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雲背後的富豪羣體,憑什麼這麼牛?

1978年,鄧小平在北京會見包玉剛,一見面就說:“包先生,你當世界船王,這是中國人的驕傲。”

此前兩年,包玉剛被美國《新聞週刊》評選為新一代“世界船王”,一代傳奇揭幕。

1984年,鄧小平說,要把全世界“寧波幫”都動員起來建設寧波。他先後7次會見包玉剛,看中的是包的地域背景。

這名寧波籍富商,1949年移居香港,時隔30年,回到大陸投資飯店,在家鄉創辦大學。

3年前,2015年,包玉剛的長女包陪慶接受媒體採訪說:“很可惜,父親沒看到今天的中國,不然,他一定會感到驕傲。”

包陪慶目前是全國政協委員。

時移世易,當年明月照我還。

馬雲背後的富豪群體,憑什麼這麼牛?

▲鄧小平會見包玉剛及其女兒包陪慶。

1

歷史上,浙江地區誕生過三大商幫。新時期,他們被統稱為“浙商”(浙江商幫)。

多年來,浙商一直是當仁不讓的“中國第一商幫”,勢頭強勁,蓋過廣東商幫。

浙商中最早發跡的一個群體,是龍游商幫

龍游縣,在浙江西部山區,屬衢州市。如今早已泯然眾縣之中,毫不顯眼。但在明請兩代,從這裡走出來的商人,無遠弗屆,被稱為“遍地龍游”

即便用現在的眼光來看,也不得不佩服這樣一個神奇的商幫。他們在與晉商、徽商爭雄商界之時,起點其實比人家低了很多——龍游商幫,要政治背景沒政治背景,要宗族勢力沒宗族勢力——傳統生意的兩套護身符,一套都不沾邊。

先後天的雙重劣勢,反而讓龍游商人練就了一身經商的硬本領。

當你發現啥都靠不住的時候,自我的小宇宙就會全面被激發出來。

龍游商人的主要經營業務之一,是做珠寶古董交易。這個行當,水深利潤高,進入門檻也高,不僅要有較高的文化和鑑定水平,關鍵還要結交王公貴族等潛在客戶圈子。

此外,還要防偷防盜防打劫。

明朝人王士性認識一些龍游珠寶商。這些珠寶商,基本都是單獨行動,一人帶上價值不菲的明珠、寶石,或藏在敗絮裡,或偽造成巨疽,藏在膏藥內等等。

所以,在晚明,看到一個衣衫襤褸,或身上長疽的流浪漢,他可能是富比陶朱公的龍游珠寶商哦。

想想真是既噁心,又為他們高妙的偽裝術叫絕。

這種偽裝術,對於經商環境的超強適應力,給後來的浙商群體打下了能夠應對複雜政治環境的真疫苗。

馬雲背後的富豪群體,憑什麼這麼牛?

▲龍游商幫以歷史展覽形式存在,但精神傳了下來。

2

1843年11月,上海開埠。浙江湖州劉記絲行的老闆劉鏞首先走進上海,直接與外國買辦做起交易。

浙江的生絲從以前走廣州出口,到現在走上海出口,運費成本銳減,出口價跟著急劇下降,但來自湖州的絲商卻一個個賺得盆滿缽滿。這就叫,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1876年前後,湖州商人達到鼎盛時刻。

當時有一句流行語,“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用動物的形體來形容他們的財富。財富超過100萬兩銀子的是象,50萬到100萬兩的是牛,30萬到50萬兩的是狗。

其中,湖州商幫“四象”之首,即首富,正是自學外語、勇闖上海的劉鏞。他的家族,與張氏、龐氏、顧氏家族,合稱“四象”,是江南財富的四大家族。

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僅僅因為踩中了上海開埠的鼓點,佔據地理優勢的湖州商幫的財富就呈百倍千倍級增長。

湖州商人發現躺著都能賺大錢的時候,他們的資金在尋找更大的風口。

最後,他們盯上了上海及其周邊的房地產。

一時間,大大小小的絲商,搖身變成滬上的炒房客。劉鏞家族中,僅第四房在上海就擁有700多棟房屋,月房租收入5萬元以上。

歷史告訴我們,房地產跟朝代更替一樣,也是存在週期律的。

當地價狂跌的時候,坐擁千萬房產的湖州富商群體再也坐不住了,很多人宣告破產。而他們賴以發家的主業——生絲貿易,隨著日本蠶絲的崛起,和人造絲的面世,也早被衝擊得七零八落。

