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爸爸吐槽:书皮子

书皮子

又是一个新学年开学,新升小学五年级的小姑娘下午放学一进门就催促她妈妈赶紧做饭,饭后给她包书皮子。

我翻翻姑娘的教科书、各科配套练习册和作业本,足足有几十本。姑娘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老师要求无论教科书、练习册和作业本都要包皮子,而且还要包两层——牛皮纸一层塑料纸一层。仿佛阴云突然弥漫心头,愁煞得我长出一口气,我想老婆的苦差又来了,这差不多需要包两个晚上。好在包皮子向来都是老婆的专利,小姑娘自己不学,还一向嫌弃鄙夷爸爸笨手拙脚又不细心,所以她从幼儿园时就庄重严肃地褫夺了我的这项权利。

人总是这样,明知是苦差,但剥夺权利之后又有几分失落和向往。其实与书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我包书皮子也是拿手好戏,我在小学三年级就学会了。我征得姑娘的同意后,好奇、歆羡而又小心翼翼地翻阅着小山一样的书皮子。

姑娘的书皮子好漂亮啊!说形状,有大有小,有竖有直;有教材的,也有作业本的。说质地,有塑料有纸质,有磨砂还有布匹的。说书皮的样式妆点,简直让我叫绝。聪明周到的厂家考虑细致入微,书皮的四角裁剪整齐对称,书脊书首书跟书脚处都砸轧有清晰的折叠线,书脊四条,书脚三条,书跟书首各一条。两条黑色的粗横线和四条细竖线将书脑装订扎针处规划得明明白白;书背的里面还粘贴了一根红绸带书签,从左上角探头抽出,犹如爱美的女孩子头顶飘逸的丝带一般,鲜艳美丽。

书皮封面特别讲究。两朵浅色的小花正上正中,好像古建筑街门的两把门环,又好似书皮两只晶莹的大眼睛,是科类签名处;正中是雄伟壮观的清华门,醒目的“清华”二字仿佛时时刻刻在无声地召唤警示孩子们加油学习,争取考清华上北大;正下正中分别印有班级和姓名,两条横线等长等粗,火车道似的;上下角紧依书脚对称印有两朵一模一样的透雕饰花,宛然古建筑梁枋与柱材之间的特色构件雀替一样,大方端庄美观。作为语文老师,我最推重叫好的还是封面折叠部分的名言警句,诸如“与肝胆人共事,从无字处读书(周恩来)”、“读书之法,在循序渐进,熟读而精思(朱熹)”、“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杜甫)”、“劳于读书,逸于作文(程端礼)”、“聪明在于勤奋,天才在于积累(华罗庚)”、“今天的成功是因为昨天的积累,明天的成功则依赖于今天的努力,成功需要一个过程”、“注意你的思想,它会变成你的言语;注意你的言语,它会变成你的行动;注意你的行动,它会变成你的习惯;注意你的习惯,它会变成你的性格;注意你的性格,它会变成你的命运”......我也突然想到几句做个补充“积善成德,积健为雄,积学成才”、“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手机是学生退步的电梯”、“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时间再紧也要读书,工作再忙也要谈书,金钱再少也要买书,住处再小也要藏书,交情再浅也要赠书”......


作家爸爸吐槽:书皮子


书皮子背面的内容更加丰富多彩。有汉语拼音字母表,有加减法或乘法口诀表,有单位换算表,有脑筋急转弯,有课程表,还有经典的唐诗宋词......


作家爸爸吐槽:书皮子


最下面是书皮子的名称、厂家、联系电话和条形码等内容,让我大开眼界的是书皮子居然还有一些摩登的美名——书衣、书套、书壳和书膜,有的名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作家爸爸吐槽:书皮子


轻轻地摩挲着书皮子,我不住地啧啧赞叹,真有点儿爱不释手。眼睛一闭,思绪拉着我穿越时空的隧道,走向我的童年。

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极为贫困,小学低年级虽然只有“语文”和“算术”两门学科,但还是没有条件包书皮子。除了给老师每天要交的语文算术本之外,没有多余的一张纸,偶尔订制一个识字本也是千方百计收集的香烟盒装订,一学期两本书自始至终赤身裸体。因为没有书包,书总抱在胸前或夹在胳肢窝,所以书的右下角不出几周便油饼卷粽子一般打了卷,每当寻找页码时便一张张一次次地舒展捋平,像我们这些调皮马虎和邋遢的男生们,期中考试结束时,书的封面扉页都磨烂遗失,甚至有前四五页撕烂丢失的同学。常常记得老师和父母总指着残缺不全的书本训斥我们“看看看,多死无赖,在吃书啊!字没有识下几个,书却吃掉了。”有的小朋友还因此挨打受罚。

