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義之財(民間故事)

1. 都市奇緣

青山是一個小裝修隊的頭頭,手下有幾個從老家帶出來的兄弟,在這個城市中打拼了十幾年,雖然沒有個公司名頭,也從未做過廣告,但憑著客戶間的口口相傳,他們也不缺活幹。

這一天,青山正帶著兄弟們給一家做收尾,手機響了,他急忙接聽,是一個女孩打來的。女孩說:“我聽朋友介紹,說你們的裝修做得不錯,我有一套二手房需要裝修,你現在能不能出來一趟,跟我去看看房子?”

青山合上手機,高興得合不攏嘴,因為這家今天就能完工,他正愁兄弟們沒活幹,這活就找上門來了。青山趕緊跑下樓,站在路邊等那個女孩。不一會兒,一輛紅色轎車開過來,停在他面前,車窗緩緩地落下來,開車的是一個漂亮女孩。青山的目光碰到女孩的目光,兩個人同時一愣,女孩手忙腳亂地推開車門,鑽出轎車,高興地直跺腳道:“大哥,我可找到您了!您還認識我嗎?”

青山當然記得。去年夏天的一天,他騎著一輛自行車外出,半路上突然遇上一場大暴雨,當時,他看到前面有一座天橋,就到天橋下避雨。誰知雨越下越大,天橋下面地勢低,四處的積水都向這邊湧來。突然,青山看到就在天橋下地勢最低的地方,有一個女孩,剛剛水才沒過她的小腿,眨眼的工夫,只剩下兩隻手在濁水中亂舞了。青山見狀,頭“嗡”的一聲,衝入水中,奮力游到女孩身邊,抓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拖出深水區。

青山救的那個女孩,正是今天這位,當時她騎著一輛單車外出,淋到雨後也到天橋下避雨,誰能想到,身在大城市中,也能遭遇洪水之災。意外見到救命恩人,女孩顯得很興奮,反而把青山搞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撓撓頭皮問女孩:“去年那次溺水,沒把你怎麼著吧?”

女孩急忙說:“當時如果不是遇上大哥您,我早就沒命了,後來我到處打聽您,可是怎麼也打聽不到,今天能再遇上您,真是緣分!”當時,青山救出女孩後,發覺她除了受了點驚嚇外,沒什麼大礙,加上旁邊有好多好心人幫忙,他就悄悄地騎上自行車,繞道走了,今天能再次相遇,他也覺得這是緣分。

女孩把青山請上車,一邊開車一邊自我介紹說,她叫楊蕊,最近剛買了套二手房,準備結婚用的,房子以前的舊裝修,都要拆掉,然後再重新裝修一遍。說話間,楊蕊把車子開進一個小區,泊好車後,她帶著青山來到一個單元樓內,爬上二樓,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左手邊的房門。

進屋後,青山裡裡外外看了一遍,發現這座房子的裝修不但用料高檔,裝工也十分精美,除了幾處有小的破損外,整體看起來,還是很新的。最後,青山摸著牆壁對楊蕊說:“這房子,只要稍微修理一下,跟新的沒什麼兩樣,要是拆了重裝,那就太費錢了!”

誰知楊蕊卻滿不在乎說:“大哥,我買一回房子也不容易,您往好裡裝就行,他有的是錢!”青山本想再勸上幾句,聽楊蕊這麼說,也只好閉嘴了。

看完房子,楊蕊堅持要請青山吃午飯,青山急忙推辭,他說還有一點活,要急著幹完。楊蕊看著他,兩眼一紅說:“大哥,我在這裡也沒個親人,您又救過我的命,從今以後,我能不能把您當成親大哥?”楊蕊一番話,讓青山心裡也是一動,他臉一紅說:“我只是個農民工,除了力氣啥都沒有,你要是不嫌棄,從今後,你就是我妹子。”楊蕊一聽,頓時眉開眼笑,她衝青山甜甜地喊了一聲“哥”,青山覺得有點彆扭,笨拙地答應了一聲。

