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時光,已凋謝

最美的時光,已凋謝

他,一個俊朗清秀的翩翩美少年。她,一個如花似玉清純鄰家女。曇花一現般,一起凋謝在了他們的最美年華。一起凋謝的除了他們的夢想,還有這個他們苦守的最後家園!以及那些伴隨村莊一起凋謝的最美時光!

——題記

花紅柳綠的韶光裡,父親驟然駕鶴西去,也算葉落歸了根。母親越發老態龍鍾伴步履闌珊。止不住的思鄉心切,想著念著安眠在故園的老父,又捨不得安扎在城裡她一生摯愛的兒女,就在城鄉的路上三番五次來來回回奔波,像她奔忙的一生!讓人唏噓落淚慨嘆:一個人一生的顛沛流離與騰挪輾轉,何嘗不是為了聊解縈饒心頭的親情、鄉情各種情愫添加的負罪!

儘管故園無家人,儘管窮鄉僻壤,山高路遠,然而那兒有他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呵!那裡何嘗不同樣有著我們年少最美的時光!我們又何嘗不朝朝暮暮魂牽夢繞回故鄉啊!懷念故鄉門前那條清澈的小河還有水裡嬉戲打鬧的童年,懷念一望無際的綠色稻田還有夏夜那此起彼伏的陣陣蛙鳴,懷念那白牆灰瓦的老屋還有那煙囪裡升起的裊裊炊煙……

雖然我們一度寒窗苦讀,只為著光耀門楣,魚躍龍門的喜悅;我們背井離鄉,迫不及待要逃離她,誓要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只等一朝衣錦還鄉。終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祖輩也跟著我們遠離故土,我們徹底遺棄了她----我們的故鄉!儘管在高樓林立的水泥森林裡,在燈紅酒綠閃爍的霓虹中,我們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我們迷茫痛苦。然而離鄉太久,故鄉我們回不去了。縱然回去又能幹什麼呢?我們身不由己,只在夢中頻頻回望故鄉的方向……

終於兄妹聚齊,拖兒帶母,浩浩蕩蕩一大行人,興高采烈,向著闊別已久的故鄉奔去!高速路上風馳電掣,心似在飛。按捺不住滿心的激動與歡喜,啊!近了,近了,故鄉,我們回來看你了!

車行到山崖村口,路嘎然而止。找不到路,我們一行人下來。轉悠在村口自建的小學堂。室裡蛛網密集,雜物遍地。故鄉的中心小鎮學校都似乎門可羅雀,這裡想必早也不曾有朗朗書聲了。少時就讀的舊學堂早已改成廟宇。也是名副其實的冷廟,不見善男信女,青燈古佛,更不聞木魚聲聲,暮鼓晨鐘。從山崖村口望向村子,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一派破敗荒涼落寞景象。物是人非,日思夜想的故鄉,竟已改換了這般模樣!山似乎不再那麼高聳,地也不那麼開闊,河水不再流,天也灰濛濛的。

我們艱難趕往故園老屋。早年那些彎彎曲曲的山路早已不復存在,到處是山體滑坡,地腳塌陷,早年修的村公路壓根就找不著,想來滄海變桑田應該就是這個模樣吧。我們憑著記憶,扒開高過於人的雜草,辛苦開路。一路所見,那些曾被父輩珍視的麥田稻田也是亂七八糟野草叢生,村人們屋前宅後甚至屋頂都是雜草掩映。風霜侵蝕的房屋牆體斑駁,搖搖欲墜;稍結實一些的祖傳老屋,也青苔覆蓋黑咕隆咚陰森可怖。那些記憶中,一到春季就把故鄉裝點得詩情畫意如夢如幻的粉灼灼紅豔豔的杏花桃花桐花,白瑩瑩的梨花李花,黃燦燦的油菜花,還有那麼多那麼多不知名的花兒,還有那無邊無際染綠了我們童年的夢的綠!全都不見影兒。它們都去了哪裡?它們也逃離故園,逃往城市了嗎?

終於站在故園老房。暗自神傷間,居然有難得的人影順著老房前依稀有路模樣的空地靠近來。一蒼老女人,抱著些柴禾,還牽著多年難見的一條老水牛,是誰呢?正納悶間,那女子盡然開口對我母親驚呼起來“××姐,是你們呀!這麼多年沒回來,你一點沒變呢,還這麼年輕!”遂扔下柴禾在一邊拉著母親話起家常來,看了看在旁邊休息的我和姊姊,又道:“這是你的倆女呀,都沒變呀,媳婦也沒變呀,孫子都這麼大了呀……”然後又熱情的邀請我們去她家就說有事先回了。待她走後,我才知道,這是村北頭和母親同輩份的楊老么女人。因為地震房屋破損,現寄居在我們村中老屋——當年村人開會寄物的公屋裡。我們也有點驚異,那女人咋蒼老的我們都認不出來了?那女人我們可還是有些記憶的:

