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體育場興建之時,沒有人能想到,五十年後,這座體育場的影響早已超出了體育,轉而成為了京城流行文化和夜生活的中心。
全文2998字,閱讀約需6分鐘
1958年,北京市僅用了11個月零13天,就在北京東部建起了一座八萬人體量的體育場。新場館被命名為“工人體育場”,成了建國十週年時北京的“十大建築”之一。
工人體育場興建之時,沒有人能想到,五十年後,這座體育場的影響早已超出了體育,轉而成為了京城流行文化和夜生活的中心。
▲國安上港比賽第二天上午,工體恢復了寧靜。 新京報記者黨元悅 攝
新京報記者黨元悅 編輯 胡杰 校對 陸愛英
9月28日,中超聯賽北京國安和上海上港的關鍵戰役前一晚,北京下起了雨。工人體育場外圍,稀稀落落有幾個人冒雨在跑步。11號看臺下傳來了二胡和琵琶共奏的《牧羊曲》的悠揚之聲。
彈琵琶的是六十多歲的老王,拉二胡的是跟他同齡的老吳。他們一個來自河南,一個來自遼寧,都住在附近的小區,也都因為孩子在北京工作搬到工體附近居住。
老王彈琵琶彈了幾十年,怕打擾到鄰居,剛到北京時天天騎著自行車轉悠,想找個能彈琵琶的地方。他找到了工體,在這裡認識了拉二胡的老吳。工體沒有比賽和演唱會的夜晚,他們就騎著自行車趕來,倆人坐在臺階上,一人拉一人彈,一待就是一個小時。
這天雖然下雨,他們還是在看臺入口的篷子下樂此不疲地拉彈了兩個小時,比以往都要久。“明天有比賽,今天要多玩一會。”老王邊彈邊說。
━━━━━
“北京最大的四合院”
沒有比賽的日子裡,工人體育場是周邊居民活動的主場。有中超比賽的日子裡,這裡是北京國安隊的主場。
9月29日晚,中超聯賽第24輪北京國安和上海上港的焦點戰役在工人體育場進行。
這場比賽,位於東二環和東三環之間的工體湧入了48234名球迷,除了南看臺上預留給客隊上海上港球迷的位置,體育場的其他看臺基本座無虛席。他們大多身穿綠色球衣,披著綠色圍巾。每當國安隊攻入對方半場,他們都會起立,屏息凝神,期待進球出現。
▲9月29日晚,北京國安和上海上港的比賽現場。 新京報記者 黨元悅攝
令近五萬名球迷失望的是,第65分鐘,上港隊率先攻入一球,國安0:1落後。工體看臺上的氣氛緊張了起來。北看臺上,原本有規律地唱著國安助威歌曲的球迷組織“御林軍”開始嘶吼:“跟丫死磕!”
比賽逐漸接近尾聲,國安的進攻機會越來越少,球迷的情緒愈發焦躁。零星的“京罵”聲音傳來,看臺上不斷有工作人員舉起“北京球迷,懂球懂禮”的橫幅,呼籲球迷冷靜。
時間一點點流逝,北京國安還是輸掉了比賽。這場比賽之後,他們已經落後排名榜首的上海上港10分,爭冠希望愈發渺茫。
工人體育場,從1995年到2006年,再從2009年至今,一直是中超聯賽北京國安的主場。這裡擁有全中國最狂熱的主場氛圍,場均上座人數接近四萬,在中超各球場中數一數二。
今年43歲的辛暢,是北京一家國企的中層員工,作為一個北京人,他從國安的前身老北京隊開始就是忠實球迷。9月29日和上港的比賽,他因為工作的原因沒能趕到現場。這是他為數不多沒有在現場觀看的國安主場比賽。以往的比賽,即使是2012年7月21日的北京暴雨,也沒能阻擋他前往觀賽的熱情。當時,北京幾乎全城水浸,路面交通接近癱瘓,但還是有21909名球迷湧入工體,觀看了北京國安和杭州綠城的比賽。
那場比賽至今仍刻在辛暢的腦海裡,成為他心目中國安球迷對球隊情感的證明。“721雨夜,工體還能湧入兩三萬人,只有北京球迷能夠做到。”
對辛暢來說,國安是自己的主隊,在工體看球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國安的球迷多是像他一樣土生土長的北京人,每逢國安的比賽日,他們從城市的不同角落湧向工體。“工體現在是北京城最大的四合院,也許你只有身處工體,才能在四面八方聽到這麼多純正的京腔京味了。”辛暢說。在工體,他找到了久違的城市歸屬感。
━━━━━
夜生活的主場
國安和上港激戰正酣時,蘇林(化名)正在和朋友商量晚上去工體的哪家夜店蹦迪。她和她的朋友們,將和比賽結束後前往夜店消愁的眾多球迷一起,成為北京夜生活的組成部分。
蘇林在廣告行業工作,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大三時,她第一次跟朋友到工體的夜店聚會,就像是發現了一座秘密花園。在此之前,她常去離自己就讀的大學比較近的五道口。去了工體的夜店之後,蘇林覺得,“五道口的DJ就只是放歌的,工體的DJ是真的在打碟。”從那以後,她每個月都會去工體蹦迪兩三次。
