邀請的人基本都會給面子,至少,他們會交代下面的人配合一下,就算他們從來不打算使用騰訊微博,但他們絲毫不介意讓秘書花幾分鐘時間幫我們完成一下kpi,掙到相應的獎金。這其實就是相互給面子,相互幫襯,萬一下次我撞到你手裡,你會放我一馬,還了這份情。可是隻有王興一個人結結實實絲毫沒有掩飾的給我拒了。就在幾個月前,咱倆還又吃了一頓飯,我還給他寫了一篇稿子掛在FT中文網的首頁顯著位置。而且,我代表著騰訊門戶的流量和態度。

這就是王興。

在那之前,我只是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思想同時又幹勁十足、率性而為的年輕人,對這種人我會很喜歡,很願意交流。而這件事讓我認識到他是一個follow my heart,follow my rules的人。他不妥協,不被綁架,沒有泡沫。就像《肖申克的救贖》裡,阿瑞形容安迪的那句話:他一個人走在監獄的空地上,跟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走在一群囚犯之中,他卻像一個完全自由的人。

這是王興在我心裡佔據獨特位置的原因。我想,懂的人,已經完全懂了。

曾經跟一個創業者朋友Marco說起這件事。他說,王興是一個美國式思維的人,所以他不會有很多的中國式的朋友,他會走得更高更遠。我問,在這個土壤裡,沒有中國式的朋友,為什麼能走的更遠。Marco說,沒有中國式的朋友,恰恰可以更特立獨行,更冷靜。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讓王興走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興已經有所程度的變了,他才有可能走到今天。我不知道,未來的王興會不會變,或者如果他已經變了,將來會不會變得更多。有人知道答案嗎?

2010年發在FT中文網上的《王興求生》裡有一段話,我問,飯否被關了半年多,現在還有可能重新開張嗎?王興說:關鍵還是取決於我能如何改變自己。你看,王興很明白,在某種土壤裡,你不改變,就得不了你想要的東西。這八年裡,王興改變了嗎?改變了多少?是形式上的還是已經動到了本質?

我沒有Marco那麼樂觀。從哲學上講,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你想要得到,你就必須付出。這片土壤必然會剝奪掉你一些東西,如果你的確從這片土壤裡得到了一些東西。你想得到的越多,你覺得有能力得到的越多,無形中你就更加脆弱,漸漸的願意去妥協,甚至被綁架還不自知。我一直持有的哲學是,如果你不想被土壤改變,你只能停止向土壤索取更多。人們為英雄歡呼和振奮,但英雄一直都是從土壤裡生長出來的。樂觀的Marco可能會說,今天的王興是他最強大的時候。但我覺得硬幣的另一面是,今天的最強大,也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今天是美團上市。它市值是不是會到一千億或者一萬億美金,或者被阿里滅掉,我沒什麼興趣。我覺得最重要的不是王興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而是王興可能再一次證明存在一種不一樣的上市公司CEO。

我想跟你們簡單說一下上市公司CEO這個群體,除了荷爾蒙爆表能力超強之外,除去那些各種互聯網業務的原罪,他們還有很多事。比如有人會口是心非,指鹿為馬。有人會用各種手段引誘記者,威脅記者,甚至陷害記者。有人會去夜總會撒錢,或者在辦公室裡跟下屬幽會,甚至沾上官司。有人會賄賂官員小吏、學者、律師,用各種方式控制各種人。那些當面對他們點頭哈腰的人比如投資者或者合作伙伴、手下,轉過臉就會把他們的事暗暗宣揚。我不是說他們品格低下,只是土壤會塑造他們,他們也會無助。以客戶為中心,在滿足客戶的同時,難免變成跟客戶有很多相同。

所以對於王興這樣一個在我心中佔有獨特位置的人,我會本能的好奇,在這條路上,他會變嗎?這是一個驗證哲學的問題,是一個影響我們的世界觀的問題。安迪真的存在嗎?在牢房裡在囚友中,他真的自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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