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倉鼠的離開
今年5月的一個晚上，我在寢室與舍友們說笑，突然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語氣猶疑：“小寶，我跟你講一件事哦。”
我笑著說：“什麼事，不會是倉鼠死了吧？”
媽媽輕聲說：“你怎麼猜到的……今天上午你爸出門的時候就看它不大好，帶到獸醫那裡去，獸醫也說沒有辦法，唉……”媽媽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等待著我的反應。
我笑著回答她，還安慰她：沒有關係的，倉鼠已經陪我們很久了。
掛了電話，我卻不禁感到越來越強烈的悲傷，眼淚止不住奪眶而出。
這隻小倉鼠是去年6月，我休學回家，爸爸特地開車去鄰市和我一起買回來的。在我最孤獨最難受的時候，是它陪伴了我。
當時爸媽每天上班，我一個人休學在家，好朋友們也都在外地上大學。接受家庭諮詢的時候，諮詢師問我，有沒有什麼願望。
我說，想養一隻倉鼠。
就這樣，原本從來不接受任何毛茸茸動物的媽媽，讓這隻小倉鼠成為了我家的新成員。
剛來我家沒幾天，小倉鼠就出現了眼周泛紅、眼球突出的症狀。我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買了藥，每天給它擦一擦，還給它泡菊花水喝。脆弱的小毛球，有很多人養一個星期就死掉了，當時我也很擔心。好在這樣照顧了沒幾天，它居然就好了起來，又開始活蹦亂跳的。
我家這隻小倉鼠生活很有規律。每天清晨，還有入夜，它都孜孜不倦地在跑輪上跑啊跑。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但是當我打開籠子門，給它餵食時，它就會主動跑過來，睜開圓溜溜的眼睛，把頭放在柵欄上，看看這一次有什麼好吃的。
我在家無事可做的時候，就看著它每天急急忙忙地玩跑輪，或者尋尋覓覓地把糧食從小瓷盆裡塞進頰囊，塞得鼓鼓囊囊，再鑽進小窩裡把糧食藏起來。或者簡簡單單地縮成一團，認認真真地打盹。毛茸茸的一小團，總是能讓我感到溫暖。
倉鼠的平均壽命是兩年，我知道有一天它終會離開我的。但當我真的聽到它離開的消息，除了為它的離開感到悲傷，我心中彷彿還有一個聲音說：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它，是我害了它。
這種熟悉的自責感和愧疚感，很久沒有這樣強烈地出現過了。它曾經讓我在夜裡輾轉難眠，讓我受盡折磨，讓我在抑鬱的深淵裡苦苦煎熬。當我脆弱的時候，它又找上我了。我在舍友懷裡大哭，一邊掉眼淚一邊喃喃：“都是我的錯……”
後來我回過神來，客觀冷靜地思考了一會，意識到這只是我的錯誤判斷。我已經盡最大努力，給小倉鼠一個好的環境，也和它共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這樣的感覺，彷彿讓我回到初中，看到當年那個面無表情地看著小烏龜離開的孩子。
二、關於烏龜的悲傷和歉疚
從小我就喜歡動物，特別是貓貓狗狗，但是我媽很討厭，從來不許我養。
初中二年級，我和爸爸逛街。爸爸看我特別喜歡一隻小烏龜，就幫我買下了它。
小烏龜不會叫，不親近人，模樣也不是我喜歡的，但我還是很高興。放學回來，我經常一邊做作業，一邊用筆尖逗這隻小烏龜。無聊的時候，我也愛看它緩慢地爬來爬去，或者在淺淺的水裡一趴就是大半天。賣龜人給的魚食它不吃，我就想辦法弄一些它愛吃的肉食來。
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因為期中考試考得不太理想，媽媽在家發火，說我玩物喪志。從那之後，我把小烏龜放到了另一個我不常去的房間，連水都很少給它換。因為看到它，我就會很難受很難受，彷彿又看到了那天，被狠狠責罵的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我媽發現，小烏龜已經死了。
我心裡似乎沒有起半點波瀾，面無表情地聽從媽媽的命令把它扔了。
回憶起來，連與它相處的時光都模糊起來，更不要說，它死掉的那天，我的心情。