▲熱鬧非凡的工體夜店。 受訪者供圖
在工人體育場西側的工體西路上,聚集著幾家規模宏大的夜店。和不遠處的三里屯一起,構成了北京城夜生活的中心地帶。
蘇林興致勃勃地說起工體夜店的與眾不同之處:“工體的舞池有好幾個部分,舞臺像是設計過的,別的夜店就簡單一個舞池了。”
對蘇林來講,工體也不只意味著夜店。她同時也是一位樂迷,大學四年,在工體看過六七場演唱會。在她看來,工體是全北京氛圍最好的演唱會場地。無論是韓國樂團BigBang,還是華語歌手周杰倫、張惠妹、陳奕迅和戴佩妮,她都沒有缺席。
“工體的演唱會,就是一個大派對,舞美效果很好。”
而對歌手們來講,在工體開演唱會,像是一枚獎章,上面刻著對自己歌唱事業的肯定。歌手能在工體開演唱會,就意味著站上了華語樂壇的中心地帶。
工人體育場興建之時,沒有人能想到,五十年後,這座體育場的影響早已超出了體育,轉而成為了京城流行文化和夜生活的中心。
1958年,北京市僅用了11個月零13天,就在北京東部,建起了一座八萬人體量的體育場。新場館被命名為“工人體育場”,成了建國十週年時北京的“十大建築”之一。隨後,這裡見證了中國體育史上一個又一個重要的時刻。從1959年第一屆全國運動會,到1990年北京亞運會,再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工體無一缺席。
在更宏大的層面上,工體所見證的歷史也超出了體育之外:香港迴歸祖國大會、國慶50週年文藝匯演、北京奧運會吉祥物和主題口號的發佈……
1992年,北京國安足球俱樂部註冊成立。1994年,中國足球甲A聯賽開鑼,北京國安是首批參賽的球隊。1996年,球隊把主場從先農壇體育場遷到了工人體育場,直到2006年,因承辦北京奧運會足球比賽的需要,工體需要大規模升級改造,國安暫時遷往了西四環外的豐臺體育中心。
工體升級改造的同時,周圍正發生著悄無聲息的改變。從2003年開始,工人體育場和工人體育館之間的工體西路上,陸續落戶了幾家大型夜店。到了2009年,國安重新入主工體之時,“工體”的名字已經不再只是一座體育場,而和夜生活緊緊聯繫在了一起。
━━━━━
喧囂之外
國安和上港比賽結束的第二天,早上六點,工體終於又恢復了寧靜。
晨練的人們從周邊的小區紛紛趕來,前晚的比賽沒有打亂他們跑步、跳舞、打太極拳的腳步。
兩個老大爺直接坐在看臺入口的臺階上,擺上一副象棋,開始對陣。也有人走向了工體南路上的慶豐包子鋪,吃上兩個包子,喝上一碗粥,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八點多,工體北路上的車多了起來,為不同的寫字樓輸送人員。有上班族打著哈欠,快步往不遠處三里屯SOHO的方向走去。九點多,工體東門對面的美甲店開了門,店裡的小姑娘們打掃了衛生,上午還沒有客人,她們就坐在牆邊玩起了手機。十點多,工體北門的籃球公園裡,兩個20來歲的小夥子練起了投籃。
住在工體周邊的居民們,對這裡的喧鬧早就習以為常。
國安和上港比賽那天,37歲的揚州人王鑄像往常一樣,早上十點多拉開了自己經營的修腳店的店門,一直營業到晚上十一點。與以往不同的,只是這天晚上的顧客裡,多了幾位球迷。
2009年,王鑄先是把店開到了工體北邊的春秀路上,附近的居民紛紛光顧,生意興隆。兩個月前,他把店鋪搬到了正對工體東門的地方。在他看來,二環以外、三環以內,是北京最好的地段,而工體附近,又是這個區域裡最繁華的地帶。雖然店面變小了,房租變貴了,但他期待,搬店之後能有更多的客源。
▲王鑄的修腳店,對面就是喧鬧的工體。 新京報記者黨元悅 攝
忙於事業的王鑄,和工體的娛樂活動基本絕緣。他沒有去現場看過球賽、沒聽過演唱會,但球迷、歌迷他倒是接待了不少。工體周邊美髮店、火鍋店和酒吧的服務人員也常常光顧,於是各家店鋪在哪裡、老闆是誰,他如數家珍。
老王也起了個大早。買了早點之後,他專門騎著自行車繞著工體轉了一圈。前一晚的比賽臨時搭建的檢票棚已經被拆卸運走,又是平常的一天,絲毫看不出昨晚比賽的痕跡。老王哼著小曲兒,心滿意足地騎車回了家。晚上,他又能和老吳一起,到工體彈琵琶、拉二胡了。
閱讀更多 新京報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