楊蕊把青山送回原處,臨走,她把一串鑰匙交到青山手裡,說:“哥,您和您的兄弟們可以直接搬到我的房子裡去住,一是幹活方便,二呢,也權當給我看房子了。”有了這些話,青山知道,楊蕊真拿自己當親哥了,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中,一下多了個妹妹,他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當天下午,跟房主交完工,青山開上他的舊皮卡,把自己的隊伍拉到了楊蕊的房子裡。

吃過晚飯,青山就把自己跟楊蕊的故事告訴了兄弟們,最後他說,這個活也算是咱們自家的了,所以不但要用心,還不能怠工,今晚我們就要加班,先把這木地板給拆了。說幹就幹,一家人都各自拿好工具,忙活起來。

兄弟們當中,有個叫小江的,他拿著一把鉗子,在客廳的一個牆角處開始動手拔地板上的射釘。當他取下兩塊木地板時,一下愣住了,在木地板下面的龍骨框架中,露出了一個黑色公文包,看樣子時間已經很久了,上面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小江覺得十分好奇,順手把公文包拎了出來,掂在手裡,覺得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頓時驚叫道:“我的媽呀!哪來的這麼多錢?!”

2. 不義鉅款

小江一聲驚叫,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紛紛圍攏過來。青山急忙走過來,從小江手中拿過公文包,往裡一瞧,心頓時“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公文包裡面,裝著滿滿的一包錢,一沓沓的,全是嶄新的百元大鈔。青山把錢全都掏出來,放到桌子上數了數,整整二十萬。

大夥兒圍著錢,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麼辦。許久,小江衝青山說:“大哥,這些錢是我們找到的,就應該是我們的!”聽小江這麼說,大夥兒又把目光落到青山臉上。青山看看錢,又抬頭看看兄弟們,最終搖搖頭說:“這些錢不是我們的,也不會是楊蕊的,應該是前房主的,我們應該想辦法還給人家。”

青山話音剛落,小江又叫道:“大哥,這可是二十萬吶!我們這些兄弟,拼死幹上兩年,也賺不了這麼多,再說了,你看看這包,上面全是灰塵,說不定人家早就忘了,或者根本沒拿這些錢當回事兒。”沒等小江說完,青山衝他罵道:“放屁!是孩就有娘,是錢就有主,誰都別再廢話,明天就想辦法,把這些錢還給人家。”

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都知道青山的脾氣,除了小江一臉的不樂意外,其餘的人都散開,幹自己的活去了。青山再次拿起公文包,裡裡外外翻看了幾遍,發現裡面有隔層,他伸進手去一摸,從裡面掏出一張字條,小江見了急忙把頭湊過來,開口唸道:“紀委領導:我今天收了二十萬,實在是萬不得已,這筆錢,我一分未動,就算是先預存在我這裡,等時機一到,我會全部上交,並向組織說明情況。2005年2月16日――趙志堅”

一讀完字條,小江忍不住驚喜說:“大哥,這些錢原來是貪官的贓款呀,就是我們分了,諒他也不敢找我們來要!”小江一嚷嚷,所有的人又都停下手中的活,圍了過來,一臉期待地望著青山。青山再次搖搖頭說:“就算這些錢是贓款,那這個趙志堅也不一定是貪官,從這字條上可以看出,他是想自首的。”

青山剛說完,小江嘴一撇說:“大哥,你太天真了,你也不看看時間,都快五年了,他要去自首早該去了,我看他是老鼠藏糧食,藏多了忘記地方了。”小江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大家紛紛插嘴,表達著對這些錢的渴望。青山看看眼前這些兄弟們,都是缺錢花的主,最終,他還是搖搖頭說:“要是像小江說的那樣,這些錢就屬於公款,應該上交國家的!”

青山還沒說完,小江又叫嚷道:“我說大哥,國家有的是錢,多得用叉車叉,不在乎這點錢!你還是先想想我們自己吧,我要蓋房子娶媳婦,沒錢!還有這些老大哥們,哪個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幫人等著養?還有你……”沒等小江說完,青山已經揚起巴掌,“啪”一聲,甩在他臉上。小江捂著臉,怒視著青山,青山指著他罵道:“不爭氣的東西,啥時候眼裡只剩下錢了?你也不想想,我們要是把這些錢分了,能對得起你二哥嗎?!”

