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王玉珊:我們經歷的兩處老宅子

上個月父母親搬進了樓房。電話裡,母親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著樓房的佈局和室內擺設,就連客廳裡掛的山水畫,臥室裡擺放的油畫以及一些角落的裝飾品都向我一一道來,自豪、滿足之情令我感同身受。

提起已經空蕩蕩的老宅子,父親突然間聲音有些哽咽:“住了28年了,我每天都要去看幾趟!”陡然,我也生出幾多酸楚,時光彷彿追溯到我的童年時代……

西安王玉珊:我們經歷的兩處老宅子

童年在我的記憶中是美好而深刻的。童年的生活,飽含著苦澀飽含著無奈同時也飽含著甜蜜。兒時的諸多夢想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成為了現實。

伴隨著父親大半生的老宅年代久遠,歷經磨難,在風雨中千瘡百孔,搖搖欲墜。記得兒時,每逢夏季的連陰雨,奶奶就把盆盆罐罐全放到炕上接雨水,遇上家裡沒人,那情況就更糟糕了,雨水會把炕上的鋪蓋行李完全溼透。窗欞是用白紙糊的,遇上西南風,雨天就毫不費勁地把這層糊窗紙沖刷掉。常常是今天剛糊好明天又得重新糊,讓你苦不堪言。但我們小孩子去不知愁苦,還常說,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滴答滴答”的聲音恰似“雨打芭蕉”的親切。逢雨天不能外出,我常常臥在奶奶的胳膊肘裡問一些稀奇怪異幼稚可笑的問題,奶奶是有問必答,無一應對時就岔開話題表揚我,我們的談話也就在打鬧嬉笑中結束。

西安王玉珊:我們經歷的兩處老宅子

天有不測風雲。我八歲時,奶奶患了半身不遂。限於當時的醫療條件,奶奶癱瘓在床,全家人悉心伺候,父母平時的言傳身教深深地影響著我們,我們也常常伺候奶奶。當奶奶要大小便時,我們兄妹三人就上演“石頭、剪子、布”的遊戲,勝者才能擔當端便盆的大任。悉數還是我端的多,我為此而深感自豪。奶奶雖然行動不便,但一家人縫縫補補的事全攬下了。

每天放學後已是飢腸轆轆,進門就喊:“奶奶,我餓了!”這時,奶奶就會笑眯眯地拿出藏在身後的雪白的餑餑或者是桃酥,放到我們的手心裡:“好東西就要給好孩子吃!”享受著奶奶的表揚吃著甜甜的點心,心裡頓時像喝了蜜。時間久了,那塊可心的點心催促我放學早點回家。有時候,我們也勸奶奶吃,奶奶用滿是皺紋的手撫摸著我們的頭:“我已經吃過了,再說,你們吃了長個子,我吃了淨給你們添麻煩!”我們搶先糾正:“奶奶的屎尿一點都不臭!”

由於常年臥床,奶奶的被褥要經常換洗,愛乾淨的母親風雨無阻,每天都要去村頭的黃磊河。隆冬時節,河面上結了厚厚的冰層,母親都要用棒槌把浮冰砸碎,冰凌渣把母親的手劃出了一道道血口子,零下十幾度的寒冷,母親的手就凍得通紅髮紫,完全麻木了。無奈之下母親就將手放在腿彎處暖一暖恢復知覺再次洗涮……

當挑著一擔冒著熱氣的衣服回家時,奶奶趕緊掀開被子,用一雙大手裹住母親的凍僵的雙手,嘴裡還不住地叨唸著:“快暖暖!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面對奶奶的歉疚,母親委屈的話語往往就噎了回去,反倒還勸起了奶奶——就是現在,母親常常不無遺憾地說:“你奶奶再活10年就好了,就能享上你們的福了!”

我們兄妹三人沐浴著改革開放新政策的雨露也一溜煙地長大了,陪伴著父親成長的老宅已滿目瘡痍,再也經不起風雨的侵蝕了,蓋新房勢在必行。

當八三年要拆老屋蓋新房時,父親流淚了。我家五口人有住房三間,根據當時農村的政策一家只能有一處宅基地。現已九旬的姨夫當時是建築隊的頭,自告奮勇承擔了蓋房的事項。於是,拆老宅蓋新房就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建築隊一共來了10名工人,5人拆老宅,5人打地基,新房的位置原先是一片溝壑,光打地基就是半個月,用姨夫的話講,房子質量的好壞就看地基夯實的怎麼樣。我們三個放學後幹力所能及的活。父親邊指揮邊幫襯著拆老宅,把拆下的木料石塊堆砌好,再螞蟻搬家似的用小推車搬運。母親承擔了做飯的重任。

80年代初期,農村的餐桌上還不能完全是白麵饅頭,母親和父親就商量著又買了500斤小麥,全家人總算徹底告別了玉米餅子補充主食的現狀。母親再也不用為吃的犯難了。掀開鍋,雪白噴香的大饅頭緊密地擠在一起,撕下一塊放在嘴裡嚼上半天還捨不得下嚥。

一個月緊張有序的勞作,新房蓋好了。本就清瘦的父親又消瘦了一大圈,母親黝黑的臉上整日掛著笑。

房子大了,院子大了,母親擅自做主養起了10幾頭豬仔,幸運的是遇上了好行市,一年兩次的賣豬成了我們家最幸福最隆重的節日。由於春季的少雨乾旱,井裡的水須折三下才能勉強盛滿一桶,母親天矇矇亮就起床,搶先趕在別人的前頭,為豬仔備上充足的水。家裡的生活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

西安王玉珊:我們經歷的兩處老宅子

住進了新房,生活經歷了一次跨越式的變化。母親總是主動詢問我們學費的情況,全家人的吃穿也有了大的改觀,我們也學著大人說,是黨的政策好,我家幾年時間就富裕起來了。這時,母親會很自豪地強調多虧自己目光遠大,會抓機遇能回籠經濟,讓家裡的生活水準步步高昇。

我們都在好生活裡泡大了,也就業成家了。2003年,住了20年的老宅子重新裝修了,廚房間裡不鏽鋼灶具錚亮潔淨;太陽能洗澡間一應俱全;原先的露天糞坑也換成了能用水沖刷的搪瓷座便,已退休多年的父母親看護著外舊內新的六間大房子,安享著舒適的晚年。

前年回家,母親神秘地告訴我,她和父親已經商量好了要蓋兩層樓房,我一聽都傻了: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還有那麼高的需求!再說,蓋個樓房能那麼簡單,就算經濟不成問題,勞神出力哪是他們這個年紀所能承擔的。我是一百個反對。父親看我如此固執己見,又添了一句:“是開發商蓋的,我第一個報的名,連報名費都交了!”天哪!既然這樣,那我的意見只能束之高閣,可心裡的疙瘩還是沒有消除。

去年的國慶節我回老家看到了裝修一新的樓房,讚歎之餘就生出幾多愧疚,由目前自己的住房再想想當初對老人這個決定的極力阻擾,在責備自己的同時也有了承擔義務讓父母頤養天年的歡欣和激情。

在我的生命中,經歷過兩處老宅子,它在給我提供生長養分的同時,留給了我永生難忘的回憶。白駒過隙,幾十年的光景彈指一揮間。它折射出父輩和我們人生幸福指數的層層遞進。

西安王玉珊:我們經歷的兩處老宅子

王玉珊。山東威海人,任職西安菸草公司。熱愛生活,喜愛文學,愛旅遊,愛唱歌。喜歡用鍵盤敲打出多彩多姿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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