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有人在關注福州妓院盛衰榮枯，勾勒了一幅“流鶯圖”，妓院的遷徙演變，基本上是從城內鼓樓到城外臺江，從草創到繁華。這與福州的政治經濟發展是相一致的。青樓的典型可以鼓樓區的經院巷、射圃裡一帶和臺江區的田壋、臺江汛內外為代表。
△《金陵十三釵》劇照
福州繁榮“娼”盛的原因
01
如今的經院巷是一條風雨飄搖面臨拆遷的陋巷，一頭連接人聲嘈雜的市場，一頭坐落著金碧輝煌的開元寺。誰也想不到百多年以前這裡曾經紅燈高照、絃歌不斷，因妓館密集而成一大銷金窟。其實略為了解一下這條巷子所處的地理位置，就不難找出之所以繁榮“娼”盛的原因了。
△現經院巷另一頭是金碧輝煌的開元寺
離此巷不足百米就是鼓樓前，衙門麇集，總督府、布司、都司等等，有權自然有錢。更重要的是不遠就是貢院。古時妓院總在考場旁，考生眼裡，貢院是通往富貴功名的必由之路，因而每當開科取士，四方士子紛至沓來，無不懷揣銀子和詩稿。
△百年前經院巷曾經紅燈高照，是一大銷金窟
妓女心中，除了愛鈔愛俏外，多數小姐還是“文學青年”也還做著“文學夢”，喜歡附庸風雅、賣弄詩情。士子有錢，妓女有色，一拍即合，民國時郭白陽《竹間讀話》記有一侯官士子“才名滿海內，好客喜聲妓，揮金如土”。有這樣的主，老鴇們無不笑逐顏開。
△妓女與老鴇
射圃裡（又稱“破私裡”），毗鄰旗汛口，也就臨近了清時福州的“旗下街”。清軍佔領福州後，圈定附近地帶為旗人居住。射圃裡，顧名思義原是練習騎射的場所。清兵是靠馬上得天下的，“彎弓射大雕”是立身之本。承平日久，漸漸廢弛，其地廢為民居。旗人受國家豢養，袖手坐食，不事生業，他們充膏梁而衣錦繡，富貴場中，別尋蹊徑，鬥雞走狗，聽戲看花。菸酒嫖賭毒“五毒俱全”的，刺激了周邊娼妓業的畸形發展。
△古代八旗子弟
倚門賣笑、開門納客，煙花巷陌裡留下了青樓女子的蹤跡。同時夕陽和燭光還把她們的鬢影衣香留在一些休閒娛樂場所，留在安泰河畔，留在西湖碧波中，留在溫泉氤氳的澡堂裡，留在典籍、留在人們記憶中……
△20多年前的福州西湖
臺江地區商業逐漸繁榮，妓寮開始出現
02
明末清初，臺江地區商業逐漸繁榮起來，沿蒼霞洲之閩江，系通往閩江上下游重要航道。境內三捷河、新橋仔河縱橫其中，沿江一帶道頭眾多，舟楫來往方便，閩江上下游商品易於在此集散，街市漸趨繁榮，旅社、茶館、酒家、戲場應運而生，妓寮開始出現，清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雲“去省會南門十里，地曰洲邊、灣裡，皆水閣諸姬所居”，妓女等級較低尚無法與城內鼓樓一帶抗衡。
△民國時期的妓女
福州成為“五口通商”口岸之後，臺江一帶經濟發展迅猛，商業畸形繁榮，中外官吏、商賈雲集。高級旅社、飯館、酒肆、百貨等紛紛設立，與其同時或臨近此時臺江的煙花場所就在分化，更新換代迅速，三六九等拉開檔次。
△1900年英國人拍攝的萬壽橋與中洲島
與林則徐同年代的詩人張際亮曾著《南浦秋波錄》一書，專言榕垣南臺（即臺江）妓院之勝，其時已盛，其後更盛。近人邱煒萲《菽園贅談》在“林蕉棣眉史”條中敘述較詳：往南臺選勝。至則歌院比鄰，層臺傍水，香巢小結，深巷垂楊。見夫陳設之華麗，梳掠之入時，舉止之大方，應酬之溫雅，未曾真個，已覺魂銷……每謂南臺樂戶，排場略遜於申江。這時的臺江妓院已不復當年的“吳下阿蒙”了，甚至敢與“花都”上海比肩。
