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江湖？
這是在賈樟柯的《江湖兒女》上映之後，所有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都會聊的問題。
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笑傲江湖》中的那條小船上，“滄海一聲笑”一句唱詞就是江湖了。
片子是宗師胡金銓最後的作品，也是他和徐克唯一的一次合作。
據說在片場，兩位大導演因為對“俠”的理解不同，鬧到不可開交——相比戲裡的灑脫，戲外這場電影圈的亂鬥也許才更像是江湖。
那之後很多年，香港電影再無“江湖”的意象出現，直到《古惑仔》系列，及至於杜琪峰的霸氣亮相。
這時候的江湖，主體已經從“俠”轉向了“黑”。黑社會、古惑仔、殺手、槍戰，是這一代電影人心中的江湖。
少了浪漫，多了冷冽。
一如《黑社會2》裡，“加錢哥”一身利落的武師打扮，手起刀落，力戰十餘人，終究還是落個死在棺材上的下場。
此時的江湖，滿滿的都是你死我活的血腥氣。
新千年後，香港電影走向衰落，電影工業重心轉向內地。
如果說香港這樣的彈丸之地上且有江湖在，大幾千倍的內地也沒有理由不誕生更多的江湖。
可是縱看十幾年，內地導演真的在“江湖”這兩個字上投射的目光太少了。
“武俠”或者“黑幫”，向來不是內地導演能玩的東西，“犯罪片”成了內地電影江湖二字的唯一載體。
當甯浩的《無人區》在經過四年審查後滿目瘡痍地上映時，內地觀眾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中國西部是這樣一個充滿戲劇張力的地方。
也正是《無人區》過審的艱難，讓甯浩感受到了“上面”對於犯罪題材的框子有多窄。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嘗試過類似的題材。其他中國導演，更是少有觸碰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
這個戴著棒球帽，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人，叫做曹保平。
普通觀眾也許對曹保平的瞭解不多，稍瞭解一點，也是來自於他最近的兩部電影：《烈日灼心》和《追兇者也》。
《烈日灼心》是壹哥的華語片單上，毫無爭議的近五年中國最好電影。就像片名一樣，看著這部片子的時候，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心被燒灼”的感覺：
辛小豐為了掩蓋當年的罪案，不是gay卻要在警察伊谷春面前裝成是gay；
伊谷春對辛小豐惺惺相惜，就算知道他牽扯了殺人案也會瞞著，但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被執行死刑；
楊自道在當年的罪惡之後，本就已經想做個好人。但是陰差陽錯，不僅沒法改變結局，就連自己愛的女人也被搭了進去。
《烈日灼心》最吸引我的戲劇力量，就是每個人沒法左右命運的那種焦灼和絕望。
曹保平的電影中，一直有種“荒蠻感”。
憑藉《烈日灼心》一部就奠定了“中國最好犯罪片導演”地位的曹保平，拍犯罪片時落筆並不在“犯罪”本身的黑暗和血腥。他片子裡的罪犯往往沒有什麼“大陰謀”，只是一些小人物而已。
在這一點上，他和鍾情俠客或黑幫的香港導演完全不同。
處女作《光榮的憤怒》裡，主角是吳剛飾演的村支書葉光榮。
面對村霸熊家四兄弟年復一年的欺壓，他左奔右突都無法得解，只能“假傳聖旨”，告訴村民們縣裡要收拾熊家兄弟，這才忽悠了一幫被欺壓的村民幫他一起抓人。
但最終出來拯救村子的，還是一個臥底多時的警察。
葉光榮這樣的老實人被逼到了絕境，他憤怒了，做了違法的事，但這什麼都改變不了。
這張河邊迷茫的臉，就是中國底層沒權沒力的人最好的寫照。
曹保平電影下的所有人物，其實都是些走投無路的人。
他們往往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或者是城市的邊緣人。他們的生活中沒有什麼明天值得期待，有的只是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到來的倉皇。
生活向他們展現出了最粗糲的一面，他們也只好把自己最粗糲的一面展現給生活。為了活下去，他們什麼都幹得出來。
最赤裸的原始森林法則下最赤裸的人性，這就是曹保平電影中的江湖。
昨天，壹哥又在一部新片的開機儀式上，看到了曹保平。
“一部精心打磨的犯罪電影。”這是他對這部新片的一句話概括。
壹哥掃了一眼故事簡介，由曹保平監製的這部《鋌而走險》，也是一個無比粗糲的江湖故事：
一宗離奇的兒童綁架案，牽扯出修車店老闆、亡命兄弟、舞女、二手車販子等一眾底層人物背後紛繁複雜的命運——你瞧，像極了武俠小說。
