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梧桐葉子有些泛黃,零零散散飄落。
南山路是江州市最別緻的一條馬路,亦動亦靜,將繁華與安靜拿捏的恰到好處。
美術學院和音樂學院的落戶將文藝氣息渲染的淋漓盡致,一些別具風情的咖啡館和酒吧應運而生,久而久之,這裡成了小有名氣的約會聖地。
“先生,海林療養院到了。”車上是腿傷病人,司機停車時謹慎了幾分,見他許久未動,他提高了分貝,“先生,海林療養院到了!”
那人終於動了動,從兜裡掏出一個老舊的皮夾子,摺痕累累的皮夾子和他收拾體面的外形有些格格不入,司機不免多瞧了兩眼。
“不用找了。”
海林療養院——
秦浩然站在門口仰視了一眼標誌牌,隨即挪到警衛亭窗口,“你好,請問骨傷科怎麼走?”
門衛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秦浩然敲了敲玻璃窗。
那人似乎受到了打擾,抬頭紋皺的很深,是個油光滿面的中年男人。
只是瞥了一眼他的領口,油光男立馬換了副面孔,笑意盈盈撈起桌上的帽子戴好,走到秦浩然面前,“先生,骨傷科大樓離門口有點遠,我扶你過去吧。”
秦浩然笑著避開了他被菸頭燻黃的手指,“謝謝,不用了,你告訴我怎麼走就好。”
門衛自然從他冷峻的話語中聽出了決絕,指著左邊的一條路道:“這條路走到底左拐,第二個路口右手邊第三棟樓就是。”
秦浩然向他點頭致謝,剛邁出兩步身後便傳來了很細微的輕蔑聲,他淡然回頭,門衛立刻堆上笑臉,眼角爬滿了褶子。
他勾起嘴角,都是些虛偽的面具。
從林蔭小道穿過去比較近,可是鵝卵石讓單腳走路的秦浩然有些吃力,柺杖卡在石頭縫中險些撲倒,好在有人拖住了他的腰。
“你沒事吧?”
秦浩然恍惚,她有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透過瞳孔能看見他的影子。
他直勾勾的眼神凌伊人不是很喜歡,彎腰幫他撿起柺杖,眼睛盯著地面,“你是住院病人嗎?”
對方沒有回答,凌依人以為他沒聽見提高了音量,“先生,你是住院病人嗎?”
對方依舊沒有反應,她抬起頭髮現他正一瞬不瞬盯著她看,凌依人有些生氣。
秦浩然報以微笑,“抱歉,你是跟我說話嗎?”
一句話讓她零星的怒意化作慚愧,看著對方眼睛說話是最起碼的禮貌,凌依人對上他的眼睛,“對不起。”
她的眸光正往下沉,秦浩然企圖拉回她的視線,“我想去辦住院手續,請問骨傷科怎麼走?”
“就你一個人嗎?”他傷的不輕,脖子後面有一塊很大的擦傷面積,打著厚厚石膏的腿更不用說。
他若有所思點了下頭,凌伊人沒有再問下去,低聲說:“我扶你過去。”
當她的手在他身上用力秦浩然才發覺他們已經有肌膚之親很久了,下意識地後退,“謝謝,我可以自己走。”
他拄著柺杖一步步往前挪看起來頗為費力,凌依人小心翼翼跟在他後面,與他保持著距離的同時手一直置於他腰後,秦浩然把這一切看在眼裡。
“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秦浩然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凌伊人很有自知之明這句話不是跟她搭訕,“江州就這麼大,見過也不奇怪。”
“也是。”
不知為何身邊經過的路人都要投來目光,凌伊人身子蹦的很緊,額頭冒了一層細汗。
好不容易挪到骨傷科大樓,凌依人迫不及待開口:“先生,骨傷科到了。”
秦浩然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她,他把柺杖杵在腋窩下支撐身子,騰出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手帕,細細的幫她抹去額頭上的汗珠。
面對他這突兀的舉動凌伊人彈開的幅度很大,差點撞上了路過的病人,她連忙低下頭,道歉卻被秦浩然捷足先登……
“對不起,是我嚇到她,我代她向您道歉。”
說完他往前挪了幾步把她擋在身後,凌依人看不見他們的表情,只看見秦浩然微微彎下腰那人便走了。
凌依人思緒萬千,明明是她撞了人他憑什麼替自己道歉,還有剛剛那個無禮的舉動。待她抬頭,他又是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你……”
“我只是看到你額頭上有汗想幫你擦一下,沒想到引起你那麼大的反應。我剛回國不久可能還沒適應國內的禮儀規矩,如有冒犯請你原諒。”
秦浩然充滿真誠的道歉實在讓她再無理由胡攪蠻纏,明明他無禮在先為什麼最後都是她敗下陣來,凌依人不服氣又無計可施。
低頭時無意間發現他衣服上的血跡,凌伊人驚呼“你腰部還有傷?”
