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恐高症患者的勇者遊戲


一個恐高症患者的勇者遊戲


在所有的極限運動中,跑酷是和城市距離最近的之一。它最初由越戰中的法國士兵們發起,2002年在英國盛行,再慢慢傳進中國。由於跑酷(英文名:Parkour)發生在最為日常的城市街頭,來到中國後,它還擁有一些更富妙趣的譯名——「暴酷」、「城市疾走」、「位移的藝術」。

生活在杭州的跑酷達人「獅子」趙雪強用這樣的方式感受矗立在一座城市裡的一切。


文|敏特

圖|受訪者供圖


身體是道具

兩棟樓相隔半米。用最快的方式從此樓到彼樓只需要不到三秒。如果你是一個職業跑酷者,一個深蹲前跨就能完成上面這個「瞬間位移」。在跑酷者的世界裡,建築物的平面沒有垂直或水平的限制,他們可以在瞬間掙脫地心引力,翻轉,倒掛,迴旋,平面上一切看似「人類足跡不可達」的障礙都失效了。

生活在杭州的跑酷達人「獅子」趙雪強用這樣的方式感受矗立在一座城市裡的一切。

在所有的極限運動中,跑酷是和城市距離最近的之一。它最初由越戰中的法國士兵們發起,2002年在英國盛行,再慢慢傳進中國。由於跑酷(英文名:Parkour)發生在最為日常的城市街頭,來到中國後,它還擁有一些更富妙趣的譯名——「暴酷」、「城市疾走」、「位移的藝術」。

一切建築、場景在跑酷者的眼裡都是矗立在這座城市裡的「障礙」,他們的目標是——跨越它!

連接兩層樓的扶手裸露在空氣中,奔跑中的趙雪強一個低身,「呲溜」一下,就從扶手下的空擋滑到了下面一層,然後踩住樓梯的邊緣,再一個起跳,一躍落在對面的花池裡,沒等看的人反應過來,他早就站起身跑到了十米外。趙雪強動作很快,城市裡的建築物以奔跑的速度從兩側掠過,跨越那些「天然」的障礙,只使用一個道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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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滿的肌肉是每一個以運動為職業的人所共有的身體特徵,但如果仔細觀察,趙雪強的肌肉裡寫著跑酷獨有的「代碼」。

同樣一條被肌肉填充的大臂,趙雪強的肌肉看上去不是健身房私教那樣的圓塊形,而是呈條狀。手臂上側的肱二頭肌並不搶眼,下側的肱三頭肌卻格外突出,這樣的肌肉形態和生活在野外的猿猴們一樣。跑酷運動裡有大量的撐地動作,除此之外,沿著豎直的牆面翻上樓頂的過程都是在模仿猴子這類靈長類動物。慢慢慢慢地,多年過去,身體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曬成深褐色的精瘦的手臂上畫著密密麻麻的紋身,髒辮被髮圈綁成一股,翹在腦後。在街頭奔跑時,趙雪強很像給自己取的外號「獅子」,他身高其實並不高,還不到一米七,看著蠻瘦小,但肌肉力量和敏捷度卻非常好,靈活,可以在各種建築物形態中輕鬆穿越、攀爬和跨越。

八年多以前,趙雪強從原公司辭職,在杭州的一家訓練館報名學習跑酷,如今已經成為杭州最有名的跑酷教練和跑酷文化推廣人。趙雪強說話語氣溫和,平時待人和善,上課時也很有耐心。第一次接到採訪邀約時,「獅子」回了條語音:「稍等,我在做飯。」

腳步停下來時,內心的猛獸也回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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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犯險

跑酷是一項沒有限制和固定規則的運動,趙雪強最喜歡這兩個特質,它們意味著「自由」。

一個建築空間複雜的城市當然是跑酷者的天堂,但哪怕是一個最簡樸的小樹林,一塊石頭、一棵樹、一條小河,也一樣能給跑酷者帶來樂趣。「跑酷沒有任何的約束,是一個很自由的運動。它是可以無限創造的 ,不是說一定要在什麼地方做什麼樣的動作,你想怎麼創造就可以怎麼樣做。」趙雪強說,「這種感覺好像,你明明什麼都沒有,但你可以玩得很開心。」