△今日的閩江和解放大橋
晚清娼妓業風頭，臺江更勝一籌
03
晚清，徐珂的《清稗類鈔》列專條介紹“福州之妓”：“福州之妓，宣統末皆在南臺，有四等，一二等為上，非有人為導，不得入門。與妓稍讅(同讅,熟悉)，即須請酒。請酒者，置酒以宴友也。友至，則各出銀幣五圓或三圓，曰壓桌錢。客或便酌於其家，僅四餚，則酬以銀幣五圓，餚多酌加。酒罷留宿，別議資。別有所謂唱書堂者，客就而聽之，則出銀幣二三圓以壓桌，餘與一二等之妓同。三四等之妓則劣矣，客所費至多為銀幣五圓”。只提臺江而略過其他，可知娼妓業的風頭從晚清一直到民國臺江都蓋過鼓樓，花界折桂，已佔鰲頭。
△民國時期的評選的十大名妓
據《臺江區志》記載：“區內妓院集中於田壋(今中平路)及附近藍蔚石(今正義路)、洲邊、保甲弄、牛弓街、河墘街一帶。民國21年，有一等妓院7家、二等5家、三等66家。民國37年有妓院103家，另有私娼164人。國民政府繼續徵收‘花捐稅’，妓院納稅即可‘開業’，妓女接客胸前要佩帶‘桃花圖案’證章。妓院成為政府官吏、軍憲警特、富商巨賈、紈絝子弟，地痞流氓尋歡作樂場所”。
△富家子和風塵女的故事造就福州潭尾街名
最著名的有田壋的鴻禧堂、新紫鸞、樂群芳、新玉記、豔紅堂以及在洲邊的寶秀堂，河墘街的賽月堂，太源弄的花亭後等，牛弓街的杏花樹等。這些都是一等的妓院、館。而“兩塊石”等屬二等，此外土地廟、藍蔚石、眼鏡池等地，尚有眾多三等的妓寮或半公開的暗娼，在江中“花船”上的叫“船下妹”。
△三捷河
△臺江境內的三捷河早已淤塞不復當年
流娼遍地的醜惡現象徹底扭轉
04
杜宇一聲春去了，賣春終被宣告違法。1949年福州一解放，即進行城市改造，其中一項就是明令取締娼妓活動，封閉妓院、土婊館，對於個別罪惡昭彰、傷害人命的老鴇、臺基主（提供賣淫場所的人）依法懲處，對其敲詐剝削非法致富的財產，予以沒收；重點打擊幕後操縱、脅迫賣淫的形形色色的妓院老闆，對茶房、跟媽、夥計則一律遣散。集中收容妓女、暗娼進行思想教育和生產勞動改造，授以勞動技能，把她們改造、培養成為靠勞動生存的人，滌盪了舊社會汙泥濁水。妓院林立，流娼遍地的醜惡現象徹底扭轉。煙雲散去，社會風氣煥然一新，姐姐妹妹或許真的站起來了。
△改造娼妓的婦女教養所
幾十年過後曾被稱為福州的“十里洋場”的田壋如今的中平路，繁華之後已歸於平靜。當年鱗次櫛比的各色妓院已被掃蕩一空，嘉賓、西宴臺、浣花莊、福聚樓菜館和明月、國際歌舞場以及堪稱福州第一家“包車”出租業的大中汽車行早已歇業。
△“西宴臺”外的街道
只有聽沿街垂垂老者的追述，努力想像我們眼前才可能重現幾多年前夜幕下，老福州稱為“白麵厝”的妓院裡上演的最後瘋狂：觥籌交錯，呼盧喝雉，輕歌曼舞，紙醉金迷，玉體橫陳……從這裡散發出來一股股汙濁的空氣，曾經腐蝕著整個街區、腐蝕著古老的閩都。如今街區平和幽靜，路旁的玉蘭正散發出陣陣清香。只有住客在埋怨房屋的年久失修，路人卻匆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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