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見
他從那個夢驚醒時，才凌晨三點。
還是模糊的臉，模糊的背影。
這都多少年了。
無聊。
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他在黑暗中假裝睡了片刻，最終坐起身，摸出煙點著了。
他其實沒有煙癮，可畢竟將要面臨人生的第一次。 看小說盡在公眾號翼小閒
也許冥冥之中，還是有宿命。
如果他沒有幫高中同學一個小忙，如果同學不是上個禮拜過生日，如果他那天不是剛好沒班，又不想在家待著，他就不會去。
然後遇到醉漢鬧事，還不是一個醉漢，身為警察，肯定不能坐視不管。
於是就出手了。
之後，派出所來人，相關人員也跟著去錄口供。
等出來都凌晨了，他正站在派出所門口準備打車。
“你受傷啦？”
一方整齊乾淨的手帕遞到跟前。
他抬頭看過去。
烏黑整齊的中短髮，看起來乖乖的，正衝他靦腆地笑著。
他想起來了，她是剛才差點被酒瓶砸中的女孩兒，當時幸好他站的不遠，伸手用胳膊擋了。
順著她的視線，他才發現袖子破了，胳膊也被劃傷。
“不用了，血都凝固了。”
“那怎麼行啊，小傷口也能引起感染的！”
他客氣地笑笑，不置可否。
她急了，忽然將包往他懷裡一扔：
“你等我！”
說著就衝入夜色中。
他有些莫名其妙，可她跑的跟兔子似的，一眨眼就沒了。
他只好等著。
半天后回來，提了個袋子，裡頭鼓鼓囊囊一堆東西。
她幾乎是硬拉著他回到派出所，坐在外頭大廳的椅子上，給他用碘伏棉球清理傷口，再用簡便敷料包紮。
全程認真而仔細，偶爾有鬢髮掉落到臉頰和鼻子上，也絲毫未覺。
末了還將他袖子放下來扣好。
“這裡是鬆緊的長款塑膠手套，你洗澡的時候可以戴，我還買了膠帶，最好纏上一圈，防止進水。”
她給他展示著袋子裡的東西，
“還有還有，這是消炎藥，萬一發熱了記得要吃。”
一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
她眼睛染上笑意：
“你是不是在一中念過？”
他狐疑。
女孩兒的臉白淨又明朗，可他記憶中，真沒有過這樣的印象。
“你在二班是不是？”
他更疑惑了。
“你不記得我很正常，那時候我是小透明，你可是大學霸，整個年級沒有不知道你的。”
他淡下神色。
她反應過來，暗自懊惱，幸好手機響了。
她立即接聽，“嗯嗯”兩聲就掛了：
“我家裡來人接我了。”
“哦，” 他站起身，“謝謝。”
“是我該謝你才對，”
她慢騰騰的站起來，
“那我走了。”
“嗯，再見。”
他立在原地不動，她微笑著點點頭，獨自往外走，到門口又停住，轉身小跑著回來：
“你襯衫破了，我給你買件新的吧！”
“不用了，也不值錢。”
“那怎麼行，我過意不去，”
她已經掏出了手機，
他只好留了微信，她才像小麻雀似的飛走了。
次日回到局裡，剛好來了任務。
抓了一個小毒販，交易還帶著五歲的孩子，逮捕時孩子哭、女人也哭。
審問時說，老公就是吸毒死的，剩母女倆，之所以把孩子抱出來，一是沒人帶，放家裡不安全，二是為了掩人耳目。
如果對方不是女的，他很想揍人。
身心疲憊。
第一條是昨天發的，問他尺寸和喜歡的顏色。
第二條今天發的，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出來把襯衫給他，如果沒空，可以給個地址，她送過來。
他很好奇自己沒說，她要買什麼尺寸顏色？
看看都凌晨三點了，想想等白天再說吧。
一覺睡到次日中午，又被叫起來繼續奔波。
支隊破了一樁團體販毒案，有幾個學生竟然被引誘著吸上了，幫著運毒換取毒品，而幕後的幾個販毒卻逃了。
等終於把人逮住，筋疲力盡回到家，一夜睡醒後看到手機，她在兩天前發了微信：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要啊？其實沒多少錢，我就是表達一下感謝，不然過意不去。
最後一條是昨天的：我都買了，你不要也浪費了。
後頭跟了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他覺得好笑，回了一條：今晚有空。
她幾乎是秒回：好啊，你想去哪裡見面？
他：哪裡都可以，別太遠就行。
她：就那家飯店對面的咖啡店，怎麼樣？
他：晚上不喝咖啡，隔壁有家火鍋店，六點見。
她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快要下班時，有幾個新抓的吸毒人員犯癮鬧事，好容易制住，已經耽擱了半個小時。
