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轉自：壹號收藏
羅丹與卡米爾 · 克洛岱爾
天才跟世界的關係往往是，要麼征服世界，要麼被世界碾碎。法國雕塑大師羅丹無疑屬於前者。他著名的雕塑《思想者》的複製品早已遍佈全球，本人也躋身世界雕刻大師之列，聲名遠播。
但他曾經的學生、知音、情人卡米爾·克洛岱爾沒有那麼幸運，這個敏感孤寂的芳魂最終被世俗的巨輪碾得粉碎。
痴迷玩泥巴，對雕塑藝術無師自通！
1864年9月，卡米爾·克洛岱爾出生於法國菲爾塔登瓦小鎮的中產之家，父親是一名公務員。家裡有三個孩子，卡米爾是長女。5至12歲期間，卡米爾在基督教義修女會接受教育。與此同時，卡米爾在父親琳琅滿目的書庫中博覽群書。
《羅丹的情人》電影截圖
卡米爾自小對雕塑有著無師自通的天賦，她痴迷於粘土，喜歡用粘土製造出各種形狀。但當時的法國男權主義盛行，從事藝術的女人被看作道德敗壞的娼婦，高等藝術學院均拒絕女學生的申請。
布歇的雕塑：“造就羅丹”的卡米爾
好在父親支持卡米爾的選擇，還親自為女兒的藝術發展尋求各種大師的點撥。阿爾佛雷德·布歇便是其中的一位，他是當時著名的雕塑家，作品風格飽滿醇厚。在名師的點撥下，少女時代的卡米爾已然成為一位天資聰穎的雕刻家，其才能受到其他藝術家的認可。
卡米爾和閨蜜吉達Ghita Theurit的合影
1881年，卡米爾的父親轉調，帶領全家來到巴黎，克洛岱爾進入巴黎克羅拉西美術專科學校學習雕塑。一年之後，也就是1882年，卡米爾和其他三位女閨蜜，成立了自己的雕塑工作室，老師布歇偶爾回來監督他們的工作，但自從贏得了巴黎沙龍獎之後，他不得不在1882年前往意大利。由於布歇曾經在前幾年的事件中對羅丹有恩，因此布歇將他的學生們都託付給了羅丹。
陷入老少戀，與老師惺惺相惜！
年輕時的卡米爾 · 克洛岱爾
1883年，長著一雙清澈藍眼睛的大美人卡米爾 · 克洛岱爾遇見了羅丹，那年她19歲，一個正在認真學習雕塑而且天分極高的學生兼助手。而羅丹43歲，在業界已是頗有盛名的雕塑大師。
《羅丹的情人》電影劇照
與羅丹相識後不久， 卡米爾向羅丹要了一塊大理石，她想為弟弟保羅刻一尊半身像，羅丹給她了。為了表示對他的謝意，卡米爾雕刻了一隻青筋微露的腳送給了羅丹，她的作品令羅丹駐足，羅丹難以置信，這麼強烈的藝術衝擊力出自這雙秀美而稚嫩的手。而就是這個作品使羅丹當即決定，請卡米爾來做他的助手，參加美術館紀念門廳的大型雕塑工作。
卡米爾 《吻》
一天，卡米爾正在腳手架上工作，她無意中看見羅丹用一種曖昧的動作在擺弄著他眼前體態豐腴的裸體女模特兒，卡米爾驚呆了，出於女人天生的敏感與自尊，她決定再也不要去羅丹那裡。
卡米爾和羅丹合作：《永恆的源泉》
第二天一早，羅丹發現卡米爾沒有來。他的助理搖搖頭，建議另外僱一個。“不！”羅丹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決定親自去找卡米爾。桌上放著的那隻雕刻的腳告訴他，她是個無可替代的助手，一個驚人的雕塑天才。
卡米爾在老家
羅丹的登門拜訪，使卡米爾心中的怨恨和委屈煙消雲散。接下來的故事可謂是十分俗套，老師與學生，藝術家與模特，兩個人天雷勾地火，很快就雙雙墜入愛河。他稱她為“晨曦”，“我的晨曦”。她則熱情地耳語：“羅丹先生，我瘋狂地愛您！”
羅丹和卡米爾的工作室外景
不久後，卡米爾搬進了巴黎近郊羅丹新買下的佩安園，在這個更像工場的臨時家裡，她沒日沒夜地雕塑著，疏遠了家人和朋友，幾乎與外界隔絕。
十年“地下戀情”，互相成就！
羅丹《吻》，1884-1886年，巴黎羅丹美術館藏
在長達十餘年的愛戀中，雖然在公開場合下，他們一直裝作若無其事，而在一個個工作室幽暗的角落裡，躺椅上，滿是泥土的地上，未完成的雕塑作品與零件中間，他們滾燙的肉體瘋狂地糾結在一起，她用沾著大理石碎屑的嘴唇吻他，他用滿是石膏粉的手撫摸她，他們用極致的性愛快樂將愛情表達得無比豐盈與真實。
羅丹以卡米爾為原型創作的雕塑作品（上圖為羅丹作品，下圖為電影中卡米爾的形象）