“你終於發現了。”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卻難掩失望。
凌伊人狐疑看了他一眼,來不及多想匆匆忙忙到護理室拿來了護理包,掀開他的白襯衫,見慣了大小傷口的她也不禁皺起眉頭。
他腰腹部有一片大面積的擦傷,裂開的傷口血肉模糊,除非他是失去了痛覺不然不可能沒感覺,而他這一路居然一聲不吭。
結痂處有一條溝痕不斷往外溢血,凌依人想起他剛剛的彎腰手上動作遲疑了幾秒。
棉籤上都是他傷口殘留的血漬,碘伏藥性平和,塗在傷口上刺激不大,可是凌伊人還是替他捏了一把汗,他的忍痛性極強。
她的手極其溫柔細緻,秦浩然似乎能看見她頭頂下的那張認真的臉,突然好想讓她也認真地看他一眼。
他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她並沒有如他期待的相視,身下傳來職業化的一句話,“馬上好了,你忍耐一下。”
秦浩然不甘心動了動身子,她依舊沒有抬起頭,儼然他把這當成了與她之間的博弈,不認輸地又動了一下。
好不容易止住血的傷口又裂開了,眼看著血絲往外溢,凌依人略帶惱怒望了一眼始作俑者,“不要亂動。”
腰間突如其來的涼意讓他下意識地收緊腹部,她的手溫比碘酒低卻讓他體內竄起一股熱流直衝腦門,秦浩然緊繃著身體呆若木雞。
凌依人感覺不到他的變化,一門心思想認真工作。
她去拿紗布,直到感覺腰間的手已經離開秦浩然才慢慢放鬆下來,而當她再次靠近肌肉又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腰腹處若有若無的觸碰似是撩撥,為了不觸碰到傷口她貼的很近,鼻間的熱氣竟然讓他起了生理反應!
秦浩然突兀的站立嚇了她一跳,好在紗布已經貼上去了,“先生,你腹部是擦傷容易裂口,建議你儘量不要亂動肢體幅度儘可能少。我們對於不方便的病人我們有特殊待遇,你只要坐在這裡等待就好,我讓人過來幫你辦理入院手續。”
他背對著自己沒有回應,凌伊人摸不著頭腦,也只好帶著疑惑離開。
聽聞她的腳步聲走遠秦浩然鬆了一口氣,低頭瞧見那不爭氣挺立著的小弟弟十分煩悶。
手續並不繁瑣,秦浩然看見床頭上的名字不禁莞爾一笑,或許這是命中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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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打斷了秦浩然的沉思,走進來一個醫生,幾個護士跟在他身後,凌伊人全程低著頭,他沒見過哪個人比她更喜歡低著頭。
問來問去都是千篇一律的問題,秦浩然心思不在病例本上,這間病房恐怕除了她都知道他的心思在哪。
林主任是個有眼力勁的人,看了一眼凌伊人,“凌護士長,這裡交給你了。”
“好。”
她走到床前翻開病歷本,字正腔圓念出他的名字,“秦浩然。”
“是,好巧,我們又見面了。”秦浩然送上一記無公害微笑,惹著一旁的小護士春心萌動。
視線始終在病歷本上的凌伊人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我是你的主理護士,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我們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值班。小玲,你負責記錄秦先生的用藥記錄。”
“好的,護士長。”小姑娘難掩激動聲浪過高,凌伊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小玲立刻收起了興奮換上一張嚴肅臉。
凌伊人從進門到離開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秦浩然勾唇看向身旁的小護士,“你好像很怕你們護士長?”
