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讀|連載」姑奶奶的那罈老酒 第二章

故事梗概

明清時,酒城酒鋪鍾老闆,經營釀酒世家溫家大麴酒。在戰亂中,鍾家搶救一負傷將軍而獲得商機致富後,為傳承姑奶奶的釀酒勾儲技術,與溫家烤酒師攜手共研,成就了鍾家獨創的“老酒”與“桂花”新酒,並贏得市場與美譽。另一家釀酒世家“天成生”為確保酒城第二把交椅寶座與鍾家展開了一系列的爭奪與搏擊……

民國期間,在酒業衰敗、國破家亡的抗戰之際,鍾家學成歸國的四子鍾岷山,懷姑奶奶宏願毅然參加革命,在抗擊英國戰艦屠殺中國同胞的戰鬥中壯烈犧牲,鍾家人不忘國恥,為爭取酒城的解放,力保家業而英勇抗爭……

第二章

鍾老闆從山西回來後,亡將的身影總是揮之不去,心特別沉重,又鬧了好幾天肚子,吃啥拉啥,弄得大瘦了一身肉。醫生說,是因為長時間的辛勞與疲憊,加之去了山西水土不服,又吃了玉米棒子所致。鍾夫人心急之下去山上採了地瓜根,炒了糊米,配製成湯,讓丈夫服了好幾次才漸漸緩衝過來。胃子剛有好轉,鍾老闆就忙起了酒生意。

忽一日,一個從都江堰過來的朋友說是打酒泡藥養生,他才恍然想起那個山西將領臨終時讓他去都江堰一帶,找駐軍將領王志明的事兒。他一心惦記著把亡將的信物和銀票送還山西親人,卻將為自己圖謀在軍中發財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這次正好可以跟返家的朋友一起去都江堰,一來可以讓朋友旅途中不孤單,二來也順路理一下這件事情。他簡單收拾了行囊,就隨著朋友出發了。

到了都江堰,他七拐八彎地從一條小街走進了一個轉彎處,也沒有問路便朝另一條寬街前行。突然,被一種不太響但又一種呼嘯而至的聲音所警覺,住在長江岸邊的他,江裡來,水裡走,習慣了滾滾長江東逝水,看慣了船頭船尾白帆揚,聽慣了鏗鏘有力的船公號子,從來沒有聽到這麼一種震撼力的聲響,似乎有地震天搖的感覺,渾身有一種莫名的緊張。

原來,這的確是水流的聲音,這裡的水比起長江的確是小巫見大巫,氣勢根本沒那麼磅礴,但那股股疊疊、浪浪湧湧全都精神煥發,有一種奔騰的力量,踴躍著喧囂的生命,卻另有一種氣質。原來是這岷江的水,被人攔腰斬斷,在江心作了分水堤,刷地一下裁割為二,直躥出去,兩股水分別撞到了一道大堤,立即順著築壩人的指令來一番迴旋,也許是水流對馴服者的惱怒,也許是對整體分割的吶喊,也許是對出乎意料改變選擇,作出新的旅途所煥發的一種氣勢。

看江山如畫、聽歲月如歌,只知大江東去浪濤盡,不知平原澗水仍澎湃,乃小見多怪也。既來之,豈可錯失這夢裡水鄉,四十多歲的人吶,又怎能虛度這人生年華?鍾國盛感慨著、思考著、也在反省著。

心說,都江堰成功在於,正確處理魚嘴分水堤、飛沙堰洩洪道、寶瓶口引水口等主體工程的關係,使其相互依賴、巧妙配合、渾然一體,妙在聯合分流分沙、洩洪排沙、引水疏沙,實現了枯水不缺,洪水不淹,做人做生意也該當如此呀!