在他們各自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這種無法掩飾的情感。無論是羅丹的《佳樂蒂》，還是卡米爾的《羅丹像》，都是熱戀者心中的對方。從作品《佳樂蒂》中，我們一窺卡米爾曼妙的身材。
佳樂蒂Galatea，羅丹創作於1889年
而卡米爾的《羅丹像》，我們則看到了一個鏗鏘堅毅的男人，那分明是卡米爾心中偉大戀人的形象。
羅丹頭像，卡米爾創作於1888-1889年間
他們互相啟發，成就了彼此的藝術傑作。他們的風格也驚人的相似，大多數藝術史學家認為是羅丹鼓舞並啟發了卡米爾。然而，卡米爾絕對不僅僅是羅丹的影子，她有自己的風格和態度。
羅丹 永恆的偶像Eternal Idol，創作時間1890-1893
在他們的作品中，各有一件雙人組合作品，羅丹的《永恆的偶像》和卡米爾的《成熟年代》。羅丹在《永恆的偶像》中，將卡米爾塑造成一個至尊無上的女神，俯視著他身前的男子，男子雙手被束，跪在她面前，傾倒於她，神情虔誠至極。
卡米爾 成熟年代 The Mature Age，1895
《成熟年代》（The Mature Age）中，跪在男子面前的女子，雙手緊緊擁抱著對方，惟恐失去，仰起的臉充滿乞望，男子俯下頭來表達深深的眷戀。
將這兩件雕塑放在一起，就是從1885年至1898年熱戀中的羅丹與卡米爾。他們相互傾慕，相互成為對方靈感的源泉，連卡米爾自己都感嘆“我們驚人的相似，以至於從我們手中再也產生不了任何題材新穎的作品。”
為愛付出一切，成羅丹專屬“情婦”！
《羅丹的情人》電影劇照
心理學家弗洛姆曾在《愛的藝術》裡提出病態人格一說：誰在愛情裡不是盲目的呢？平凡人如此，天才亦如此。
年輕的卡米爾被眼前的幸福衝昏了頭腦，靈感、熱情、技巧和肉體，她把一切都獻給了羅丹。
沙恭達羅 卡米爾最著名的作品
十年間，卡米爾一直作為學徒在羅丹的工作室裡工作，儘管從無休止地勞作，但以卡米爾署名的作品卻很少，她的許多努力都被羅丹吸收掉了。19世紀80年代的羅丹已功成名就，每日工作室的訂單紛至沓來，羅丹這時已很少參與石坯粗刻等最初幾輪工序，交際和應酬才是他工作的重心。
而原本心高氣傲的卡米爾，幾乎把大量的時間都用在和羅丹一起完成訂單任務。十年間絕少將自己出眾的才華用在實現幼年時的夢想上。那些流傳下來的羅丹的精品，有多少出自她的心血，大概只有他們本人知道了。在與他合作的那十幾年間，羅丹也沒有給過她固定的工資，也沒有支付她當模特的酬勞。
卡米爾為羅丹做模特時拍攝的照片
1888年，當得知羅丹與卡米爾的不道德關係時，母親馬上把卡米爾掃地出門。羅丹雖然負責起她的房租和花銷，但實際上意味著她已被判為情婦，而不是從應得的薪水中獲得個人的自立。
1892年，在一次不情願的流產後，28歲的卡米爾終止了同“與無數女人關係不斷”的羅丹的關係。她喊到：“我不在乎窮和苦，可我要過一種有尊嚴的生活，這種不明不白的等待讓我受夠了！”
用盡後半生，執著於同羅丹對抗！
卡米爾在創作
離開羅丹後，卡米爾終於意識到她日日夜夜為他工作，對自己考慮得太少了，整日的勞作使她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和一雙像樣的鞋子。她只有石頭和雕塑，也只有雕塑才能把她和洛茜區別開來，她開始全情投入自己的創作中。
卡米爾著名青銅雕像《羅丹胸像》
但是感情這種事兒，並不像水龍頭，說開就開說關就能關掉，她人雖然離開了羅丹，但是愛和思念卻一直沒有停止，為此她鑄造了青銅的《羅丹胸像》，並參加了美術展覽，獲得了“黑白銀質紀念章”，也被提名為國家藝術協會會員。
卡米爾作品
倔強的卡米爾不願意接受所謂的“官方”認可，她要在世界博覽會上展出作品，與羅丹宣戰，與世俗對抗。可是她是女性，做出這樣的舉動得到的只是更難被原諒，更難爭取到理解。
卡米爾《女海妖》，1904年
希臘神話裡，性感的女海妖，用音樂迷惑人。 可能，羅丹與卡米爾的關係，就像一個漁民與女海妖的關係。
大眾對她的作品譭譽參半，讚譽全都屬於羅丹，因為她是他的學生，是他指點她找到了金子。詆譭與批評則全指向了她，面對作品中表現的情慾，保守人士進行了體無完膚的批判，認為它們有傷風化。
卡米爾 《九月》