剛入門的那幾年是一段值得無限懷念的日子。俱樂部裡幾個小夥伴年紀都在25歲上下,更年輕的20歲剛出頭,在館裡完成常規訓練之後,大夥兒總相約一塊「刷街」。杭州是個有山有水的江南都市,刷街通常選一些比較繁華,同時風景還要好的地方。武林路是個絕佳的選擇。這條路接近杭州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距離西湖直線距離也不到兩公里。一路走,一路玩,「就在馬路邊,你覺得這就是我理解的自由跑酷的感覺,這就是你一開始最想要的那種感覺。」趙雪強說。

跑酷速度快,動作又多,經常跑著跑著就是一個翻滾、飛臺或迴旋腿,趙雪強因此被小區物業、大廈保安、廣場管理員之類的攔下來不知道多少次,「你這不行,太危險了。」「快走,別給我們找麻煩。」「你這是破壞公物!」說什麼的都有。

跑酷畢竟是極限運動的一種,自然有其危險性。過去10多年,世界各地在跑酷途中意外喪生的跑酷者並不少。全世界跑酷速降紀錄的保持者,俄羅斯跑酷者Alexei Kens在一次跳躍中,從五樓墜下身亡。莫斯科跑酷協會前任會長Erop在一次訓練中從橋上翻越而下,一輛急速行駛的汽車將他撞到,以致身亡。而並不危及生命的大小意外就更常見了。

趙雪強一開始可沒怕過這個。當年他白天上班,晚上泡網吧,偶然在網上看到一條外國人的跑酷視頻,轉牆和空翻的動作「又酷又炫」,「太帥了」、「很不可思議」,這才讓他從公司辭職去學跑酷,頭一兩年,想法很單純,「什麼難我玩什麼,什麼極限我就玩什麼,我就是要比別人更牛、更強。」他說。

他有一股韌勁兒,認定的事兒就鑽進去專心琢磨、學習,也就是這股專勁兒,把趙雪強引到了全國職業跑酷比賽的決賽賽場。

參加比賽那年,跑酷真正進入中國的時間還並不算久,真正稱得上職業的玩家非常少,大部分人都是照著國外的視頻自己學。因此玩跑酷的人雖然多,普遍水平卻都不太行。基礎還沒穩住,就奔著驚險和刺激,一定會出事。決賽那天,除了自己上場的時間,趙雪強在下面看完了全部的比賽。他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上場的人都像是「拿命在拼」,明明動作一看就不到位,還偏要冒險,果然落地時出了各種各樣的意外。有的人挫傷了,也有骨折的,最嚴重的一個後腦勺著地,直接從比賽場地推進了急診室,主辦方和參賽選手還一起募捐了一筆手術費。

「我在現場看到的所有的一切讓我覺得很不堪。」趙雪強說,「這不是我理解的跑酷,我來北京參賽是因為我有這個夢想,我很愛這個運動,進決賽我此生就無憾了,但看到這所有的一切,我就覺得,沒意思了。」

從北京回杭州的一路,趙雪強都很失落,這件事情似乎在告訴他,跑酷真正意義上的「挑戰性」,並不是指你要不負責任地挑戰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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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修行

趙雪強再也沒有參加任何跑酷比賽。剝去外殼上的炫技,「安全」成了他經常掛在嘴邊說給學員聽的詞。

如果你報名參加趙雪強的跑酷訓練班,千萬別想著能「速成」,前期課程他安排了大量的基礎訓練。總有新學員剛來時特別不理解,覺得那些重複又不酷的動作很無聊,他們要求趙雪強快點教真正的動作。趙雪強聽了,先不多說什麼,三分鐘講完動作要領,然後叫「挑事兒」的學員翻,核心力量跟不上,學員根本翻不過去,只好乖乖地打基礎。

跑酷沒有絕對的年齡和性別限制,但要想玩兒得好、玩兒得安全,身體素質必須要達標。大量的重複性基礎訓練既是必不可少的打基礎過程,也是關鍵時刻保護跑酷者的防線。

有幾個例子過去多年裡趙雪強在接受採訪時總要反覆講給記者聽。日常訓練期間,經常發生意外,有幾次過障礙物時腳底打滑,慣性把身體帶出去,那一瞬間,趙雪強心想:「完了,這下肯定完了。」緊接著,大腦一片空白,著地起身時,卻發現竟然只受了一點小傷。幾次下來,他總結原因:一般人摔倒,第一反應一定是手撐在地上,儘量護住頭,但跑酷的人在快要倒了的時候,身體的第一反應是翻滾。這個無意識的動作是幾萬個、幾十萬個基礎翻滾訓練留下的肌肉記憶——當身體接近地面,肌肉的第一反應是翻過去。