鍾老闆很快找到了駐軍將領王志明。王志明系性情之人,摘下軍帽,面向北方,深深鞠了三躬,命勤務兵點了香燭,燒了紙錢,為摯友中箭而亡嘆息了好一陣,便和鍾老闆詳細商談了軍中食鹽和藥材生意的合作事項,彼此雙方簽了協議書,畫了押,按了手印。之後,王志明便將鍾老闆請到當地有名的酒樓“醉仙樓”進餐。一杯燒酒下肚,鍾老闆便心生感慨:“這當地的酒怎麼這樣燥辣,不僅有些燒喉嚨,而且伴有土腥味。再品也難品出瀘州酒的風味來。他心裡不竟開始盤算著,有朝一日,我定要開個制酒作坊,將生意做大,讓這都江堰一帶的黎民百姓都喝上我鍾姓人家的釀製酒。”

接了軍中食鹽和藥材的生意後,鍾老闆多次去了雲南與貴州採購藥材,去了自貢購食鹽。鍾老闆把店裡的生意交給長子鍾泰山和一個信得過的徒弟打點,自己則和次子鍾華山還有另外幾個徒弟跑起了軍中的生意。由於鍾老闆的耿直與豪爽,加之他把做酒生意的那股實誠勁兒和勤快勁兒投入到新的生意中,有了王志明將領與成都商會的一個頭頭的合作,還有一個周姓的將官給他介紹生意,他如有神力相助,跑起生意來如魚得水。一來二去,做了幾筆大買賣,不出三年的工夫,已經積攢了一筆不小的銀兩。他盤算了一下,足夠開一個制酒作坊的費用了。於是,三年期滿後,沒再和軍中繼續簽訂協議,而是一心一意做他的酒生意,當他的酒城小商販,但他要開個制酒作坊的念頭卻越來越強烈了。

那一年的二月初二龍抬頭,“酒城”裡照例是熱鬧非凡。坐落於酒城繁華地段的報恩塔關聖殿戲臺一帶,早已裝點得花紅柳綠,喜氣洋洋。只見大紅綢子纏著四根粗壯的柱子,從最上頭分別垂下四朵紅綢紮成的大花,在初春的細風裡輕輕搖擺著。壯觀氣派的戲樓牌坊上,吊著兩個紅紅的大燈籠,天空彷彿被映紅了大半。硃紅的幕布上貼滿了色彩豔麗的圖畫,細細一看竟是一個人物故事,生龍活虎、栩栩如生。戲樓的匾額上寫著“龍罈祈雨”幾個醒目的金粉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惹人回望。幾個鑼鼓匠和嗩吶手正端坐在戲臺上,把手中的傢伙擺弄得風生水起。時而“通通……通通……通通通……”時而“嗚哇……嗚哇……嗚了哇……嚓嚓……”或者一時間嗩吶悠揚、一時間鼓樂聲齊鳴,把個瀘州城直鬧得個鼓樂喧天,一派熱鬧。

戲臺下的空場上,一隊由年輕娃組成的舞龍隊,正應和著戲臺上鑼鼓和嗩吶的節奏,把手中的長龍舞得是上下翻飛。一會兒是龍騰九天,一會兒是龍躍深潭,一會兒又是祥龍擺尾,一會兒又是祥龍戲珠,翻、轉、騰、挪……把個長長的彩龍舞得是虎虎生威,八面來風。舞龍隊伍最前面的那個年輕人,就是鍾國盛老闆的長子鍾泰山,身材高大魁梧,身板硬朗健壯,遠遠看去真像他的名字一樣。這是個踏實本分的年輕人,一直跟著父親做酒生意,對父親極其孝順,對徒弟們也很和善,待人熱情。鍾國盛的酒生意能一直順風順水地做下去,這個像泰山一樣的長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很擅長舞龍,尤其是舞龍頭,能把一個彩扎的龍頭在他手裡舞得活龍活現,深受酒城百姓的敬佩。這次二月二祈雨活動,當然不讓地便讓耍起了龍頭。而那個次子鍾華山此時也在舞龍的隊伍裡,他的舞龍技藝沒有兄長精湛,便舞了龍身。他也如兄長一樣勤快能幹,為了鍾家的酒生意忙前跑後,但沒有兄長的那份穩重,性子剛烈,甚至有些江湖義氣。

戲臺上的鼓樂聲漸進高潮,似要把整個戲臺都掀個滿天蓋地。隨著高昂激越的鼓樂聲,婉轉的嗩吶聲,舞龍隊伍裡最前面的鐘泰山娃,將威風凜凜的龍頭高高擎起,仰視著蒼天。觀看舞龍的酒城百姓們,個個踮起雙腳也將頭高高仰起,一時間,無數張面孔坦露出虔誠的容顏,不少的百姓眼中噙著期待。這無數張面孔裡有一張是鍾國盛的,雖然酒鋪生意很忙,但這麼盛大的祈雨活動豈有不來之理?這酒城的祈雨活動,不僅僅是為酒商祈福,更是為酒城的百姓祈福,而自己就是這百姓中的一員,更何況自己的兩個兒子就在舞龍的隊伍裡。自己是帶著全家老小的願望來為整個鍾家祈福的。所以,他一直在人群裡,面容肅穆,充滿渴求的目光一直隨著那條彩龍轉,心中還默唸著祝福的話語。