但是當倉鼠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它來；想起這麼多年來，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原諒過自己。在很多很多時候，我都在懲罰那個害死了小烏龜的自己。
也許我對小倉鼠的好，也是對它的一種補償。
也許只有我為小倉鼠這樣大哭一場，才能彌補當時沒能與小烏龜好好告別的遺憾。
才能告訴那個孩子：你沒能照顧好它並不全是你的錯，你還只是個孩子。這些年你默默感受的愧疚和自責，已經足夠了。
三、小狗阿寶
去年11月中旬，我從北京回家，在街上見到了流浪的小土狗阿寶。
蕭瑟的秋風裡，它微微發著抖，嗚咽著乞食。我看著它明亮的眼睛，於心不忍，帶它到寵物店檢查了身體，又洗了澡；打了電話跟爸媽說，我想養一隻流浪狗。
這時候我的爸媽，已經覺得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我開心、安全就好，況且家裡已經有了一隻小倉鼠，就答應了。
我給它取名“阿寶”，其實我媽也喜歡“阿寶”、“小寶”地喚我。我看到流浪無依的它，就莫名覺得和自己相似。好在現在，它已經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阿寶很聰明。到我家一個星期，就學會了在固定的地方噓噓和拉便便。看到吃東西的人，會利用自己外貌上的優勢，睜大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地微皺眉頭，搖著尾巴，讓人忍不住把東西給它吃。
它也很乖，很少衝著人大叫，小小一隻放在腿上，陪我看書或者看電視，舔舔我的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有時候幸福地打起呼嚕來，讓人覺得，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也不過如此了。
去年冬天，我還在恢復期，開始學駕照。天氣很冷，學車的過程中有時也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有一次我回家來哭得很傷心，阿寶本來自己在墊子上玩，看到我哭就走過來跳到我懷裡，舔著我的手安慰我，用憂傷的大眼睛看著我流眼淚，好像能夠理解我的難過與痛苦一樣。每次它在我懷裡，我摸到它絲絨一樣觸感的毛，就感覺很安心。
阿寶長大之後，不能像小時候一樣隨時抱起來放在懷裡，但是還是很與人親近，享受人的撫摸。我上學之後，白天我爸媽都要上班，它就乖乖坐在門口看家，等我爸媽回來，再一路高高翹著尾巴跑去迎接。它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傍晚和我媽一起散步，除此之外自己從來不亂跑。
更加令我驚喜的是，雖然我上學一去就是四個月，它並沒有因此忘記我。我回家的時候，它格外地激動，舉起前爪就要往我懷裡撲。好像記得是我把它撿回來，把它帶到這個家一樣，雖然平時都是我爸媽在餵它，但和我最親近。我看書的時候，它總是走過來舔舔我的手，把頭低下，示意我摸一摸它的頭和背。有時候我不理它，它就躺在我腳邊睡覺，把我的腳背當枕頭。
它性格溫和，從來不欺負驚嚇小倉鼠。在路上遇到狗夥伴總是顛兒顛兒去打招呼，從來不打架。
現在的阿寶已經是一條大狗了，我帶它去散步，看著它雄赳赳的樣子，居然有當母親的心情。它總是關注我的一舉一動和喜怒哀樂，有時候我覺得不是我養育了它，而是它陪伴了我。
我以前是更喜歡貓的，總覺得狗臣服於人的樣子太過諂媚。而我現在身在這種“諂媚”之中，竟然覺得無比受用。在它討好地舔手和撒嬌中，感覺到深深地被愛著。它努力地想要靠近我、理解我、陪伴我的樣子，它溫柔又有淡淡哀傷的眼神，它溫暖柔軟的身體和皮毛，總是讓我感覺到被全身心地、毫無保留地愛著。
現在的我已經吃藥一年多，剛剛結束了復學的第一學期。這學期的成績反而比生病之前每個學期都要好，我的醫生也覺得我恢復得不錯，從8月開始給我減藥了。
我一直堅持遵醫囑吃藥，做心理諮詢，學會了玩滑板、游泳，還在學習正念，這樣的恢復效果我並不意外。但是這其中，也有我的動物夥伴們，小小的治癒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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