“對啊,護士長對工作超嚴格的,不能犯一點點的小錯誤,上次……”小玲話說一半戛然而止,剛剛看他那樣盯著護士長兩人像是認識的,如果他向護士長告狀豈不是很慘。
她又急忙辯解道:“也不是啦,護士長只是在工作的時候特別嚴肅,私底下還是很好相處的。”
秦浩然被她欲言又止的樣子逗笑了,“放心,我和你們護士長不熟,你可以發表不滿。”
小玲剛想放下防備,又聽到他追加了一句,“她私底下也很嚴肅。”
這下她真的對兩人的關係捉摸不透了。
凌伊人是骨傷科的護士長,手下分管好幾個病人,秦浩然只是其中一個,她並沒有過多留意。
每天除了跟醫生例行檢查時見上一面,其他時間他都很安分,從來沒有按過床頭的護理按鈕。
小玲每次從秦浩然病房出來都是滿臉春風,幾個年輕小姑娘自告奮勇值守夜班,最讓凌伊人頭疼的排班問題迎刃而解了。
秦浩然住的是單人間vip病房,平時門和窗戶都大敞開著,每次經過他的房間都能聞到一股清新的檸檬味,淡淡的,卻難以讓人忽略。
12點32分,秦浩然盯著門口,她每天這個點都會從門前經過。
咳咳-
咳嗽聲太大,凌伊人實在不能視而不見,其實她真的不想和他有過多交集,即使從不曾多看他一眼,但她知道他的視線總是落在她身上。
“起風了,你不該把窗戶開得這麼大,可以通風就好。”凌伊人關上正對門口的窗戶,另一扇窗戶也只留下兩個巴掌大小。
“窗戶是為你而開,我以為你會來把它關上,可是半個月了你總視而不見。”秦浩然其實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故意把它點破。
凌伊人假裝淡定,“我不明白秦先生的意思。”
“你明白。”秦浩然斬釘截鐵的下定義。
凌伊人心虛又氣惱,她是故意視而不見,有的是年輕的小姑娘幫他關上何需多此一舉,這次沒有理由原諒他的無禮,“秦先生,何必跟我開這種玩笑。”
她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銀杏葉一片片飄落,在怒火的背後是一片沉默,彷彿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凌依人站不住快步走向房門口,身後傳來秦浩然擲地有聲的表白,“我沒開玩笑,我對你一見鍾情。”
心如止水已久,再聽到這個詞內心還是無法做到毫無波瀾,凌依人很清楚那份悸動不是對秦浩然。
曾經也有那麼一個人對她一見鍾情,想起他凌依人決然打斷回憶,他是一刻也不能觸及的回憶。
“怎麼了?飯招你惹你啦!你要這麼虐待它!”孔靈婭在凌依人身後站了快一分鐘她愣是沒發現,眼看她碗裡的米飯快被戳成漿糊。
凌依人扭頭望了她一眼,“沒有。”隨即把臉埋在飯盒裡。
她就差把心事兩個字寫在臉上,孔靈婭在她對面坐下,默默然從她碗裡夾了一塊排骨,“排骨啊排骨,只有你對我是真愛了,以前連春夢都告訴我的人……”
也不管食堂人多嘴雜孔靈婭大大咧咧的性子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凌伊人忙把碗裡的排骨都夾給她,“排骨都給你堵上你的嘴。”
孔靈婭沒有動筷直勾勾看著她,一副不問到底不罷休的架勢,凌依人嘆了一口氣,“工作上的事,來了個胡攪蠻纏的病人。”
“怎麼胡攪蠻纏?”她從來不會為了工作上的事情煩惱,難得有一個讓她頭疼的病人,孔靈婭很好奇。
該怎麼形容他呢?凌伊人想了想說:“話多。”
孔靈婭不以為然,“話多算什麼毛病?我還以為他性騷擾呢!”
聽到這個詞凌依人嗆到噴飯連喝了幾口湯壓驚,孔靈婭見她如此大的反應立馬來了興致,“難道你這顆千年老蔥真的有人願意碰?”