正在這時,鼓樂聲戛然而止,人群立刻停止了騷動。舞龍的幾個年輕娃同時帶頭跪地,緊跟著所有的百姓也都雙膝跪倒,只有擎著龍頭的鐘泰山娃巋然不動,把那巍然莊嚴的龍頭直指蒼天。突然間,從四面八方響起了雷鳴般的吼聲:“龍王保佑,風調雨順……龍王保佑,風調雨順……”這聲音像巨風颳過人群,排山倒海似地長時間地在廣場上空迴旋盪漾。

人群齊刷刷地站起來了,舞龍隊在祈禱中撤下去,吹鼓樂手和跑龍套的漸漸地退到了幕後。緊接著“噼噼啪啪”的一陣鞭炮聲,戲臺上開始唱起了戲來。

鍾國盛轉身好不容易擠出人群,退讓到靠近水井溝街口的一棵大黃桷樹下抖了抖衣襟,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脫掉了外套,喘了喘氣,突然看見自家的丫環酒兒,急急慌慌地朝這裡走,遠遠看到他便邊喊邊跑起來。鍾國盛眉毛一縐,料想家中定有要事,便大步迎了上去。

“老爺……老爺……趕快回家看看,夫人發作了,要生產了,快……”酒兒著急的喊道。

“夫人怎樣了?情況還好?”鍾國盛不由地心頭一急。夫人和自己都是中年人了,夫妻倆雖然對兩個兒子都很滿意,但始終還想要個女兒。夫人常唸叨說,女兒是娘貼心小棉襖,她歡喜有個女兒能陪她說說話,鍾國盛和兩個兒子為了酒生意都太忙了,很少在意家裡的事兒。

“夫人還好,只是流血過多,已經派香兒去請產婆了,我專門來請老爺……”酒兒快言快語道。

鍾國盛不再多問,信手將外衣遞給酒兒手裡,邁開大步朝家趕去,把個酒兒遠遠地甩在後頭,酒兒氣喘吁吁地跟著,早已是滿頭大汗了。

回到家裡,產婆已經請來了,香兒正和產婆一起忙著,酒兒也進去幫忙。鍾國盛推開產房門露了個頭,就被產婆喝退了出去。他在產房門外,撇著手指,不安地踱著。一會兒酒兒推開門出來告訴他夫人情況尚好請他寬心,可他還是走來走去不肯停下,好像地下有偌大塊磁鐵把他吸引著。

“哇……哇……哇……”一陣嬰兒啼哭聲傳來,鍾國盛收住腳步,瞪著大眼睛趴在門縫往裡看。他聽見屋裡香兒高興的聲音:“酒兒,快去告訴老爺,夫人生了個小千金!”鍾國盛推開門又要往裡闖,被出來報告喜訊的酒兒請了出去:“老爺,夫人生了個小千金,請老爺一會兒再進來瞧,夫人要先歇息歇息。”鍾國盛探著頭向裡頭瞅了瞅,呵呵笑了兩聲就退了出去,一扭頭與泰山和華山撞了個正著,父子三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父親,母親是不是為我們生了妹妹?”泰山也是一臉喜氣道。

“這下好了,我們有個妹妹了,母親一直盼著有個妹妹呢,這下如願了。”華山笑道。

“呵呵,好呀!好呀!……”鍾國盛高興地說了一連串的“好”。

華山又高興地嚷道:“父親,給妹妹取什麼名字呢?”鍾國盛雙手抱著肩膀,沉思了一會兒,又抬頭望了望明亮的天空,遠處戲臺上的唱戲聲隱約可聞,鍾國盛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剛才舞龍的畫面,慨然道:“生在二月初二,祈禱風調雨順,就叫順子吧,一生順順利利。”