你不會忘了吧？
他回了兩個字：沒忘。
她秒回：那不見不散。
趕到時，整個火鍋店人頭攢動，熱氣騰騰，可一眼掃過就能發現她。
穿一件白色連衣裙，靜靜坐在角落的卡座裡。
他走到跟前：
“不好意思。”
她眼睛一亮：
“沒事，能來就好。”
他一坐下就拿起菜單，然後叫來服務員，她則默默擦拭餐具，給他倒水。
期間問她想吃什麼，得到“都行”二字後，就真的自己做主了。
等服務員走後，他才說了一句：
“剛下班出了點事兒，抱歉了。”
“你是做什麼的啊？”
他低頭喝了口水：
“交警。”
他們隊裡出去都說交警，或者辦公室後勤。
“哦，那很辛苦吧？”
她問的認真，他繼續低頭喝水：
“還好，我不是一線的。”
她見他無心聊下去，趕緊拿出旁邊的袋子：
“你看看，我估量著你的身高，差不多的尺碼各買了一件。”
他頗為訝異，只是不熟，不好說什麼，接到手裡一瞧，顏色款式跟破的那件不說一模一樣，但也差不多了。
挑出自己的尺碼，餘下的遞還回去：
“謝謝。”
“你留著吧，我也沒人可以送，你不打開看看？”
他懶得拉扯，收回手。
本來想說不都一樣嗎，結果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是打開了。
果然都一樣，感覺料子還沒以前那件舒服。
“挺好的，謝謝。”
她笑笑，輕輕嘆口氣。
好在服務員來上菜了。
吃飯時他話更少了，氣氛有些悶悶的，直到她見縫插針問了一句：
“上回讓你受傷，你女朋友肯定很著急吧？”
他剛夾了一塊肥牛到碗裡，頭也沒抬：
“我沒有女朋友。”
“那是，結婚了？”
她瞪大眼睛，一臉緊張。
“我戴戒指了嗎？”
他揚了揚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她瞬間燦爛：
“要不要再點一盤肥牛？”
“行啊。”
他雖然納悶但也懶怠深究。
接下來多半是她在說，他在吃，氣氛又莫名活躍了不少，吃的差不多時，他一看時間，九點半。
“你吃飽了嗎？”
她笑的眼睛彎彎：
“吃飽了，你呢？”
“嗯，你家遠嗎？”
“開車二十分鐘，你呢？還住在老地方嗎？”
他反應迅速：
“你知道我家？”
“知道啊，我家以前也在那附近，”
她撐著下巴，笑眯眯的，
“再說你那時候是……”
說到這戛然而止。
他準備拿茶杯的動作一頓：
“沒事，我那時在學校揚名，不止因為成績，還因為親媽離婚後改嫁到外地，我爸去世，奶奶年紀大了，每次家長會都沒人來。”
說著還扯了扯嘴角，好像看開了。
她覺得心裡一揪：
“其實，我那時候，家裡也沒人去開家長會，我媽媽生了重病，爸爸整天很忙，看不見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
倆人對視了一瞬，默默的笑了。
第2章 決定
時針轉到了十點。
結過賬，倆人走到門口，他剛拿出手機準備叫車，就聽她諾諾的說了一句：
“我車停在地下車庫……”
他愣了一瞬，隨即放下手機：
“哦，那你去吧。”
“你怎麼回去？”
“你知道的，我家不遠，正好走路消消食。”
她輕輕搖晃著身體，鼓了鼓腮幫子瞅過來。
他莫名了片刻，最後問：
“要我等你拿車嗎？”
她才雀躍的去了。
過了會兒，一輛黑色奧迪A6緩緩駛來。
這車最次也要四十萬左右才能上路，而且，這個款，實在不像一個女孩子喜歡的。
他直覺不太好。
車開到跟前，她搖下車窗，揮了揮手，他點點頭，目送她消失在視野裡。
到家了嗎？
他剛打出個嗯字，頓了頓，又刪掉了。
一起刪掉的，還有對話框。
其後兩天很安靜。
直到昨天，支隊長把他留下來，拿出她的照片，問認不認識。
警察的直覺告訴他肯定不簡單，將經過大致說出，支隊長沉默了一會兒，才掏出香菸，遞了一根給他。
“咱們州最大的毒販，外號教父，咱們抓的小魚小蝦，大多都是從他手下分銷拿的貨，從供詞來分析，教父出的貨起碼佔全國七成，他做的很隱蔽，邊防跟了半年，到現在運輸貨源，都還沒查清楚。”
支隊長邊說，邊把兩人的煙點著了，
“這女的是教父的女兒，剛從國外留學回來。”
女兒？
“她也參與了？”
他脫口而出，支隊長吐了一口煙：
“具體還不清楚，這案子涉及到境外，前天，邊防總隊調走了你的檔案，審核後……讓我問你，願不願意做臥底？”
他沉默了。
“這個教父很難對付，邊防說，已經摺了幾個弟兄在裡頭，跟蹤的兄弟，發現你跟這女的有接觸，就一起查了，才發現是自己人。”
“他們不怕我是內鬼嗎？”
他扯了扯嘴角。
“扯什麼淡，你做內鬼，你敢對你爸說嗎？”