害怕她不依不饒,凌依人快速扒了幾口飯,“好好吃你的飯吧小蔥,我這顆老蔥只有工作對我愛得深沉。”
看她遠去的背影看著碗裡的排骨孔靈婭一頭霧水,依人越來越讓人讀不懂了。
飯後漫步在梧桐樹下是凌依人長久的習慣,也只有這片刻她才屬於她自己,越漸枯黃的樹葉提醒著她深秋的來臨,不知不覺竟又是一年。
一片枯葉落在凌伊人頭上,她百無聊賴拿在手裡把玩。微風輕拂,樹葉沙沙作響,道路兩旁的菊花開得豔麗,她不由放慢腳步。
每天從這條路上經過,卻不曾發現它的美,或許,風景依舊,她只是失去了欣賞美的眼睛。
揚起頭,凌依人輕輕閉上眼睛靜靜感受這秋風的韻味,此時此刻她已然融入這幅美好的畫卷,而欣賞這幅畫卷的人不止她一個。
秦浩然站在窗前,她的身影在眼底變得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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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依人剛踏進值班室兩個小護士竊竊私語從她身邊跑開了,不是她敏感,而是她們曖昧不明的眼神實在很明顯。
小玲一聲不吭從她手裡拿過記錄表,凌伊人平時雖然嚴厲話不多但同事關係還算和睦。
一夜之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莫名收到一波來自四面八方的敵意。
“秦先生,最近有什麼不適的反應嗎?”林主任查看了下他的腿傷,“傷口癒合比一般人快,你的體質不錯。”
“過獎了,我平時比較注重鍛鍊,和凌護士長一樣,每天堅持晨練。”秦浩然隨口的答應話讓人感覺他們之間很熟絡一般。
他怎麼知道自己每天有晨練?凌依人的餘光不自覺往他那邊去,恰巧與他的視線相撞,她迅速轉移視線。
林主任心領神會笑了笑,“晨練好,應該堅持,我這把老骨頭也算硬朗,可是託了不少晨練的福。”
“林主任,不知道是不是傷口好得太快,最近我的皮膚隱隱發癢,有點難受。”
秦浩然是真的痛苦,就像有螞蟻在身上作祟,比單純的痛覺難受很多。
“沒關係,這是正常現象,我待會給你開點止癢藥膏。凌護士長,我約了一個病人,剩下的工作你替我完成吧。”
醫生前腳剛走秦浩然突然捂著肚子一副難受的快死去的樣子,凌依人半信半疑上去查看,傷口並沒有異樣。
秦浩然俯身貼近她的耳畔,“不好意思,剛剛有點癢,現在沒事了。”
知道被戲弄之後凌依人義憤填膺,“秦先生,這裡是醫院不是你開玩笑的場所。”
怒髮衝冠,眼裡藏刀,和那個被描述成溫柔善良的天使格格不入,秦浩然拉開被子猛然坐起,與她僅有一步之遙,“笑!”
看見他的瞳孔裡映出她的身影,凌依人驚的嚇掉了手裡的紙張。
她的怒是表面的,而秦浩然突然的怒意卻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特別是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讓她想起了某個人!
可是半個月前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並無過節,他的恨意從何而來?
他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肯定這個想法之後凌依人也就淡然了,彎腰撿起地上散落一地的紙張。
她低頭的一瞬秦浩然眼裡的恨意更濃,幾秒之後她抬頭,秦浩然換上一張笑臉,“凌護士長,你太嚴肅了!應該多笑一下,瞧你給小你玲嚇的。”
一旁呆若木雞的小玲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這氣氛還以為他們要吵架,她是被他嚇到了,準確來說是被他們嚇到了。
之後兩個人一問一答沒有多餘一點點題外話,這種例行公事的感覺更像是剛吵完架互相置氣的小情侶。
護士長雷厲風行的作風從病房出來後越演越烈,整理病癒回饋表本來是月末的工作硬是提前到了月初,小玲萬不敢引爆這顆炸彈,向門外正要給她帶零食的小夥伴揮一揮衣袖。
“凌護士長!”
桌面的噪音持續凌伊人不得不抬眸,並不太想看見那張臉,“你有什麼事?”