從富可敵國到全面衰落,湖州商幫大概也就輝煌了兩代人的時間。

劉鏞曾介紹他的經商秘訣,有且僅有兩條:一是官府裡要有人,二是後代要讀點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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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商幫的扛把子劉鏞。

3

湖州商幫鎩羽而歸之時,一個寧波人反向操作。他在上海蘇州河北岸,買下大片地皮。

有個地皮商笑他發神經,買這種荒僻冷落的地方撐市面,是把銀子往黃浦江裡扔。

熬過了低潮期,地價又開始突突大漲。於是,他變賣這塊地皮,把錢拿去投資實業,盤下了一家英資輪船公司。

這個寧波人,就是被稱為“上海第一聞人”的虞洽卿。

寧波商幫是中國十大商幫中崛起最晚的,大概形成於明末清初,鼎盛於晚清民國。

清朝滅亡後,其他商幫紛紛衰亡,只有寧波幫成功實現了轉型,從傳統的沙船業、錢莊業,轉向輪船業、銀行業。

當時,寧波商幫在上海、天津等一線城市,和廣東商幫爭“第一商幫”,佔據了上風。

19世紀以來,上海的廣東人約有二三十萬。而寧波人在上海的人口,20世紀初約為100萬人。

寧波人一罷工,能讓整個上海癱瘓。法國人曾經企圖佔用寧波同鄉會的墓地,寧波籍商業精英號召罷工罷市,連洋人家裡僱傭的寧波廚子、保姆都響應。法國租界徹底玩不轉了,不得不讓步。

此時,虞洽卿已經嶄露頭角,是一個能量不可小覷的商業領袖和社會活動家。

他原本只是上海一家顏料坊的學徒,在工作之餘,每天晚上堅持到夜校學習外語。為了提高口語能力,他利用節假日到城隍廟、張園等場所,為外國人做導遊和導購。

憑藉這一點,他跳槽到了洋行,從跑街升至買辦,還躋身於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董事會華董,一躍成為浙江財團後起之秀和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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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洽卿一度是寧波商幫的頭號人物。

4

作為商業領袖,不僅要有投資行業的本領,還要有投資政治的眼光。

馮侖說,100年來,中國企業家裡面,政商關係搞得最成功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虞洽卿。

企業家與政治家的關係,最佳選擇有兩條:一是要擇高處立,只有最高當權者才能成為商業帝國的庇護者;二是要同心同德,先講給予,後講(甚至不講)回報。

早在1920年,蔣介石還是革命小將的時候,虞洽卿等江浙財閥就相中了他。

蔣介石當時參與上海證券投機失敗,尋死覓活,虞洽卿出面給了他6萬元,填了窟窿。

1926年7月,北伐戰爭打響後,中國的企業家只有兩種選擇,要麼繼續撐北京政府,要麼轉頭撐南方革命勢力。

此時,蔣介石與江浙財團也在互相試探。

1927年1月,蔣介石派人與浙江籍銀行家錢新之、江蘇籍銀行家陳光甫聯繫,爭取支持。

沒過多久,錢新之與陳光甫向蔣介石提供了50萬元借款。

數額不大,但給江浙資本家中形成了一種跟投的政治導向。

後來擔任中央銀行國庫局局長的夏晉熊回憶說,蔣介石親信徐桴兩次對錢新之表示,老兄和光甫的50萬,數額雖不算太大,但解決了總司令的年關急需,所以總司令很滿意,一直把這一筆借款記在心裡,幾次說起要報答兩位。

事實證明,錢新之在這場政治賭博中,贏了。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錢新之收穫財政部次長一職。由於部長未在南京,錢新之成為實際上的一把手。

這筆投資,堪稱回報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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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新之,浙江湖州人,亦官亦商的代表人物。

