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毫無構圖光線與「美感」可言的圖片,記錄了生命可能終結的最後時刻

“有生以來,我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巨大的恐懼感突如其來,又悄然而去。我拿出一部照相機,用20mm的大廣角鏡頭從地面仰拍,為了讓人們知道我是在哪兒死去。”

—迪迪埃.勒費伍爾

文丨關欣

1986年7月,在蘇聯入侵阿富汗的戰爭背景下,法國攝影師迪迪埃·勒費伍爾歷時5個月跟隨一群“MSF”(無國界醫生)志願者,冒著被蘇軍直升機狙殺、被兇悍的大自然吞沒的危險,如苦行僧一般從巴基斯坦翻山越嶺,來到遙遠的戰時阿富汗實施人道主義醫療救援。

從1979年12月蘇聯入侵阿富汗起,直至1989年春蘇聯最終撤離阿富汗終結,這場戰爭一共持續了十年。1986年正是雙方膠著之時,蘇軍已佔據阿富汗大部分地區,封鎖主幹道,而保衛阿富汗的所謂“聖戰士”則轉入了游擊戰。在這種背景下,無國界醫生仍堅守人道主義理念進入戰地並展開“無差別救援”。

《攝影師》就是記錄了這場封存了20年的人道之旅與戰時回憶的,同時在表達上相當富有創意的視覺讀本。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攝影師》

(法)埃曼努埃爾·吉貝爾 編繪

(法)迪迪埃·勒費伍爾 攝/口述

(法)弗雷德裡克·勒梅西埃 繪

後浪丨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定價:188.00元

攝影是一種“遺憾的藝術”,如何使照片裡遺漏的故事得以再次重見天日?

讀本的梗概充滿著意料之中的戲劇衝突元素,比如戰爭苦難與種族分歧、離別傷痕與人性掙扎、和平祈喚與文化衝突,有著可想而知的閱讀快感。但之所以能夠不誇張地被稱為一本“捧在手裡五分鐘,便打算推薦給所有人的書”,它更高級的地方在於,這是首部攝影與漫畫結合的紀實文學,通過圖片、漫畫和文字交叉敘事創作出的圖像小說回憶錄。漫畫配合攝影產生了出乎人意料的效果,提供了一種全新的採用漫畫彌補丟失畫面的敘事方式,並讓跨領域的兩者實現了完美的銜接與配合。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作為一名攝影從業者,我非常能夠理解這種“遺憾的藝術”時常會帶給自己的那種沮喪。因為即便再勤奮的攝影師也難以拍攝下行程中所有值得記錄的瞬間。採取漫畫的手法,則讓很多本來會從照片裡遺漏的故事得以再次重見天日。更重要的是,漫畫使得攝影師本人作為“我”有了出鏡的機會。

在這樣一個記錄戰爭年代普通人生活的作品中,“我”的主觀感受和作為客觀事實載體的照片同樣重要。同時,畫冊中圖片多以原始膠片連拍的形式呈現,幾乎反映了攝影師拍攝時候的完整構思,這種看似沒有經過精心取捨編輯的方式可以說相當大膽,近似於完全素顏明星的真人秀表演。這一方面需要對於拍攝題材與技術的強大自信,因為只有如此才可以讓讀者忽略到專業方面的某些瑕疵;另一方面,正是由於這種原始、未加處理的藝術呈現,才更加還原了一個格外真實、每個場景都耐人尋味的阿富汗。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這些毫無構圖光線與美感可言的圖片,因為真實和殘酷可謂過目不忘、發人深省。

《攝影師》全冊共三章,第一章講述隊伍如何從巴基斯坦出發,歷經重重跋涉抵達阿富汗村莊;第二章講述MSF的醫生們在村莊中設立醫院並展開醫療救助;最後一章講述攝影師迪迪埃·勒費伍爾獨自冒險沿來時的路重返巴基斯坦。

雖然全書大背景是阿富汗戰爭,但縱覽三章,幾乎沒有對戰爭場面的直接描寫,佔據相當比例的第一章及第三章中,迪迪埃面臨的挑戰甚至性命攸關的危機都發生於其他磨難,例如險峻的群山,缺氧的環境,湍急的河流,嚴酷的低溫。在阿富汗卡洛達克山頂,迪迪埃拍攝的照片像死神的鐮刀般肅穆又冰冷。他坦承當時用20mm的大廣角鏡頭從地面仰拍,為的是讓人們明白那可能生命終結的最後時刻。這些毫無構圖光線與美感可言的圖片,因為真實和殘酷可謂過目不忘、發人深省。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彼時的阿富汗,正是蘇聯入侵阿富汗的膠著時期,危機是真實的客觀存在。整部《攝影師》中雖沒有涉及太多的戰爭場面,但在全書第二章中戰爭帶來的影響處處可見:呼嘯而過的蘇聯直升機、湧進巴基斯坦邊境城市白沙瓦的阿富汗難民,一路上遭遇的扛著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的“聖戰士”、無國界醫生們收治的抵抗力量士兵、被炸彈炸至內出血身亡的三歲小男孩,僅僅被飛來碎屑便打斷脊髓導致癱瘓的年輕姑娘……迪迪埃·勒費伍爾忠實地記錄著他所看到的一切,幾乎沒有附加任何主觀方面的感受。