且不說與順子同一天出生的酒城營溝頭舒聚源酒作坊溫老闆兒子龍翔之事,單說這舒聚源釀酒作坊。據傳,祖上從明朝開始研習釀酒技術,精選了郭子儀的藥方子,傳承了具有獨家釀酒工藝的先河,在酒城遠近聞名。舒聚源如今的掌門人溫老闆,精明能幹,為人友善,酒作坊在他的手裡一直在朝前發展,有幾家小作坊與他合股經營,生意越做越大。

溫老闆和鍾國盛是世交,鍾國盛酒鋪裡經銷的就是這溫老闆酒作坊裡的酒。鍾國盛常為溫家的酒感慨不已,要以溫老闆的為人為榜樣,常常幻想著自己也開一間像溫老闆“舒聚源”一樣的酒坊,也把酒釀得像這“舒聚源”的窖酒一樣濃香爽口,那才叫美呀!

兩家除了酒生意上的往來,私底下也有一些交情,逢年過節兩家也相互拜訪,有時兩家的夫人也聚到一處做做女兒紅,聊聊家常,搓搓麻將。說來也巧,兩家的夫人在同一個月份懷孕,都是人到中年,一家盼個女兒,一家盼個兒子,兩家的夫人都在盼子心切中迎來了孩子的出生。

卻說二月初二這一天,溫老闆本來打算去參加祭雨儀式的,對於“舒聚源”來說,這麼盛大的活動是不容錯過的。“龍罈祭雨”雖為民間舉辦,官方參與較少,但本地的商會、老闆、社會賢達常常都要粉墨登場,拿出自己的看家產品敬神,實為宣傳和展示自己的品牌。可剛過子時,夫人就覺著肚痛,算算日子也該臨盆了。夫人並不想阻攔他去參加祭雨儀式,但夫人一陣緊似一陣的喊聲還是拽住了他的想法,天剛亮他在院子裡轉了幾個來回,就返回到屋子裡。他把張媽叫來讓她安排妥帖夫人生產的一應事情,又吩咐來自舒聚源的烤酒匠劉錦華照應作坊裡的大小事情。一大早,他第一個敲開了祠堂的大門,燃起三炷香,插到祖宗牌位前的香爐裡,然後跪到蒲團上,閉上眼睛虔誠許願,讓祖宗保佑夫人平安生產。許完願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便去書房等待夫人生產的消息。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丫環碧草來報,夫人難產正痛得死去活來。溫老闆一聽就慌了手腳,他穩了穩心情,讓碧草另外去請一個產婆,順便將酒城的名醫也一同請來。碧草應聲離開。他一路小跑來到夫人產房,產婆正滿頭大汗地忙著接生,丫環仙草也跟著張羅,他六神無主地站在門口一邊,眼睛始終盯著夫人這邊的動靜。

碧草去了不多會兒,產婆柳媽和酒城名醫就被請來了。酒城名醫一聽是幫女人接生,就一個勁兒地向後撤身子。溫老闆見狀拱手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請先生不要猶豫,我溫某人定有重謝!”說完又一恭到底。酒城名醫無奈,只好上前探看,隔著被單子摸了摸產婦肚子,然後對產婆柳媽說道:“嬰孩是胎位不正,你只需探進手幫他扶正,看看可行?”說完,背過臉去,再不回頭。這柳媽一慣膽子大,在酒城也接生過不少嬰孩,聽名醫這樣一說,她放手去做,然後用她嫻熟的手法,一絲不苟地從上往下按壓產婦肚子,果然沒多久,一個男嬰滾落出來。溫老闆忍不住上前去探個究竟,這時產婆和丫環才想起男人不能進產房的習俗,笑著將溫老闆請了出去,酒城名醫也跟了出來。謝過產婆和名醫,一家人自是高興不提。這溫老闆回到書房,思前想後,這兒子來之不易,又是生在龍抬頭的二月初二,就叫龍翔吧。

寶山上的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柏楊坪的花兒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挑著擔子叫賣香椿和明前茶的鄉下人,週而復始地閃現在大街小巷,長江的春潮一次又一次地漫進東門口或營溝頭,又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到蒼涼的沙灘下。

