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沒有帶孩子的經驗，一時慌了神，求助的朝乳孃看去。
乳孃並未注意到如華的尷尬，只一味的跟著傷心抹淚。
如華看這一大一小，今日必是受了極大地委屈，乾脆讓她們哭去吧，權當是發洩了。又想起陳修媛如今的情形，想起這宮中難熬的日子來，不免也跟著掉起了眼淚。
夏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沒了主張，又想及自己十二歲進宮，父母兄弟皆不在身邊，起早貪黑的勞作，還動不動就被嬤嬤罰不給飯吃，竟也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四個人圍成一團，哭得那是一個昏天暗地，竟也沒人過來勸慰一句。
等到冬兒把如華吩咐的東西送走了後，尋了過來，四人已經哭得眼睛紅腫了。
冬兒看見這情形唬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忙去問夏草，夏草卻紅著眼不好意思的躲開了。
反倒是如華先冷靜下來，看看幾人眼睛都紅地跟兔子似的，究竟有些難為情。
匆匆的去了五公主的閨房。冬兒狐疑的幫著如華整理妝容。幾次想問個緣由，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夏草用銅盆打了溫水來，如華重新梳洗一番。末了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盯著窗外的一株芭蕉愣神。
此刻，如華心裡有如翻江倒海，今日可真是大意了，要不是冬兒來得及時，讓別人看到了，可如何是好，不僅會傳出些流言蜚語，也會給五公主帶來麻煩。
看來自己的定力還是差了些，以後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思討間的功夫，五公主也已經重新收拾了，由乳孃陪著過來這邊。
粉紅的事事如意短襖，換成了桃色挑線繡牡丹花的短襖。棉褲也換成緋色掐絲的。還是梳著雙螺髻，帶了兩朵粉色堆紗的宮花，身上並無其他飾物。
如華輕嘆了口氣，招手示意她到身邊來坐下。
五公主像往常一般，見了如華並不拘束，自然而然的過來坐在瞭如華身邊，只是兩隻眼睛腫的像桃子。她揚起小臉看如華一眼，又膽怯的低下頭去。
如華看了，不免心裡也難過，柔聲的對她說：“你有什麼話就對我說？這裡就你我兩個，你但說無妨。”
五公主抬起頭來，嘴唇蠕動了一下，終是什麼也沒說。她雖然還小，可是也知道宮裡的規矩，有些話能說的，有些話說了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如華示意冬兒她們退下，冬兒等人忙出了暖閣，並把隔扇關了。
如華這才又問：“你有什麼話是連我也不能說的？這樣憋在心裡可是要憋壞自己？”
她不願意說，如華也不能強問，只能慢慢的引導她。看她那長長的睫毛，稚嫩的小臉，明明還是個懵懂不知的孩子，卻要過早的承受一個大人才能承受的苦痛，如華就覺得心疼不已。
五公主咬住嘴唇輕輕的又抽泣起來。突然她撲進如華的懷裡，小聲抽噎變成了嚎啕大哭，小小的身子因為情緒激動，抖動個不停。
如華輕輕的拍著她的背，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她知道她苦，可沒想到她會這麼壓抑，這麼小的年齡就已經有這麼重的心事，她卻無法為她分擔。
五公主哭夠了，從如華的懷裡出來，不好意思的對如華說：“梁姐姐，我……”
如華卻打斷她：“好過些了？”
五公主點點頭，又抬頭去看如華，剛剛整理好的髮髻又有些亂了。如華含笑幫她把兩鬢散落的頭髮撫到耳後。撫摸著她光滑的小臉，如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
以後別這樣委屈自己，你要知道在這深宮裡生存，不是哭就能解決問題的，你要學會忍才行。”
五公主痴痴的看著如華，這個女人從她記事起，就陪伴著她，她委屈了，她安慰她，她受了欺負她就幫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長著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的女人就成了她避風的港灣？
如華坦然的跟五公主對視，她如水的眸子閃閃發亮，給人堅定的力量。
五公主在心裡想了又想，最後還是決定跟如華坦言。
她揶揄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一下子跪在瞭如華的面前。