潛意識的動作在那個瞬間阻止了更嚴重的傷害,這個發現讓趙雪強興奮過挺長一陣子。跑酷讓他發現了身體裡藏著一些「本能」,他更感激遇到這項運動了。

道理順著這條邏輯推演,滲透到了趙雪強日常訓練的細節裡。帶學員到室外訓練,趙雪強並不認為比他們熟悉的室內場館危險係數更高。他知道,每個人的身體都有這樣的潛意識: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它的警惕性會更強。在觀測地形,熟悉障礙物的過程中,大腦會迅速判斷每個動作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並作出怎樣跨越的決定。

越危險,也意味著越安全。

時間的積累讓趙雪強對這項運動的理解越來越深了。現在,他把跑酷訓練當做一個「最簡單的自我身體的修行」。

趙雪強講起自己的經歷。他一直以來膽子都很小,還有嚴重的恐高症。直到今天,他都記得自己當年第一次成功爬牆的經歷。那是一堵四米高的牆壁,經過很長時間的訓練,他終於能徒手爬牆了。剛爬上去的那一刻,趙雪強的心情很興奮。可當站起身來,往四周一看,結果,本能地腿軟了,頭也暈了一下,差點從牆上掉下去。趙雪強只好讓自己先蹲下來,緩緩地趴在地上,趴了很久,他才敢慢慢地爬回地面。再之後,攀上牆頂,趙雪強從只敢趴著,到可以蹲著,慢慢地再站起來,恐懼隨著一次次嘗試消解了。現在他可以沒有太多顧忌地爬上建築物的最高處,沿著白色穹頂狹窄的邊緣一邊走,一邊還會停下來逗一逗停留的蝴蝶。

趙雪強理解的跑酷精神,不倡導做危險動作,但是在可控的範圍內,必須要挑戰內心的膽怯。事實上,任何一個無論經過多少年訓練,技巧有多麼成熟的跑酷者,在完成任何一個動作前,都沒有絕對的把握保證百分之百的成功。面對一個障礙物,人體有本能的躲避意識,每一次牽動肌肉都要完成一次與內心恐懼的對抗。

「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你變得更加勇敢,更加堅韌,這是一個心理的鍛鍊嘛,對不對?」趙雪強說。

這是勇者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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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著過完一生

如果幸運的話,跑酷將會伴隨趙雪強走過之後很長一段人生。

時間拉長,當年一起在武林路街頭奔跑的小夥伴們早已散落到各自的生活裡,有了各自的軌跡,就連俱樂部的老闆也早就不玩兒了,當年的普通學員趙雪強成了俱樂部的主理人。平時授課的學費並不足以支撐一家訓練館的日常開銷,他便去健身房噹噹私教,或者偶爾跑劇組做替身,也接過一些潮牌廣告的拍攝工作,賺來的錢有一部分用來補貼跑酷訓練館的日常運營。

趙雪強前25年的人生裡,頻繁地換過很多份工作,每一個堅持的時間都不長。讀小學時,學校要求同學報課外班,趙雪強最想去玩體育,結果報名的人太多了,搶不上,就跟著美術老師學起了畫畫。後來在大學裡讀了裝修裝飾專業。畢業後做過設計,但領域都比較「神奇」,比如,電腦繡花設計、博物館美工。也做過和美術不那麼相關的,比如當過穿西裝的物業經理,也做過揹著工具箱的電梯工程師,還做過一段時間包工頭,帶著師傅接裝修的活兒。

這些工作,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一樣做得足夠久。年輕的、可堪消耗的日子就這麼被一段段消耗掉了,直到2010年6月2日,趙雪強26週歲生日的前兩天,那條無意點開的跑酷視頻成了他之後的人生命運。

