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極的道德故事能有效促進兒童誠實，並不是因為積極情緒伴隨著積極道德故事，而是兒童對道德故事中誠實行為的認可，使他們更願意說真話並承認自己的錯誤行為。
家長一般很早就培養孩子要誠實，但兒童說謊卻是普遍現象。兒童大概在三歲左右開始具備說謊能力，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的謊言會變得越來越頻繁和複雜。鑑於兒童說謊的普遍性以及說謊會對他們未來發展造成的不良影響，教育他們誠實是個重要課題。
無論家庭還是學校教育，培養孩子誠實品質的最常見方式，就是給孩子講有關誠實的道德故事。每個文化都有一些經典的誠實道德故事。比如《伊索寓言》中《誠實的樵夫》，這個起源於古希臘的故事，直至現在也常在學校講授。教育部也認為“講故事”的方法可以養成小學生的良好品格，所以大力提倡在品格與公民教育課中使用此方法。在課堂上，小學生閱讀經典的誠實道德故事，比如《狼來了》《華盛頓與櫻桃樹》和《匹諾曹》等。這些道德故事被認為可以減少兒童的說謊行為，增進他們的誠實品德。但事實果真如此嗎？
2014年，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心理學教授李康首次用實證方法，研究了道德故事是否能有效促進兒童的誠實行為。他的團隊調查研究200多名加拿大學前兒童後發現：只有積極的道德故事（比如《華盛頓與櫻桃樹》強調說真話的積極後果）才可以減少兒童的說謊行為；而消極的道德故事（比如《狼來了》強調說謊會帶來不好的結果）則不會使孩子變得更誠實。
我所在的新加坡國立大學心理系的研究團隊，最近完成了一項針對200名三歲至六歲新加坡兒童的研究。我們首先想要確證，新加坡兒童是否和加拿大兒童一樣，只有積極的道德故事才能有效促進他們誠實。道德故事是兒童社會化過程中獲得文化價值的載體，這些故事的效果也會因為文化的不同而發生相應的變化。正是由於這種文化差異所帶來的不確定性，之前的研究只考察了歐美文化背景中道德故事在兒童說謊行為上的作用；基於新加坡文化背景的研究，可能會有不同的結果。
我們的研究採用了抵制誘惑任務，來探究兒童是否會用說謊的方式，來掩蓋他們的違規行為。在這個任務中，兒童與研究者一起做一個聽聲音猜玩具的遊戲。在遊戲中，先讓兒童根據聲音猜測發出聲音的玩偶是什麼動物（比如，一隻汪汪叫的狗和一隻喵喵叫的貓）。在成功完成兩輪遊戲後，研究者藉故離開房間，在離開之前明確告訴兒童，不要回頭偷看第三個動物。因為第三個動物的聲音（泰迪熊）和音樂（ABC歌）是不匹配的，所以兒童應該猜不出第三個動物。大部分的兒童都會在研究者離開房間後回過頭偷看玩偶。
當研究者回到房間後，會給兒童講一個誠實道德故事。在積極道德故事中，兒童會聽到主人公因為誠實行為得到獎勵；在消極道德故事中，兒童會聽到主人公因為不誠實行為而被懲罰。
我們的研究結果重複了之前的結論，只有積極道德故事可以促進兒童的誠實，而消極道德故事則不會有此效果。然而，研究還發現了顯著的年齡效應：積極道德故事只能有效促進年紀較小兒童（三歲至四歲）的誠實，在年紀較大的兒童（五歲至六歲）身上無顯著作用。
我們同時記錄了兒童在聽故事時的面部表情，期望通過對錶情的細緻分析，來弄清楚為什麼積極道德故事可以使兒童變得更加誠實。結果表明，在聽到故事主人公承認自己錯誤的時候，表現出較少消極情緒的兒童，會更多地說真話。換句話說，認同說實話並認為說實話是一件好事的兒童（儘管說實話可能帶來懲罰），在遇到是說實話承認錯誤，還是說謊掩蓋錯誤的兩難情境下，更容易認同故事主人公的心理。
這個結果非常有趣。這說明，積極的道德故事能有效促進兒童誠實，並不是因為積極情緒伴隨著積極道德故事，而是兒童對道德故事中誠實行為的認可，使他們更願意說真話並承認自己的錯誤行為。這個研究還表明，道德故事或許不是一個可以促進五歲以上兒童誠實性的有效方式。這意味著有關部門可以重新考慮，是否應繼續把道德故事納入小學品德與公民教育課的教學大綱。
當然，道德故事並不是促進兒童誠實的唯一途徑。我們首先要認識到，兒童說謊是兒童社會認知能力正常發展的結果。儘管如此，從小培養誠實的品質仍然是非常必要的。研究發現，以下是可以有效促進兒童誠實的幾種方式：
一、避免體罰。嚴苛的懲罰對兒童說謊行為的影響微乎其微。實際上，在懲罰環境下成長的兒童更容易說謊。
二、合理地表揚。研究發現，兒童在受到對其內在品質（比如“你真聰明”）的表揚更容易說謊。我們應該要多就兒童的具體好表現給予表揚，比如“你為這場考試付出了很多努力，你這次做得非常好！”
三、做一個好榜樣。亞洲父母更多會用說謊的方式教養孩子。比如，父母會嚇唬孩子，如果他們不把飯吃完，警察會把他們抓走。最近的研究表明，如果父母經常用說謊的方式來進行家庭教育，孩子在讀大學期間會出現更多的健康和社會適應問題。
（丁曉攀是新加坡國立大學心理系助理教授；國大家庭與人口研究中心（CFPR）研究員；鄭琦是國大心理系碩士研究生。畢月翻譯。畢月是CFPR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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