如華吃了一驚，忙拉她起來：“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你我之間有什麼事不能說，需要這樣重的禮節？趕緊起來，讓人看見了豈不是又惹是非？”
五公主低了頭不敢看如華：“梁姐姐，我不想在這宮裡待著了，我想去找母妃。”她聲如蚊吶，但是如華還是聽明白了。
如華嚇了一跳，忙捂了她的嘴：“小祖宗，這話可是能亂說的，要是太后娘娘知道了，你還想活命？記住，太后娘娘才是你的母后。”
如華的表情有些嚴厲，把五公主嚇住了，她從記事起就知道謹言慎行，明明知道太后娘娘不是親孃，卻不得不違心的叫她母后，明知道自己的親孃還活著，卻不能見面。
她覺得委屈，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又要流下淚來。她聽見小宮女私下裡嚼舌頭，母妃是因為覺得她晦氣才寧可去守皇陵，也不願意待在宮裡陪著她的。每當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她就覺得難過，別人都有母妃，她也有，只是母妃卻不肯要她了。
如華看了嘆口氣，攬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心裡苦，但是誰讓你生在這帝王家，你要想好好的活著，就得小心謹慎才行。”跟一個四歲的孩子說這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
轉而又說：“只有好好活著，有朝一日才能見到你母妃啊！”
“真的？”聽說還能見到親孃，五公主梨花帶雨的小臉上，頓時展開一抹燦爛的笑容。
如華覺得心裡堵得慌，臉上卻露出個溫暖的笑容來，肯定的朝五公主點點頭。
五公主頓時心花怒放，高興地不知如何是好。
如華卻覺得心裡越加酸楚，陳修媛因為受不了宮裡的高壓生活，又失去了先皇的保護，才毅然決然的扔下了小公主去守皇陵，卻根本就沒有想到，即便公主是先皇的親骨肉，沒有父母的護持，照樣過得日子連個宮女都不如。
冬兒幾個本來在廊下聽吩咐，起初聽到五公主嚎啕大哭，正猶豫要不要進去伺候，不一會，裡邊卻又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幾人面面相窺，都鬆了一口氣。尤其是奶孃，心裡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五公主只有見到了清妃娘娘才能笑的這麼開心。
午膳前，冬兒去御膳房囑咐把如華的膳食送到了紫微宮，在五公主的暖閣裡支了炕桌，擺了碗箸。如華陪著五公主輕輕鬆鬆的吃了個午膳。
午膳跟平時的菜色差不多，每人都是四菜一湯，各色點心。另外如華的份例裡邊有兩個冷碟。
五公主卻比平時吃得多。如華露出個欣慰的笑容。
她是因為知道終有一日可以見到親孃才會心裡高興，食量也大增吧？這樣也好。以後有意無意的總會透露些陳修媛的消息給五公主聽，就當是給她幼小的心靈一劑安慰吧。
兩人用過午膳，宮女們上了茶漱了口。又淨了手，如華就看著五公主在暖閣裡歇午覺。
也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蘋果一般圓潤的小臉上露出個開心的笑容來，嗓子眼裡咯咯的發出笑聲。
如華不由也會心的笑了，無論心智怎麼成熟，也終究是個孩子，一個遙遠的承諾就能讓她如此開心，連睡夢裡都高興地笑出聲來。
如華給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了暖閣。來到外間的主屋裡，坐在了迎賓的主座上。
冬兒忙上前聽差遣，如華沉聲道：“把奶孃叫來。”
“是，”冬兒躬身退出去了。
不一會奶孃就過來了，她畢恭畢敬的上前給如華行禮：“清妃娘娘千歲”
如華並不讓她起來，而是拿眼睛仔細的打量她，中等身材，身形微豐，圓圓的臉盤，長相也很平庸。臉上的表情恭恭敬敬，並沒有看出些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起身吧！”如華示意冬兒：“給奶孃賜座！”
奶孃忙擺手：“不敢不敢，奴婢站著聽吩咐！”
冬兒搬來個錦凳放在奶孃身後，拉了她坐下：“娘娘讓你坐，你就坐，別不識好歹。”
奶孃忙唯唯諾諾的點頭謝恩，挪了半邊屁股虛坐在了錦凳上。雙手落在腿上，下意識的開始抓緊褲腿，緊張的額上已經隱隱的有汗滲出。
夏草泡了茶來給如華。如華端起茶，打開茶蓋，碧螺春的味道。
她用杯蓋輕輕的蕩了蕩漂浮在上邊的葉片，淺飲了一小口，雖不是春茶，味道也還不錯。