轉眼,順子和龍翔已經八歲了。只是這順子從小體弱多病,四歲那一年,一場莫名其妙的病來勢洶洶,連續好幾天高燒不退,滴水難進,時而胡言亂語,險些要了性命。後來經一位好心人介紹,還是從合江縣福寶深山老林裡,請來了一名祖傳名醫符老先生,不知用了什麼良方,配有好幾十種中草藥,搓成的艾條進行火療,在孩子的各大關鍵部位進行熱灸,如此反覆達七日之久,才把小順子從死神手裡奪回來。鍾國盛少不了去玉蟬寺燒香拜佛,從中得到一位高僧的點化,又給順子多拜結了幾個義父,尤其是與酒沾邊的人。於是,鍾國盛特地為順子認拜了幾個義父,正兒八經地縫了衣服,拜了神仙,喝了祭酒,在見證人面前八拜九叩首,其中就有鍾家的世交“舒聚源”的溫老闆。說來也怪,自那以後,順子的身體漸漸好起來。望著粉團似的一個小千金,鍾國盛的心裡常常會泛起幸福的漣漪,這閨女,在生命垂危時,是火療熱灸給了她二次生命,他也會常常想起那位高僧的話,為何偏要拜認與酒有關的人做義父呢?火與酒本是相生相剋之物,莫不是這酒真是通著天地靈氣,蘊含著日月精華?他默默地點點頭,隨後又將順子叫到面前,溫和地說:“父親給你改個名字好不好?”“為什麼要改名字呢?”順子一臉疑雲。鍾國盛沒和女兒解釋什麼,那位高僧的臉又在他腦子裡浮現出來,冥冥之中,覺著女兒的命運與此有關。他望著女兒鄭重其事地說道:“以後就叫你玉禪吧!”

“玉蟬,那我不就成了知了哦”玉蟬天真的問道。

這一日,玉禪一大早起來就吵著要去營溝頭的溫家找龍翔哥哥玩。這溫家公子龍翔雖說和玉禪生在同一天,但比玉禪早出生幾個時辰,因此小玉禪口口聲聲喊他哥哥,兩家大人聽著,心裡都樂呵呵的。這玉禪被酒兒帶著來到了營溝頭,可巧溫家公子龍翔被下人領著去了營溝頭舒聚源車間去捏泥人兒了,玉禪吵嚷著要去車間找龍翔,溫夫人便讓另一個下人帶玉禪前往。

那個下人露出為難的神色,說道:“這……用窖泥捏泥人兒可是溫家公子的耍活兒”

“這能行嗎?……還不快帶鍾家小姐與翔哥玩?”溫夫人呵斥下人道。

“夫人怎麼忘了?老爺吩咐過,外人是不允許進入車間的。”下人分辯道。

溫夫人思忖了一下,望著玉禪笑吟吟地說道:“玉兒可不是外人,是老爺子的義女,再說,一個小孩子能懂什麼,快快領她去便是了。”

下人無奈,只好領著玉禪、酒兒往營溝頭溫家車間走。到了車間門前,下人立即前去通報。

不一會兒,龍翔手裡拿著窖泥捏成的瘦老頭兒,高高興興地跑出來了,見到玉禪,拉住手一個勁兒地跑開了。“妹妹來的正是時候,父親非要讓龍翔跟著學釀酒,可我不想做什麼釀酒師,龍翔要做像孔夫人那樣的教書先生,走,妹妹,我們玩去!”

玉禪聽龍翔這樣一說,呵呵呵地笑起來:“我也對烤酒沒啥興趣,整天聞著父親鋪子裡的酒味,都聞不清別的味兒啦。”

“那你長大要做什麼呢?要不,和我一起做先生吧?”龍翔眨著一雙大眼睛天真地說。

“我才不要做先生呢!我小時候的身體不好,母親、父親為我擔驚受怕,我要做中醫,治病救人。”玉禪用大人的口吻說道。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個啦,我們去堰溝裡抓紅尾巴魚兒……”龍翔拉著玉禪的手又要跑開了。

“等等……雖然我不想做釀酒師,可我還是想去看你們家那幾個人一起都可以泡澡的大黃桶,那也一定很好玩。”玉禪頑皮地說。

酒兒被下人領到一間待客室裡,坐著喝起奢府黑茶來,說是此茶可明目,健脾,還可美容勒!玉禪跟著龍翔不一會兒又跑進了車間。溫老闆聽著兒子嘻嘻哈哈的聲音,剛要呵斥,卻看見後面跟著的玉禪,他愣了一下。

緊跟著跑進來的下人不及站穩,就慌忙解釋道:“老爺,是龍翔少爺帶玉禪小姐進來的,小的還沒來得及通報老爺,他們就跑進來了。”

溫老闆擺了擺手,沉聲說道:“罷了,也怪不得你,你下去吧!”說完,又把目光投到玉禪身上,面色和悅地說道:“我說今兒一早這簷頭的燕子飛來飛去地吵個不停,身上出現了好幾只青格珠,原來是漂亮的小公主駕到呀!來,讓義父看看……呵!都長這麼大啦,長成大姑娘啦!”