之後的日子裡,跑酷又以趙雪強為「媒介」,影響了很多人的命運。

那個大個子的山東小夥子小董第一次站在趙雪強面前時,他有點驚詫。小董看著17、8歲,說話不太利索,趙雪強一看,「這孩子性格肯定有點什麼問題」,他也不急,聽著小夥慢慢說,大致意思是,小董在網上看了趙雪強的跑酷視頻,特地過來找他學跑酷。這可犯了難,趙雪強心裡盤算著,這孩子估計是揹著父母偷跑出來的,性格還挺奇怪,他不敢收。趙雪強給了小董自己在山東一個跑酷朋友的電話,把孩子打發回了老家。沒想到,第二年,小董又來了,態度比上一次更堅定,一定要留在這裡。在向小董父母確認後,趙雪強收下了他。

教這樣有點自閉傾向的學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站在訓練館裡,很長一段時間,小董都一聲不吭,趙雪強對著他說什麼,也看不出有什麼反應,更別提和同學的交流。趙雪強只好慢慢地和小董交朋友。別的同學訓練時,趙雪強把小董拉到一邊,兩個人偷偷地練,慢慢地,他發現小董的彈跳不錯,就放大這一優勢,每完成一次不錯的定點跳,他都大聲地給出鼓勵,「讓他感覺自信滿滿」,建立自信是打開這類學員的關鍵,「最後從我這兒走時,他真的是變化太大了,真的是見一個人就想加他微信。」趙雪強半開玩笑地說。

這件事被一些本地媒體報道後,趙雪強的訓練館來了一個真正的自閉症小孩。他記得很清楚,孩子媽媽帶著孩子第一次來場館看訓練時,那個小孩當著所有人的面,突然「砰」地打了媽媽一拳。「只要孩子喜歡這個運動,我都能教。」趙雪強又多了一個「問題學員」。如今,經過半年訓練,那個小孩已經慢慢地接納外面的世界,今年趙雪強過生日,小孩還悄悄地給他說了句「生日快樂」的祝福。

跑酷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的,這其實是這項運動本身給他的底氣。

跑酷是一項沒有任何限制和約束的運動,任何人都能夠經過訓練發現自己身體獨有的優勢,經驗更豐富的趙雪強再據此為學員設計「別人都做不了,就你能做」的動作,很自然就能建立起自信。跑酷公平地給予每個人獲得優越感的可能性。

帶過這麼多年課,教過那麼多學員,趙雪強早就發現,喜歡跑酷的人內向性格的居多。「很多人生活中比較沒有自信,渴望和外面交流但是又不敢去交流,感覺到內心的自己有勇猛的一面,但現實中又做不出這種感覺。」趙雪強覺得,跑酷給了這些人釋放自己的機會。他特別開心的是,經常有一些「不服老」的人來學跑酷,勁頭還很足,有些學得認真,五十幾歲比二十來歲的小夥子身體訓練得都好。

看著他們,趙雪強想,不出什麼意外的話,跑酷是一項可以一直堅持下去的事。體能跟不上了怎麼樣?跟頭翻得不完美怎麼樣?「當你覺得身體不行的時候,它就不行了。」而只要還想繼續自由地跑著,那你就還能繼續跑。

「跑酷」理念的提出者Sebastian Foucan在思考這項運動的哲學意義時,曾動筆寫下這樣兩句詩:

生活就像是一條由障礙和挑戰組成的路,

如果你精通跑酷,你的人生就會得到更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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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恐高症患者的勇者遊戲

跑酷運動固然危險、艱苦,然而像趙雪強這樣的玩家依然樂此不疲地向城市裡的每一個障礙、生活中的每一次困境發起衝擊,為的不只是戰勝外在的險阻,而是挑戰內心的膽怯,成就更卓越的自己。

正因為有能力跨越,一次次的挑戰才會降臨。

誠如Sebastian Foucan所說:「如果你精通跑酷,你的人生就會得到更多東西。」跑酷不只是一項運動,更是一種生活方式。它教會人們,無論遭遇怎樣的坎坷、曲折和阻擋,都要勇敢前行,全心全意,永不停息,直到抵達彼岸。

他們所渴求的,無非是將心中呼之欲出的本性真實地付諸生活。像趙雪強這樣的都市新青年,渴望釋放內心真我的生活方式,以成就更好、更有型的自己。而型而不群的都市硬派SUV——北京(BJ)20,會成為生活最好的出行助手,澎湃的動力助他們掙脫都市枷鎖,發現生活之美,肆意追尋天涯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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