原來她可是我們山後鄰村最美貌的姑娘,十里八村都數一數二。想來她還是我在鎮上讀初中時的師姐呢。那時農村有些人家的孩子入學特別遲,但再怎麼的,料想她年歲也大不了我好多歲。但她貌美如花,漂亮的都有些過份了。不僅那些同學少年躍躍欲試,出眾的樣貌也讓眾多成年男子垂延欲滴。她常常跟我們村北的楊家老么同路來去讀書,對她蠢蠢欲動的人還是有增無減。儘管女孩成績和模樣一樣的出眾,但她的父母一來不放心,二就壓根覺得農家女子讀書是浪費。一來二去看的多了,見楊老么樣貌也不錯,家境還可以,又是獨子,還有編織各種精妙竹器的祖傳手藝在身,於是與楊家父母一合計,讓兩個孩子訂了婚。

自古哪個少男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父母都准許了,俊男美女自然我情你願,沒心思讀書了,成績就自然而然一落千丈,索性半途輟學。樸實的農民父母也樂得早完兒嫁女,了卻大事。於是男婚女嫁,一個風華正茂美少年,一個豆蔻年華俊俏女,天造地設一般完美,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絕配亮瞎了村人的眼睛。只是好像當年我們那個貧瘠的山莊不適書寫俊男美女的風花雪月似的。農忙腳不沾地地肩挑手提,農閒忙不失地編制竹器,生活很快粗燥了他們的容顏。曾經的絕色女子還必須義不容辭挑起傳宗接代的重任。不久生下一女,農家自是重要輕女。然後偷偷摸摸藏在家裡閉門不出偷生二孩,又是女娃,抱走。接著開始馬不停蹄偷生三孩。快足月終被發現,計生委來帶人。大肚子女人居然一激靈縱身一躍,從盛糧食的木櫃越到了沒有梯子的草樓上藏身。老實巴交的少年被帶走幾日,老人終究恐怕獨身兒受委屈,交出兒媳。女子流血不止,差點隕命。看到引下地來的男孫,老頭哽咽不出聲,不幾日盡然一命嗚呼了,老太婆也由此一病不起……還記得在我快離開老家的最後幾年,常常看見那曾經的飄逸少年牽著一頭碩大的水牛走在田埂上,越發的弱不禁風,眼裡也看不到悲喜;曾水靈貌美的女子花一樣迅即枯萎,蓬頭垢面一手牽著唯一的女兒,一手凌亂的抱些柴禾……

再後來我離開了村子外出求學,找工作,成家,生子……只是我沒想到似水流年,彈指一揮!故鄉故人如今已改換成這般模樣,我都無以認出!這固守家園的最後守望者------他和她,一個俊朗清秀的翩翩美少年,一個如花似玉清純領家女,曇花一現的凋謝在了他們的最美年華,一起凋謝的除了他們的夢想,還有這個他們苦守的最後村莊!--和那些伴隨村莊一起凋謝的最美時光!

……憑弔祭祖完畢,我們準備離開小村前,一一辭行了這固守村莊的僅有幾家子,最後來到楊老么家。他正在門口編織著竹器,當年的飄逸少年如今瘦的更像一根竹竿,除了歲月的痕跡,我們都看不出他的實際年紀了。看見我們來,他訥訥的笑著,說女人守生意去了。他編自用的竹器。是啊,如今村人們都多半舉家遷移奔大城小縣去了,最不濟的也在鎮子上安家落戶。故鄉的小鎮都不及當年繁盛了,我們明白固守村莊靠種地生活的人更沒多少了,那玩意自然派不上用場,竹器生意應該早不行了。問及莊稼收成卻還不及當年。為啥這樣了?原來他們根本守不住,因為莊稼太稀少,野物倒多,踐踏得兇,成本太高,有時還倒貼。隔一陣子,晚上還可能有十里八村的小偷聯手甚至明目張膽來搶。覺前提心吊膽備好棍棒切刀在床前,村裡的幾家人手機也必須隨時暢通無阻開著,以便互相聯絡求助,聽得我們驚心動魄……

知道了他還多虧有幾個遠嫁的姊姊接濟,不過靠在城市賣苦力掙錢的姊妹們資助也是有限的。我們這才知道那美貌不再黑粗笨的楊老么女人去鎮子街頭守生意,就是用摩托載客賺幾個錢補貼生活。為什麼不出去?他悻悻地說,他沒多少文化,不好找工作。苦力也幹不了了,因為雨天開摩托載客摔壞了腿,這不妻子代替他去載客了。如今摩托生意也不好了,妻子翻過年就跟姐姐去城市背揹簍。等妻子安頓好了,如今病母也剛好走了,算是無掛無礙,自己在家守完女兒讀完初中最後一期,然後帶女兒也一起走吧。末了他又補充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話說間,楊老么女人沒載到客就載著女兒回家趕午飯回來了。我們留下一些錢物,他們千恩萬謝把我們送出村子好遠好遠…..

回過頭去,他們還在向這邊張望著,張望著,好久,好久…..心裡就泛起一陣陣莫名的辛酸……故園最後的守望者!他們也終將離去嗎!?

望著那些沉默的老樹,那些樹上的枯藤,我想,是我們傷了故村的心!在我們遺棄故園的這些日日夜夜裡,我們聽不到她斷腸的哭泣,枯了雙眼,老了容顏……她死了------以這種決絕的方式------她最終也遺棄了我們!只留那些凋謝的最美時光永永遠遠地風乾在記憶裡!

她還能不能活過來?,我在心裡企盼:她還能重生,讓我們再看到那些最美時光------它們曾經最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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