“義父,我要龍翔哥哥帶我看釀酒!”玉禪高聲叫道。

“呵呵呵……小姑娘對酒感興趣,那就去吧……”溫老闆笑著點點頭。

溫老闆話音剛落,龍翔和玉禪早已像兩隻小鳥一樣飛遠了。

兩個小孩子來到了臨近龍泉井旁的那一口窖池旁,龍翔指著散發著濃郁酒糟味的窖池不無得意地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玉禪搖搖頭,一臉渴望地請求道:“龍翔哥哥,快告訴我,這是什麼嘛!”

“這是窖池,就是靠它來發酵的。這口窖池是我家祖上買來的,後來我家又新建了好幾排窖池,全是我家的,都有一百多年的歷史啦。”龍翔如數家珍,得意更甚。

“哇!好厲害呀!一百多年,那會是多少年呢?”玉禪羨慕中又帶著疑惑。

“就是10多個10年呀!你數數看,就知道有多久啦!”龍翔搖頭晃腦,得意叢生。

“那像泥巴一樣的東西是什麼呀?它能釀酒嗎?”玉禪又好奇地問道。

“那是窖泥呀!是從長江邊五渡溪土王那裡取來的土。它是用酒和糟子培植出來的,然後再用窖泥與糟子發酵,讓發酵後的酒氣通過酒糟一層一層竄入酒體中,一蒸就釀出酒來了,你別看這窖泥不怎麼樣,釀出的酒經過一年半載的窖儲,那純淨爽口、回味悠長的味道就出來了!城裡好多人家都喝我們家釀的酒呢!”龍翔恨不得把他知道的都告訴玉禪。

“你瞎說,有好多人家也在喝我們家的酒呢,我就常看見許多的人去我們家鋪子裡打酒,比如說,我們街上的劉爺爺、李二伯,還有巡街的張三先……這個張三先一邊打更還一邊拿個小酒葫蘆,走幾步喝一口呢!”玉禪聽龍翔那樣說,不滿地爭辯道。

“嗨,你哪裡知道呀,我父親說你們家鋪子裡的酒,也是從我們家作坊買過去的,然後再賣給打酒喝的人,不信,你去問我父親……”龍翔一邊說著,一邊用眼光找著父親,但此時溫老闆卻不見了人影,龍翔一眼看到了烤酒匠劉錦華,他拉著玉禪的手就朝劉錦華走去。

“你問問劉師傅,看是不是這樣?”兩個小孩子將“官司”打到了烤酒匠劉錦華這裡。正埋頭幹活的劉錦華沒有理會他們,玉禪上去扯了一下劉錦華的衣襟,一臉懇切地問道:“是不是我父親的酒鋪子裡賣的也是這裡的酒啊?”

劉錦華只得停下手裡的活兒,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看著她一臉的稚氣,忍不住笑起來:“你父親是誰呀?我可不認識?”

“我父親就是鍾國盛呀,大家都叫他鐘老闆的。”玉禪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劉錦華臉色忽然一變,像是有什麼東西撞了他要害之處,腦子裡隱隱約約出現一個人影,由遠到近,漸漸的清晰起來,不就是那個鐘好人嗎?哦!

“你快說呀,是不是我父親的酒鋪子裡賣的酒,也是這裡的酒呢?是不是呀?……”玉禪著急起來。

劉錦華下意識地點點頭,像泥塑木雕那樣僵在哪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志林,四川巴中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大學文化.教過書,當過兵,現居家,就業在中國酒城瀘州。閒時研究中國近代史和西南地方史,一直從事歌舞劇、歌詞、小說創作,已發表長篇小說《酒城風雲》、《少女奢香傳奇》,創作發表作品百萬字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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