秦浩然踮起腳尖頭向她靠過來,“你在幹什麼?我叫了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對不起先生,您到底有什麼事?我們工作很忙,沒時間跟你……聊天。”其實凌伊人想說的是廢話,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
“林主任說給我開了藥膏,我想問一下怎麼那麼久還沒拿給我?”見對方沒有跟他閒聊的心情,秦浩然也迴歸正題。
糟糕,把這事給忘了,凌伊人站起來點頭致歉,“對不起先生,這是我工作的失誤,我馬上給你拿過去。”
“一分鐘之內你向我說了兩句對不起,凌護士長,我長了一張喜歡讓人道歉的臉嗎?”秦浩然不喜歡聽她說對不起,好像把他們之間隔開了一條線。
凌伊人合上筆記本,客氣回道:“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用詞,讓你有這種感覺我很抱歉。”
她是明知故犯想惹怒秦浩然不要繼續話題,應該成功了,他沒再說話轉過身去。在骨傷科形單影隻地一瘸一拐是個話柄,凌伊人用眼神示意小玲去攙扶,他身後長了眼睛一般,悠悠飄來一句話,“我自己走。”
麻煩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容易去掉,幾分鐘後小玲氣餒地跑過來,帶著些許怒氣,“護士長,秦先生讓你過去一下。”
秦浩然半撩開襯衫躺在床上一副找茬的模樣,凌伊人輕吸了一口氣走過去,“秦先生,有什麼事情嗎?”
“小玲手法不熟練勾到了我的傷口,還是你來吧。”秦浩然把藥膏遞給她。
肋間有開裂的痕跡,不過凌伊人不相信是小玲的失誤,應該剛剛他的柺杖磨到的傷口。
凌伊人接過藥膏看了一眼小玲,她很委屈地站在一邊憋著嘴,“小玲是受過專業培訓的護士,我相信處理擦傷這點能力她還是有的,可能是秦先生剛才的走動磨到了傷口,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按床玲,我們自然有人會過來。”
可是過來的人不是你,她似乎不吃這一招,秦浩然想想還是沒說出口。
她嫻熟的手法無可挑剔,可是冷冰冰的手沒有絲毫感情,比她上一次上藥更無溫度。
秦浩然下意識的抓住上完藥欲離開的凌伊人,把她往懷裡一帶,手勁大的驚人,無論怎麼掙脫都是徒勞。
她的身子壓在他傷口上,凌伊人不敢有太大動作,“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她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凌伊人緊張地望向門口,雖然小玲出去了可是病房的門大敞開著,她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
“你討厭我嗎?”他貼的太近,凌伊人感覺到耳朵嗡嗡作響,厭惡他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形象,她用力地扒開胸前的束縛,可是聽到秦浩然悶聲的呻吟又不敢再亂動。
凌伊人像木偶一樣僵在他懷裡,無聲地表達著她有多討厭他,可是她不敢說出口,3年前她就不敢再拒絕任何人。只是讓自己低到塵埃,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是我喜歡你,一見鍾情。”
凌依人盯著他的眼睛許久,久到秦浩然主動挪開視線,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秦先生,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眼神裡都是厭惡。”
他的心跳在加速,凌依人身體微微往前傾,秦浩然用力推開了她,她猝不及防摔到了地上。
凌依人淡定地站了起來,看著僵硬如石頭的他,“事實證明,不止眼神還有行為,所以請秦先生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
初秋的水未達到沁人心脾的涼度,凌伊人卻冷的全身發抖,她瘋狂的把水撲到臉上,冰涼的觸覺讓她十分受用。
凌伊人看著鏡子裡的臉情緒漸漸平復,至於秦浩然為什麼厭惡自己,她沒有興趣和時間去想,擦擦臉回到值班室繼續她的工作。
下午,孔靈婭火急火燎衝過來,在凌伊人面前大口大口喘氣,“你……你談戀愛啦。”
凌依人想到了病毒,八卦和它同樣傳播於無形且迅速,論傷害一個肉體上的折磨一個心理上的枷鎖,對她而言八卦比病毒更為可怕。
不過病毒是真病菌,八卦多半空穴來風,凌依人懶得搭理她,眼睛都懶得抬一下。
“聽說你和一個帥哥不顧形象在病房你儂我儂,深情蜜意大手牽小手,想想那個畫面,多麼甜蜜,多麼浪漫,你這顆千年鐵樹終於開花了!”孔靈婭慷慨激昂說了一大段。
基於她太過激動的情緒,凌依人覺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無聊八卦你也信。”
她回答的沒有一絲波瀾,孔靈婭很受傷,“哎,白高興一場,鐵樹會開花母豬都能上樹了!凌伊人,你真打算死後貢獻一顆舍利子嗎?”