輿論風評不好，卡米爾很快就接不到任何訂單，維持日常生計都成了問題。雕塑是一門非常昂貴的藝術，卡米爾幾乎不能支付原材料、模特和助手的工資。她只好住在陰暗冰冷的房子裡，冬天塑像用的黏土，對石料繁重的打磨……幾乎所有的事她都自己幹。她這麼近乎瘋狂的工作，只為得到社會的承認。
被羅丹“剽竊”靈感，患上妄想症！
卡米爾在巴黎的公寓樓的陽臺上
1900年前後，卡米爾開始在沙龍展覽自己的作品。她曾收穫這樣的讚美：“這些作品所體現出的創造力和雕塑功底，已經超越了人們對一個女人所能期待的一切。”但時代和偏見使然，這種小範圍的成功終究是曇花一現。
卡米爾作品《揹稻草的年輕女子》
更讓人痛心疾首的是，這些肆意批評她的人裡，竟然還有羅丹，羅丹一出手把一頂“抄襲”的帽子扣到了卡米爾頭上，這無疑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卡米爾作品
1911年卡米爾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甚至出現了妄想症的症狀，她開始認為羅丹剽竊了她的思想，甚至操縱陰謀要殺害她，把自己緊關陋室，閉門不出。
卡米爾作品《小男孩》
1905年11月的一天，模特如約而至，卻發現卡米爾失魂落魄地打開門，渾身因為恐懼而顫抖，手裡還抓著一把佈滿鐵釘的掃帚做武器。她堅持相信看見了兩個人企圖破窗而入，而他們正是羅丹派來結果她性命的。
從這年起，每年夏天，卡米爾就會歇斯底里地揮動錘子，把當年所有的作品砸爛，以便她的“敵人”不能佔有這些作品。
被關瘋人院30年，孤單逝去！
1913年秋天，在卡米爾父親的葬禮後不久，卡米爾經巴黎精神病院醫生簽名，證明她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在被送上醫院囚車的那一刻，卡米爾扒著車窗，緊握鐵欄杆，眼裡充滿淒涼和恐懼。在她身後，到處是打碎的雕像。那年她49歲。
《羅丹的情人》電影劇照
1915年，卡米爾被轉到一所名聲很糟糕的瘋人院，儘管她曾不斷動情地哀求，但還是沒能從那裡出來。不論是她母親還是她妹妹都從未去看望過她，她在“可怕的洞穴”裡被關了整整30年！
1943年10月的一天，79歲的卡米爾在瘋人院去世。
卡米爾（晚年）
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沒有一個親人陪伴，沒有任何遺產留下來，身邊只有一個冰硬的鐵床和一個便壺。她的許多作品已經丟失，其餘的散落在私人收藏和偏遠的博物館裡，甚至她的屍骨後來也無跡可尋。
七十年代，還沒有人談論卡米爾，在關於羅丹的各種書中，她也只是偶爾被標做“C”小姐，或含糊地稱為一位女藝術家。
羅丹
羅丹真的愛過她嗎？我想是的。
多年後卡米爾和羅丹共同的朋友歐仁·布洛在給卡米爾的信中說道：“有一天，羅丹來我的畫廊，我看見他突然停在這件作品前，長久地注視著，用手溫柔地撫摩那青銅的像。然後哭了。是的，哭了。像個孩子一樣。他已經死了十五年。他一生只愛過您，卡米爾，我現在可以說了。”
羅丹
面對這些，我們只能說，當他們相愛的時候，愛情是真實的；當他們分開之後，痛楚也同樣是真實的。愛與恨交織在一起無法分割，也許這就是真正的人生。
直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卡米爾在雕刻藝術史上的地位才被正名。
1988年，法國演藝界的奇女子伊莎貝爾·阿佳妮，親自說服卡米爾家族的後代，自己身兼製片人和女主角，將她的故事搬上了銀幕。
這部中國譯為《羅丹的情人》的影片，拍攝時間長達五年，一舉奪得1988年法國“凱撒獎”的最佳電影和最佳女演員獎，阿佳妮並於次年斬獲柏林電影節的影后。
《華爾茲》（The Waltz） 卡米爾 1899-1905年 青銅 巴黎羅丹美術館藏
21世紀，卡米爾這個名字價值千金。2005年，卡米爾著名作品《華爾茲》的第二版拍出93.25萬歐元的高價。
卡米爾被淹沒的幾十年，是她的損失，也何嘗不是雕塑界的損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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