但故事中的所有主角都不是大俠，不過是諸如小商小販、無業遊民這樣的底層人物。面對一場超出掌控的事件，一個越陷越深的局，他們沒有選擇，只能被局勢推著一步步往前走。
一個非常“曹保平”的故事。
不過這次，曹保平的角色並非直接執導，而是作為監製加入。據說當時他之所以要加入這部片子，原因就是被這個荒蠻氣味的故事本身打動。
而和曹保平搭檔的本片導演，則是一位靠著一部短片就打入各大電影節的年輕才俊甘劍宇。
本片導演甘劍宇
這個名字和這張臉，你或許還沒聽過與見過。而港真，壹哥看到他出現在導演欄，心裡是非常興奮的——
5年了，那個當時讓人驚豔的“小學雞”，終於要正兒八經地出道了。
2013年，甘劍宇以不到百萬的成本，拍出了自己的處女作、同時也是研究生畢業作品的《小學雞大電影》。
“小學雞”為粵語“小學生”的意思
電影在當年並未引發太多關注，也透著學生作品的稚嫩。但壹哥看到了隱藏其中的兩個閃光點——
導演意識純熟，故事幹練，情感充沛，還不忘對社會的冷靜旁敲；
以及，一個26歲的重慶人，竟然，拍出了地地道道的港味兒。
《小學雞大電影》中，大家熟悉的香港老演員谷峰
所以，站在影迷的角度，曹保平+甘劍宇這樣一對“風格派監製+靠譜青年導演”的組合，很難不期待了。
這部《鋌而走險》的劇本，甘劍宇與曹保平共同打磨了2年。
希望呈現一個在冷峻、暗黑的犯罪類型外衣包裹下，展現底層人物命運的荒誕與人性溫暖一面的作品。
這幾個關鍵詞，還只能讓人去兀自猜測。不過，結合起同步曝光的演員陣容，好像就立刻直觀了許多——
他們都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但這次的形象卻陌生了許多。
比如剃了寸頭出演逃犯的歐豪，這一臉壞相，可比《左耳》裡那個小混混要陰鬱多了：
歐豪也許是新生代男星裡最特別的一個：在所有選秀出道的“鮮肉”裡，只有他具備骨子裡的壞男孩氣質。既可以演《悟空傳》裡深情的天蓬，也可以演《鋌而走險》裡逃犯這種生猛人物。
更有代表意義的是，這是歐豪生涯首次出演貨真價實的反派角色。
如何在壞男孩的氣質之外，展現更多底層人物的層次感與複雜性，或許將是歐豪演技能否再上臺階的關鍵。
寬廣的戲路，讓他正在迅速遠離“鮮肉”的名頭，成為真正的演員。
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主角劉小俊的扮演者大鵬。
這次的大鵬，完全顛覆了往日喜劇中的形象，滿臉是血，眼神冷冽，成為了另一個走投無路的“曹保平式男主角”：
甚至於單看海報，壹哥猜測，大鵬這次看起來要來個“徹底顛覆”。
這樣兇狠的表情，還手按女童之口，其黑化程度，引人浮想聯翩。
而說起大鵬的轉型，也的確令人唏噓。
喜劇演員往往就是有這樣一個劣勢：就算你認真地演起了正劇，別人也會下意識地，看到你這張臉，就撲哧一笑。
笑星轉型嚴肅題材，往往面臨著超乎常人的困難。
所以，大鵬是否會一黑到底？他的演技又經不經地起正劇的考驗？是這部電影的最大懸疑。
不過單單從大鵬拍的這張海報上看，那股熟悉的荒蠻之氣就已經出來了。
除了這兩位，《鋌而走險》裡更不乏新生代中的“大演技派”加盟。
比如《天註定》中讓人驚豔的李夢，這次演的是一個充滿風塵氣的舞女，烈焰紅唇間，看來要與文藝腔暫時說拜拜。
而她這樣兼具了魅惑與堅韌的氣質，或許也將與犯罪題材擦出意外的火花。
比如《動物世界》裡把勢利小人演得入木三分的曹炳琨，這次演的是二手車販子老萬，眼神中沒了諂媚，盡是殺機：
再比如，第一次登上大銀幕的歌手沙寶亮，演的是歐豪的哥哥，另一個逃犯夏濤。
從造型上，壹哥完全看不出違和感，究竟演的如何，我極度好奇。
實力派演員曹衛宇，相較其他角色，其硬朗堅毅的氣質或許會成為其中解題的某個關鍵。
張寧江、夏恩、李晟燁三位年輕演員，或驚異或憂鬱的神色背後，又有著怎樣的人情冷暖？
第一波角色海報，放大了人物狀態和緊張感，而刻意隱去了環境的襯托。
這一次，電影的發生地在重慶。甘劍宇曾以內地人身份將香港拍出了久違的正宗，那麼這次，拍攝自己的家鄉呢？
而關於重慶，壹哥的第一反應也是，
國內的城市中，最具港味兒和犯罪片氣質的，也就是重慶了。
犯罪片《火鍋英雄》中的重慶，讓人過目難忘
這是一座國際化的大都市，但與此同時，它又充滿了壹哥剛剛提到的，荒蠻感。
這種“都市中的荒蠻感”，呈現出的反差魅力，反正我是百看不厭的。
不管成片質量如何，《鋌而走險》一定會延續曹保平電影的這種氣質：底層人物，在孤注一擲和魚死網破之間，那種無法掙脫的絕望。
要我說，其實這種氣質，也就是如今中國真正的“江湖”了。
江湖，是區別於體制化的意思。
當一切都在正軌中的時候，那些偏離了軌道的地方就是江湖。
就像《鋌而走險》中偷車又綁架的劉小俊：他本是個普通人，卻陰差陽錯之下脫離了社會正軌。指引著他的，也就剩下原始的生存欲。
他的故事，就代表了中國最真實的江湖。
所以，對於這部未來將上映的片子，壹哥是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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