她說話一向口無遮攔凌伊人見怪不怪,擺擺手讓她該幹嘛幹嘛去。
真沒意思,孔靈婭按下她的手,“星期天去爬山吧,難得我們有一天共休。”
凌伊人慾言又止,孔靈婭遮住她的工作本強行奪過她的注意力,“不準說沒空,你知道的,如果你不去,陳忠磊也不會去。你說過要當我的紅娘,君子一諾,除非你想讓我死後也貢獻出一顆舍利子。”
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一句要當他們之間的紅娘,孔靈婭就揪著這句話不放,每次他們出去都要拉上她做伴。
不想被她唸叨死,凌伊人無奈的點點頭,孔靈婭在她臉上啵了幾下,蹦著腳走了,奔三的人了也不害臊。
這才是她上來找她的真正原因吧,不過她追陳忠磊3年了,到現在還沒有一點進展,是不是她這個紅娘做得不夠稱職?
第二天小護士們的目光依然如炬,昨天的事情如何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她不感興趣,凌伊人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
其實秦浩然的喜歡並不是真心話,那句話是沒有溫度的,何必在意!不過秦浩然昨晚轉院確實意外,至於原因,她也不想知道,而醫院的流言蜚語也會隨時間淡去。
週末她如期赴約,孔靈婭沒有跟她提起醫院的瑣碎事,陳忠磊早早等在路口,他靠在車門邊抽菸,看見她們後不急不慢拿出菸缸泯滅。
孔靈婭探頭聞了聞車子,“嗯,沒有煙味,不然你就死定了。我們療養院的有一半老頭是因為抽菸送進來的肺癌晚期,衷心祝願你不要成為其中的一個。”
道理說多了聽者無心也是白白浪費唇舌,凌伊人都搞不定的戒菸問題她就不多參與了,勸他戒菸不如祝他長命百歲。
陳忠磊不理會她的“祝福”,轉身替凌伊人拉開車門,孔靈婭很自覺地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自己坐進去,後視鏡裡他正提醒好友系安全帶,她拉著安全帶的手緊了一下。
郊區的鳳凰山風景秀麗,離市區路程頗遠,倒沒有了人山人海的擁擠,凌伊人非常喜歡這座山,假期一半的時間都消耗於此。
一路上聽著孔靈婭的嘰嘰喳喳很快到達了目的地,山腳下有一家農家樂,是一對年過六旬的老夫妻開的,他們的子女都在外工作,他們閒來無事就開了這家店。
凌伊人和老夫妻關係甚熟,要是爬山下來晚了就會在此留宿,老夫妻開玩笑說她可是比親兒子對他們都親。凌伊人聽得出是玩笑話,可是他們眼底的落寞卻不是玩笑。
山上空氣很清新,今天爬山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老頭老太,牽著手很是恩愛。
凌伊人的相機裡記錄了鳳凰山的點點滴滴,有很多這樣的人和事,唯獨沒有她的一絲痕跡。
孔靈婭說從沒見過一個像她這麼不愛拍照的女生,還怪癖一大堆。
遠遠望去,半山腰的梧桐樹很搶眼,黃色帶層次分明把一座山分成了上下兩節,別有一番風味。
孔靈婭運動極不發達,走兩步就要休息十分鐘,這也是凌伊人不喜歡和她爬山的原因,不能撇下她不管只好拿相機打發時間,日漸成熟的拍照技術一半功勞要歸功於她。
凌伊人專心於風景,並沒有看見身後不遠處的陳忠磊,她的素雅和這座山的清新相映得彰,他自詡能讀懂人心,卻始終看不透她的深處。
“你好像比上次見面多了一絲憂鬱,伊人,我很高興。”陳忠磊扭開礦泉水的蓋子遞給她。
凌伊人接過水,幽幽喝了一口,“你不應該緊張嗎?我不適合憂鬱。”他那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她憂鬱的臉。
“今時不同往日,我不希望你變成完全拋棄七情六慾的怪物,當然也不想你變成它的傀儡,把握好這個度,你有這個能力。”平常人有喜怒哀樂,她近一年的喜樂太多,物極必反,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凌伊人頗感意外,“你是在誇獎我嗎?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我是你見過最愚昧不化的病人。”
他笑了,憶起從前,“是的,你是我見過最愚昧不化的病人,也是我見過最會自救的病人。”
“自相矛盾,既然你這麼厲害,那怎麼就遲遲看不透她的心?”凌伊人指了指不遠處向他們走來的孔靈婭。
陳忠磊誠實的回答,“看的透,不止她的心,還有我的心。”
凌伊人巧妙避開他眼裡的炙熱,孔靈婭一邊捶著腿一邊控訴,“伊人,下次我再也不約你爬山了,半條命都沒了。”
“我們快到半山腰了,你的半條命剛剛好可以爬上山頂,忠磊,剩下的交給你了,我在山頂等你們。”凌伊人朝孔靈婭眨了下眼睛。
哈哈,孔靈婭心領神會,對她拋了一個媚眼,這個紅娘做的不錯!