支隊長稍稍激動了下，又緩和了語氣，
“邊防的弟兄不認識你，進展這麼慢，任何苗頭都得查一查，知道你們認識經過，加上你的情況，怎麼會不信任你。”
“她是我初中同學，連我家住在哪裡都知道，肯定也知道我爸對外的職業是交警，”
他揀起一張照片，上面的她笑的很開心。
“雖然我說我也是交警，可真要查並不難，說不定她已經查過了。”
“你說的是個情況，但也不是沒辦法解決，”
支隊長口氣沉重，
“你家裡就剩你一個了，一個大學生，能來咱們支隊不容易，才半年，經驗不足，這些我都跟邊防提過，他們說，不是沒辦法，不會想到找你。”
他吸著煙。
支隊長將菸屁股摁滅在菸灰缸裡，
“給你一個晚上考慮考慮，無論你做什麼決定，別擔心，我代表咱們支隊都會支持你。”
回到家。
不是初一十五，他難得進那間房待了半天。
天亮後，他回到警局。
支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記住，不管任何時候，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敬禮。
當天下班後，他去了家亂哄哄的大排檔，喝醉後跟一夥人打了群架，後來派出所就出面了。
這事兒自然鬧到局裡，下達了警告處分。
兩天後，他又在其他地方喝醉鬥毆，這回的處分，是留職查看。
又過三天，交通管理局一個支隊隊長出面，以他爸爸老戰友的名義，把他調了過去，做辦公室後勤。
所有認識的人都很詫異，他沒做什麼解釋，默默去報道了。
一天後，他基本熟悉了新工作。
襯衫合適嗎？
知道她的來歷後，他好奇的查了下，那三件一模一樣唯獨尺碼不同，看起來很一般的襯衫，原來是國際大品牌，一件就要五位數。
想到這都是販毒的贓款，難免覺得膈應，更不可能穿了。
當時沒回復是因為還沒鋪墊好，現在，總要找機會再聯繫上。
他不是不要命的人，就用專線電話發了條短信。
第二天下班時，專線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瞧見同事水哥還在，邀請一起吃飯，盛情難卻，就答應了。
還是那家飯店，他們兩個人，不用包廂，撿了靠近門口的一張卡座。
吃到九點多，她和二女一男出來了，打眼瞧見他，眼神時不時的飄過來一下。
他一直裝沒看見。
今天晚上你也在那家飯店吃飯嗎？
他停了五分鐘回覆：嗯，你也在？
她秒回：是啊，我看到你跟朋友一起，就沒去打招呼了。
他回：那是我同事。
緊跟著又發過去一條：襯衫很合適。
她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帶我去的那家火鍋店很好，我後來還想去，可惜找不到人一起，要不哪天我們一起吧？
他洗完澡，才回了一個字：好。
她速度回覆：那就明天晚上六點半，好嗎？
他：行。
她：微笑臉。
他靠到床上，把剛打出的那句早點睡吧給刪了，隨後放下手機，掏出了煙。
第二天他準時去了火鍋店，她依舊早到。
這一回氣氛比上次好多了，他也會主動問起她的情形，比如她主修家裝設計專業，比如她目前待業在家，想自己開個工作室。
她也會問起他的事情，他就把辦公室的工作內容詳細說了，末了還解釋一句：
“辦公室有時候很閒，有時候其他部門抽調，就會很忙，前幾天剛好趕上一起大事故。”
“我明白，其實沒關係的，你一看就不是故意擺姿態的那種人，”
她笑的燦爛，
“你不用搞得跟彙報工作似的。”
他低下頭喝茶。
吃完照舊在飯店門口，目送她開車離開。
回到家後，那隻專線電話響了：
“要抓緊了，目標在辦理移民手續，暫時壓了下來。”
他將自己手機拆開，掏出話卡，放到洗手間，然後打開探測儀，四處轉了轉，無異常後才開口：
“我怕太主動會被懷疑。”
“嗯，有沒有進展？”
“她好像不參與目標生意。”
那頭的支隊長沉吟了一會兒;
“不管怎麼樣，她是個突破口。”
他“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把手機重新裝好，他主動給她發去一條微信：
到家了嗎？
過了五分鐘，她才回復：
剛到家，之前在路上，沒看手機。
跟著又來一條：
我可是守交規的好司機。
他不由笑了，慢慢的又沉下臉，回了一條：
那早點休息吧。
她：好，晚安。
他抽了一根菸才睡下。
夜裡從那個老套無聊的夢中驚醒，又抽了一根。
（未完待續）
閱讀更多 娛樂自萌地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