鏡頭下面,戰爭陰影下的普通民眾彷彿已經習慣了這一切,他們深信阿富汗的宿命論,認為一切都是神的旨意,該發生的總會發生。生離死別都是安拉的安排,戰爭帶來的親人離逝、肢體殘缺結束後,生活還會按部就班的接續,甚至連痛苦和感傷都來不及發生。這種深層的麻木,是一種看不到前景的、累積下來的失望乃至絕望的感受——不知何日是來日,不知何為是所為。

想想今日的阿富汗,30多年過去了卻仍然戰火連綿、孤鴻遍野。這個似乎被上帝遺忘或者過渡懲罰了的國度,苦難仍沒有盡頭。

哪怕是面對戰爭,也無法消解對生命的熱愛,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所催生的幽默與快樂啊。

但這並不是一個令人壓抑不堪的故事, 亂世之中人性對於戰爭的叩問與應對,攝影師與醫療隊的行為本身,就提供了另外一種答案。在援助隊員眼中,敵人始終只有一個,即無常的自然。

在他們眼中,戰爭和其他自然降下的嚴酷考驗一樣,是再尋常不過的東西,既然必須面對,那就不要逃避。滿目瘡痍的阿富汗,援助隊逐漸像這裡的普通人那樣,將戰爭當作日常,將因戰爭帶來的苦難當作是遭遇自然災害一樣接受。因為有這樣的抽離,大家才能坦然接受殘酷命運,然後考慮怎樣如同和平時那樣生存與救治病患。

表面上,整本書的確沒有正面描繪戰場激烈衝突的場景,實際上全書無處不在地訴說著戰場上勇士的身影。他們是為了保衛家園而拿起武器的戰士,更是在炮火聲中依然從容生活的普通人,是全力投入救助的國際救援隊醫生,也是用心記錄下這一切的攝影師迪迪埃。

雖然整本書的色調偏於黯淡,但那些穿插在憂傷病人、艱辛旅途之間的一個個短暫但難忘的有趣瞬間,那些戰爭的臨場者對生命的熱愛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嚮往催生的幽默與快樂,才是故事真正的亮色與高潮。

  • 當地人對這群醫生寄予了無限的信任。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 他們會徹夜護理術後的病人。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 其中一位醫生,當被問起,“那你為什麼還選擇回來”的時候,如此回答: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 比如護衛隊戰士怎樣在戰爭間隙的休憩時展現各自高超的槍法。

  • 連日的疲勞跋涉之後,攝影師與醫生看見路邊巨大的方形石塊,還能夠有閒心不約而同將其想象成家鄉巨大而美味的巧克力。

  • 麻醉醫生暢想戰爭結束安全返鄉之後,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葡萄莊園,可以品釀美酒。

  • 簡易寒酸的小屋子,四處漏風,樂觀的醫療隊員們把聽診器往鉤子上一掛,安慰大家說,這馬上就有了醫院的樣子。

  • 再比如,即便是對戰的阿富汗與蘇聯雙方,醫者也都會服從無差別治病救人的天職。如果發現病人需要拍X光片或者其他當地無法提供的治療,阿富汗醫療隊的醫務人員就會用驢子把病人轉移到敵方屬地的醫院,並附上一封用英語寫給蘇聯醫生的信:“親愛的同行,我把這位病人委託給您……”

这些毫无构图光线与“美感”可言的图片,记录了生命可能终结的最后时刻

很難用幾句話來形容這部笑與淚交融的歷史文本,或真實深刻或觸目驚心的紀實,讓人彷彿與攝影師一起,進行一場了漫長的征途。在他們背後湧動著的,既有黑暗醜惡的無盡蔓延,也有人性光輝的永恆閃爍。更令人心不禁回味浮躁的周遭當下,重新思考生命中最值得珍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戰爭結束了,那位暢想過擁有自己的葡萄酒莊的麻醉師,真的實現了自己下半生的夢想。

關於《攝影師》的最新消息是,2017年3月17日,迪迪埃·勒費伍爾鏡頭下的“無國界醫生”、故事中醫療隊的一員雷吉斯·郎薩德到訪北京。1986年,雷吉斯作為無國界醫生的一員,前往阿富汗執行人道主義任務。他是這個深入戰區的醫生小隊當中的麻醉師,脾氣樂天,愛談愛笑,跟同行的羅貝爾醫生一道,是團隊中的“二人開心組”。

結束戰地醫生生涯回到法國後,雷吉斯跟戰友羅貝爾一道買下了一家名為“東方之路”(Les Chemins de l'Orient)的酒莊——這裡頭的“東方”指的正是阿富汗。前半生裡,他們走在阿富汗的羊腸小道上,和一群出生入死的同伴一路跋涉。

如今他們實現了自己下半生的夢想:專心做好釀酒人。因為——

“釀酒和救人,其實是一個道理。作為醫生,你的職責是治癒人的身體和靈魂。作為釀酒師,你釀出好酒,同樣能撫慰人的身體和心靈。”

是的,雷吉斯就是那個在炮火連天的巖洞裡和迪迪埃討論戰爭之後各自夢想的醫生,那個最終平安重返人間、如願開啟生命下半程的幸運兒。從書中款款走來的英雄歷經坎坷、容顏依稀可辯,他們依然活著、依然健康,只是去釀酒了……現實生活中人物命運的走向給了整個故事一個相對溫暖的結局,真好。

無論是依然深陷於現代戰爭、為了生存絕望掙扎的阿富汗人,

還是經歷過苦難折磨、奉獻過愛與熱血的迪迪埃和雷吉斯們,

或者是有幸拜讀了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的我們…….

願人們都可以從各自的靈魂深處

汲取力量與堅韌、獲得洗禮與救贖。

-END-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