放下茶杯，如華拍了拍並沒有灰塵的衣服，看似隨意的問道：“今天在演練場是怎麼回事？”雖然親眼所見，但是她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一直也沒有問起，只是不想讓五公主再記起那些不快罷了，並不代表這一頁就揭過了。
奶孃見如華問這事，忙從錦凳上滑下來，跪在地上把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的說了。
聽了奶孃的訴說，如華握著羅帕的雙手攥的緊緊的，指甲深深的嵌進了肉裡都渾然不覺，周身的怒意像是一團火，隨時能灼傷別人一般。
只是因為一隻鸚鵡的毛色要比他的好看些，就如此的張狂，這個十一皇子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冬兒擔憂的看一眼如華，終是沒敢開口。按奶孃的說法。平日裡十一皇子就經常欺負五公主，雖然大家都是知道的，但也沒想到十一皇子的氣焰會如此囂張。
前日太后娘娘賞了三公主一隻會說話的綠頭鸚鵡，三公主不喜它聒噪，隨手就送給了愛新鮮的五公主，五公主本身還是小孩兒心性，得了這樣的玩物，心裡高興地不得了。天天把鸚鵡帶在身邊，教他說話，喂他吃食。
今日在園子裡，被十一皇子撞見了，只因五公主說：“十一皇兄你看，我的鸚鵡會說話，頭上還有根紅翎呢。”
十一皇子也有隻會說話的鸚鵡，但是頭上卻沒有紅翎。他盯了五公主的鸚鵡一眼，那根豔麗的紅翎頓時像一把血劍一般刺傷了他的眼睛。
從小他的東西就要比別人的好，今日一個沒孃的野丫頭竟然敢在他面前炫耀，十一皇子的一腔怒火簡直要把他燒著了，接著不由分說就把五公主的鸚鵡從架子上抓下來摔在了地上。五公主嚇傻了，傻愣愣的看著地上抽搐的鸚鵡，哭都不會了。
奶孃忙抱了五公主，輕輕的捂上她的眼睛不讓她看。
十一皇子卻把五公主一把從奶孃懷裡拉下來，嘴裡還不明不白的罵道：“一個沒孃的野孩子也配住在這紫薇宮裡？還養鸚鵡？我看你不如撒泡尿照照你這張臉，可是長了個公主的摸樣？”
五公主愣愣的看著十一皇子，眼淚順著兩頰流了下來，卻忘記了聲音。
以前就隱約的知道她不是母后親生的，可她每次問奶孃，奶孃都是憐愛的摸摸她的頭叫她別瞎想。
每次問梁姐姐，梁姐姐也只是嚴厲的訓斥她修要胡說。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如今乍然從十一皇子的嘴裡證實，她幼小的心靈忍不住狠狠的顫抖起來，原來她真的是沒孃的野孩子。身體裡的力氣似乎被抽空了，任由十一皇子把她推搡在地上，她卻忘記了掙扎。
奶孃忙去攙扶五公主，十一皇子卻上來抓住奶孃就是兩個耳光：“狗奴才，你敢跟本皇子對著幹？你再幫她，本皇子扒了你的皮，信不信？”說完不忘咬牙切齒的看一眼旁邊站立的其他宮人。
那些人平日裡就對十一皇子多有巴結，這個時候又怎麼會上前幫五公主說話？紛紛站的遠遠地掩嘴看熱鬧。
十一皇子鄙夷的看著坐在地上發愣的五公主，一腳就踩在了鸚鵡的身上，那隻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鸚鵡，頓時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五公主哭喊著：“不要！”從地上爬起來，去搬十一皇子的腳：“十一哥哥你放了它吧，你要把它踩死了。”十一皇子卻一腳踢
在五公主的胸口上，幸虧只是個孩子的力氣，五公主雖然趔趄著倒在了地上，終究是沒受什麼大的傷。可這一腳也足夠讓一個四歲的孩子半天喘不上氣來，頓時臉色就白了七分。
奶孃心疼壞了，掙扎著過去扶起五公主，卻不敢爭辯半句。
十一皇子嫌棄的彈彈衣服上的灰塵，他身邊的小太監忙上前用衣袖為他擦拭腳背，似乎五公主真的弄髒了十一皇子的鞋一般。
十一皇子狂妄的大笑道：“你們都來瞧瞧，這個沒有孃的野種，瞧瞧她這個德行。還真是可憐啊，哈哈哈”
邊上的人忙附和著，把附近的太監宮女都叫來，看五公主的狼狽模樣。
五公主掙扎著爬起來，呆呆的上前撿起鸚鵡來，它已經耷拉著腦袋嚥了氣，小小的孩子剛才還興高采烈的，現在卻只抱著那隻快要嚥氣的鸚鵡抽泣。
這也是如華乍一進演練場看到的一幕。
好一個十一皇子，連太后都不放在眼裡了，怎麼說五公主現在也是寄養在了太后娘娘的名下，他竟然敢說五公主是沒孃的野種，不是詛咒太后早死嗎？
再一個，這鸚鵡是太后賞賜的，雖然是三公主轉贈，卻也是太后的恩典，十一皇子竟然不問緣由就給它弄死了，他還真是沒把太后的權威放在眼裡。
小小年紀不僅目無尊卑，心腸更是歹毒，長大了還不知道要狠到何種地步。看來要在何時的時機給他點教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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