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推送之《聽蹭戲的辦法——楊小樓的》錄自《京劇藝術在天津》書中《天津十年》一文，作者許姬傳（1900-1990），字聞武，號思潛，原籍浙江，生於蘇州。1919年到天津，在直隸省銀行當文書，後長期任中國劇協和梅蘭芳劇團秘書。我們將分期連載推送此文。
聽蹭戲的辦法——楊小樓的《夜奔》
當時，源來在新學書院的同學陳士展（驥），是郭同伯（宗熙）的女婿，住在郭家。郭同伯有一輛汽車，一輛馬車，他自己坐汽車，陳士展可以借乘他的馬車，遇到有北京角兒的堂會，我們三人同乘馬車，到了門口，每人掏出片子，昂然而入，我們幾乎看了天津所有的堂會戲。最精采的是張勳家的堂會，看到了孫菊仙學程長庚的《魚腸劍》，我曾在即將由中華書局出版的《許姬傳七十年見聞錄》裡寫文論述那次的盛況。
楊小樓、梅蘭芳之《截江奪鬥》
但也有受窘的時候，有一次聽說潘復家有堂會，北京名角有楊小樓、梅蘭芳、餘叔巖……到了潘家花園，在草地上搭臺，場內觀眾只有200人，前面都是沙發，茶几上放著茶點，我們並不認識潘復，只得在後面找三個座，場內的人看見這三個面生的少年，都朝我們看，那天只有七八齣戲，大軸是梅蘭芳、餘叔巖的《梅龍鎮》，我們已看過兩次，倒第二是楊小樓的《夜奔》，我們第一次看，非常新鮮過癮，他的扮相、場子，都和昆班不同，昆班是黑緞箭衣、羅帽。李開先《寶劍記》，原本“一場幹”（一人幹到底），小樓黑絨箭衣，當中還上金槍手徐寧，由錢金福扮演，從形象、氣度看，他一上場就令人想起《水滸傳》描寫的80萬禁軍教頭林沖。
出場念八句詩“……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這八句詩都有高矮相身段，以後開唱，把林沖的滿腹牢騷，發揮得淋漓盡致，這出戏唱做繁重，小樓的妙處是表現了林沖的氣質，我與源來認為這是別人比不了的。
據蓋叫天告訴我：“某年，小樓到上海，同在一班，他要跟我學《夜奔》，我不會此戲，就對他說：‘此地有教《夜奔》的老師傅牛松山（注），你跟他學，準保地道。”小樓就揣了優厚的贄敬（當年拜師要叩頭送贄敬），正式拜師，其實只走了幾遍身段（因小樓天天演出，這是擠時間學的），曲子是到北京找人拍的，場子也拆改了。我從潘家堂會看過《夜奔》後，第二年到北京，有一天到大馬神廟和王瑤卿聊天，談起《夜奔》，主大爺說：“小樓學了《夜奔》後，有一天和我商量，他說：‘我很喜歡這出戏，不過一場幹很累，40分鐘也不夠一賣。’我給他出主意拆改，既延長時間，你又得休息。”
王益友之《夜奔》
楊小樓和錢金福研究，上金槍手徐寧，追趕林沖，戲抻長了，主角也得休息。當時有一部分人不同意這樣改動，但我覺得沒有關係，這樣改，主演的人得到休息，可以儘量發揮他的長處，對觀眾有利。
我還可以舉個例子，1959年冬，梅蘭芳、俞振飛、言慧珠合攝電影《遊園驚夢》。當時《古本戲曲叢刊》輯有最早的《牡丹亭》，梅先生叫我細讀一遍《遊園驚夢》，如有勝過演出本的原詞，可以適當恢復。
當我讀到古本《驚夢》裡杜麗娘獨自，冗長而有庸俗的含意，現在演出本只有三十幾個字：“驀地遊春轉，小試宜春面，春嚇春，得和你兩留連，春去如何遣，咳！恁般天氣好睏人也。”詞意簡潔含蓄，又有懷春意味，超過湯顯祖的原本，有人告訴我是馮夢龍的手筆（我未加考訂），所以我們必須打破迷信名牌思想，但我沒有貶低湯顯祖絕世才華的意思．我從10歲起唱《遊園驚夢》，事隔70餘年，像：“嫋晴絲吹來閒庭院……良辰美景奈何天……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這些妙句還縈迴在我腦海裡，可見它的感人之深也，楊小樓對《夜奔》的處理。只是拆改場子，並未刪改《寶劍記》原文，與上面的例子不同。
梅蘭芳、俞振飛之《遊園驚夢》
（注）據陳彥衡老師說：“牛松山藝名牛長寶，在山東紮根，他是文武昆亂不擋的好演員，因北京有王楞仙（桂官），戲路相同，本領也差不多。陳老少年時，隨宦山東，與牛松山熟識，看過他不少好戲，晚年因孫子牛富貴在上海搭班，所以在上海落戶。”
（《京劇藝術在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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