“陳忠磊,你不會拋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哦?我渴了,給我水。”孔靈婭一副女王嘴臉。
“你如果算弱女子中國就沒有女漢子這個詞了。”嘲諷歸嘲諷,陳忠磊還是給她遞了水,孔靈婭指了指瓶蓋,他無奈的擰開瓶子,“滿意了嗎?女王陛下。”
孔靈婭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咕嚕咕嚕灌了半瓶水,陳忠磊一臉憋屈站在旁邊看風景。凌伊人忍不住按下相機,一對歡喜冤家。
走進梧桐樹林,凌伊人很是依戀,金黃外衣在常青樹襯托下尤為特別,葉子已經大規模脫落,地面鋪了厚厚一層。
凌伊人撿起一片梧桐葉放進揹包,徑直走到第三棵梧桐樹下,這個角度拍攝的梧桐樹是它最美麗的姿態。
晨光洋洋灑灑穿過葉子縫隙到達鏡頭,幾片梧桐葉子恰合時宜的飄落,凌伊人抓住了這絕好的機會,相片效果相當滿意。
心情明朗,腳步飄飄然的輕盈,凌伊人轉了幾個圈,陽光照在手上暖洋洋的觸覺,彷彿有人一直牽著她的手。
這種美好一直延續到山頂,鳳凰山海拔不高,卻是恰到好處的視覺,山腳下的民居若隱若現,不會給人一種可望不可求的距離感,很安心。
空闊的平地四面是等人高的雜草圈,爬山的人一般不會往草堆裡去,東面一側雜草堆外有一塊大岩石,這是她的秘密基地,連孔靈婭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凌伊人背靠大岩石,盡情享受陽光浴帶來的溫暖,風吹草動的沙沙聲,讓她格外的平靜。
恍恍惚惚似乎睡著了,但是意識尚存,有人喊她的名字,著急不安,她想回話,嘴巴張開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的手腳像是被鐵釘定住了,完全不能動彈。
不行,不能找不到人,凌伊人集聚所有力氣衝破封印,一下子從夢中驚醒。
孔靈婭和陳忠磊的聲音很著急,她急急忙忙擦去額頭的汗珠走出去,“我在這裡。”
“叫你這麼久你怎麼都不答應,我們以為你掉下山崖了呢!”孔靈婭擔憂的拉起她的手。
“對不起,我剛剛太認真找東西了,沒聽見。”凌伊人自責的說道。
孔靈婭握著她的手傳遞溫暖,“傻瓜,沒事就好,不過你臉色不是很好看,不舒服嗎?”
“可能是受了點涼,我們下山吧。”凌伊人咳嗽了兩聲,真的感覺有些冷。
老夫婦在菜園子拔菜,看見他們此時下來頗為意外,“你們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來了?今年蘿蔔長得好,鮮嫩多汁,你們留下來吃午……下午茶吧。”
午飯已過,晚飯太早,老太太想起還有一個下午茶的說法。
“奶奶,我們下次再過來,今天就不打擾您了。”凌伊人說完就走了,老夫婦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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