5

虞洽卿很快跟進,但他選擇了與錢新之不同的道路。

1927年3月26日,蔣介石挺進上海,當天就召見虞洽卿,商議籌餉事宜。席間,蔣介石意欲許諾財政部部長一職給虞洽卿,虞洽卿以“在商言商”為由婉拒了。

第二天,虞洽卿等在滬富商巨賈結隊去見蔣介石。蔣介石投桃報李,發表答謝詞說,此次革命成功,商界暗中助力,立功了,你們不用擔心勞資關係問題,我會很快頒佈保商條例。

得此保證後,江浙財團為蔣介石提供了近700萬元的經費。

虞洽卿說過,商人不問政治,無以把握商業之船的航向,但是,倘若陷得太深,則會被時政所害。

他與蔣介石交往的目的,只是為了維護浙江財團的利益和個人經商的便利,進退有據,從不貪圖一官半職。他唯一接受的正式政府職務,是由蔣介石親自圈定的中央銀行監事。

以虞洽卿、錢新之為代表的浙江財團,通過投資蔣介石,實現金融資本對政治的干預,反過來促進了浙江幫的繁盛。

1931年底,蔣介石第二次下野後,出現了江浙財團與廣東財團的鬥法。結果,孫科政權30天垮臺,廣東幫落敗,江浙財團至此牢牢把控了民國財政命脈。

1936年西安事變,錢新之等人急發電報給張學良,說願以自己替換蔣介石做人質。

商人終歸只能是商人,在這種不對等博弈中,身價輕賤,張學良顯然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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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家族祠堂落成合影,後排右二為虞洽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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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表態和站隊,顯然是真的——一定要與最高當權者共進退。

必要時,為了國家,毀掉自己苦心經營的商業帝國,也應在所不惜。

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虞洽卿立即宣佈與日本經濟斷交。

1938年,上海淪陷後,日本海軍服務部逼迫虞洽卿一起辦航運。虞洽卿在報紙上公開答覆,嚴詞拒絕。

為抵禦日艦入川,他義無反顧地將獨資的三北輪埠公司旗下12條輪船沉入長江。

他堅決抵制出任日方主導的偽上海特別市長,對人說:“人生在世,百樣事可做,唯獨秦檜不可做。”

1941年3月,汪偽政權放言,虞洽卿再不配合,就將採取行動。在此情況下,虞洽卿果斷放棄了自己在滬經營多年的龐大實業,前往重慶。

在重慶,他開啟二次創業,開發滇緬公路貨運,向國內搶運戰略物資和生活必需品。抗戰救國,經商致富,兩不誤。

1945年4月,虞洽卿病逝,享年78歲。重病之中,他給子女留下遺言:“銅鈿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捐黃金1000兩,用於抗戰。”

追悼會上,蔣介石送了花圈,國民政府送了匾額,中共中央南方局派代表參加弔唁。

做生意到了這種境界,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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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波幫博物館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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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年,鼎盛的寧波幫又要面臨選擇。選擇,可能是機會,也可能是其他。

1947年,香港地價低廉,寧波籍商人王寬誠,在新界大量購進土地,建造了幾十幢高樓住宅。

兩年後,大批達官闊佬湧進香港。王寬誠待價而沽,靠房地產發了大財。這又是一個房地產週期律的故事。

此時,很多人擔心大軍會一舉解放香港,市場信心崩潰,港幣大幅貶值。王寬誠則大量買進港幣。

很快局勢穩定下來,港幣升值。王寬誠低進高拋,又狠賺了一筆。

這兩撥操作,使他一下子躍升為億萬富翁,轟動全港。

每一步,都踩著政治與人心的鼓點。

另一位寧波幫的巨鱷劉鴻生,選擇去了又回。上海解放前,他一度跑到香港,1949年10月又由香港回來。

1950年12月,抗美援朝運動爆發,劉鴻生在工商界中帶頭捐獻飛機、大炮。

1953年下半年,中共中央發佈黨在過渡時期的總路線。劉鴻生表示,自己的企業要爭取第一批申請公私合營。

當時,劉鴻生是中國僅次於榮氏家族的最富有企業家。1956年初,他在各地價值2000餘萬元的企業全部實現公私合營。

同年10月,劉鴻生在上海逝世。

錢新之則選擇了一去不回。

新中國成立後,交通銀行董事會中,仍然保留了錢新之的董事席位,但他終於未回大陸,去了臺灣。

時代車輪滾滾,浙商的重新崛起,已是近40年的事。

浙商的新一代領袖馬雲說,他要做一家102年的公司。

102年,窺諸過往,猶如轉瞬之間。但對一個企業家,對一家公司而言,卻很長很長,長到中間會發生什麼,誰也預計不到。

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但終歸有比生意更難做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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