一直到小学高年级,我们才有条件包书皮子。那时所谓的书皮子有三种,一种是牛皮纸,一种是旧年画,一种是废报纸。

最早的书皮子是牛皮纸。所谓的牛皮纸,并非现在商店里购买的成品纸,那是化肥袋上撕扯下来的包装纸。记得那时还吃大锅饭,生产队化肥库里堆摞的化肥袋都是牛皮纸包装。撕去牛皮纸,将凝结成块的化肥锤碎这个差事大多由为数不多的几个妇女们承担,能够分配到这个美差的妇女们人人羡慕。化肥袋有三层牛皮纸包裹,里面一层往往牢固地粘连着化肥,不能完整成片的撕扯下来,只有外层和中层可以包书皮子。妇女们小心谨慎地把化肥袋四周的棉线绳一针一针地拆开,然后把外两层轻轻地扯下来捋平擦净。

这样的废牛皮纸那时却有着许多用场,打袼褙、裱鞋帮、贴墙围、糊窗户、护炕席、裹井圈,兜房泥等,生活中几乎处处有它的身影。对于我们孩子们,牛皮纸是上等的书皮纸。于是有学生的母亲们平时总要殷勤地巴结讨好那几个化肥库岗位的妇女们,醉翁之意自然是及早为自己的孩子包书皮讨要几张干净平整的牛皮纸。

我的邻居多红曾带领我们几个小伙伴去生产队化肥库偷撕牛皮纸的事没齿难忘。那是个傍晚,夜幕刚刚笼罩了天地。我们几个有站岗放哨的,也有抱腿抬屁股帮忙的,我和多红组成敢死队率先突击进入。化肥库的窗子穿着直竖结实的钢筋,我们的小脑袋可以憋着气忍着痛使劲地挤进去。依稀记得大人们说脑袋进去的地方,身体也可以进去;但作为娃娃头的多红脑袋使了吃奶的力气硬塞进去后壮实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反复尝试几次后,也许做贼心虚,也许惊慌失措吧,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同伴们吓破了苦胆,眨眼间作鸟兽散,我一个跟头从窗台上栽下来,忘了疼痛,跟着伙伴们撒腿就跑,背后是多红撕心裂肺地嚎叫.......

多红爸爸及时赶到解救了自己儿子,多红脖子脑袋肩膀到处是紫伤红印,我们陪他到村赤脚医生家点抹了红药水。伙伴们调侃他“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才蹭破点皮就被红药水染得跟杀猪一样惨不忍睹”。

年画包书皮是奢侈阔绰的做法,因为在那时年画只有过年办置年货时才可以买得一张两张,在长年累月烟熏火燎的黑墙上张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变得面目全非后再撤换下来。年画纸质非常厚硬,用蘸水的棉絮三番五次擦拭后翻过来便是白白净净的书皮子。

家家户户一贫如洗,我家尤其拮据,所以年画包书皮子的特殊待遇只有学习特别优秀、特别爱整洁和特别懂事听话的姐姐才有资格,我和弟弟可望不可即。

废报纸包书皮是后来的事儿了。那时的报纸也是凤毛麟角,似乎只有乡政府书记乡长和大单位的头儿那里才可以看到,农村基层家庭很难见到。

我读初中时的书皮儿就是废报纸。废报纸的来源我记忆犹新,一部分来自武威教书的舅舅家,一部分来自我爸爸远在兰州的发小。逢年过节他们偶尔回趟老家,我们热切殷勤地去探望他们,他们给我们的馈赠便是一沓或几张整整齐齐带着油墨香味的报纸。

报纸包的书皮不耐用,三四周后折叠处便磨损,课本从支离破碎的书皮子里破茧而出。于是重新再包,如此三番五次地折腾后,一学期便结束了。报纸包的书皮子钢笔签课署名是看不清楚的,我们便选择粗壮的毛笔;记得那时的墨汁总是臭烘烘的,我们常常一手抱着书本一手掩着鼻息好像百米赛跑一般气喘吁吁地读书。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在羡慕称誉如今孩子们物质生活条件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同时,扼腕叹息我们这一代人的落后、贫苦和遭遇;学习很不错的多红因为偷书皮子而挨揍受辱后学习成绩每况愈下,初一时便辍学务农,颠簸辗转打工半辈子后如今背井离乡远走西口。也感叹如今孩子们享受娇生惯养后的依赖、懒惰和简单,孩子们不只是不会包书皮子,他们不会洗衣做饭干家务,更谈不上打工干农活替父母排忧解难了。

如今的书皮子的确式样新颖外观标致内涵丰厚,我想我们现在的孩子们也能够像现在的书皮子一样秀外慧中表里如一该多好啊!

但愿我们的孩子们和自己手中书皮子一样美丽可爱!

看着新式书皮子我感慨万千想入非非,不知不觉便胡思乱想了许许多多。

作家爸爸吐槽:书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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