聽青山提到二哥,小江低下了頭,青山轉過臉對大家說:“這些錢,誰也別再惦記,還有,這件事誰也不能對外人講,像這種事,弄不好會惹禍上身的!”

第二天,吃過早飯,青山把小江喊過來,遞給他一個黑色方便袋,說:“這是那二十萬,放在我們這裡也不安全,我讓剛子陪你,先找家銀行存上,回來後把銀行卡交給我。”

小江接過方便袋看了看,裡面裝著一件工作服,再掂掂分量,沉甸甸的,就知道里麵包著那些錢。青山又把剛子喊過來,這個剛子,長得鐵塔一般,渾身肌肉疙瘩,這要是遇上劫匪,說不定真能用上。青山向兩個人交代了幾句,眼看著他們走下樓,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楊蕊的電話。

楊蕊很快就趕來了,她一進門就問:“哥,您心急火燎地找我來,到底有什麼急事呀?”青山呵呵一笑說:“其實也沒什麼急事,我就是想問問你,你認識這房子的前房主嗎?”楊蕊愣了一下,急忙搖頭說:“我跟他不熟,只是在買房子的時候,通過中介公司見過幾面。”青山撓撓眉毛說:“那你還能聯繫到他嗎?我想跟他見個面。”楊蕊一聽,一臉疑惑地問:“哥,您跟他素不相識,找他有什麼事?”

像這種事,當然不能讓楊蕊知道,見青山支支吾吾說不明白,楊蕊更是好奇,纏著他非說明白不可。最後,青山只好說:“妹子,不是哥不願跟你說,是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

青山說得神秘,楊蕊更覺得好奇,她答應青山,一定想辦法幫他聯繫,讓他等自己的電話。楊蕊走後不久,青山正忙著拆頂燈,房門突然“嘭”一聲被撞開,剛子衝進來,喘了幾口粗氣說:“大哥,不好了,小江他、他帶著錢跑了!”

聽剛子一喊,青山差點從腳手架上掉下來,所有的人都圍過來,問剛子怎麼回事,剛子捶了捶胸口,說了事情的經過:他跟小江提著錢,走進一家銀行,誰知這家銀行很忙,辦理業務的人排起了長隊。他倆取了號,在等著叫號的時候,小江說要到外面的公廁裡方便一下,讓他坐在那裡等,免得被越了號。小江說完,提著錢就出去了,剩下他坐在那裡,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他急忙跑出銀行,衝進公廁裡一看,哪裡還有小江的影子。

剛子說完,青山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撥打小江的手機,果然,裡面傳出關機的提示音。青山衝兄弟們吼道:“你們還愣著幹啥?還不快去車站碼頭,把那個混小子給我截回來!”

3. 正邪較量

小江是青山一個奶奶的弟弟,今年剛剛二十歲,雖然跟著青山在外闖蕩了幾年,但社會經驗還少,現在青山最擔心的是,他帶那麼多錢在外面,會不會有危險?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他以為是小江打來的,急忙掏出來一看,顯示的卻是楊蕊的號碼。

青山預感到,楊蕊這次打電話來,肯定是關於前房主的事,他猶豫了半天,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果然,楊蕊說她通過中介公司,已經找到了前房主,人家同意跟他見面,他現在就可以到小區門口,有輛黑色君威在等他。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青山已經是騎虎難下,他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小區門口,果然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看到他出來,轎車的窗玻璃落下來,一個戴墨鏡的中年男子衝他擺擺手。青山快步走上前,打開車門,鑽了進去。

墨鏡男西裝革履,氣宇不凡,他上下打量了青山半天,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口氣問:“您急著找我有什麼事?”青山沒直接回答,他反問道:“你就是趙志堅?”墨鏡男一愣,然後點點頭,青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他。

青山看不到趙志堅的眼神,他只好緊盯著墨鏡片說:“我在你的老房子的木地板下面,找到一個公文包,裡面有二十萬塊錢,還有一張……”青山話還沒說完,趙志堅已經變了臉色,他瞪著青山顫聲問道:“你、你想幹什麼?!”

五年前,趙志堅剛當上石油管理局稽查大隊的大隊長,一天晚上,他家裡突然有人來拜訪,來者是兩個一身流氓氣的年輕人,他們把一個公文包放到茶几上,直截了當地告訴趙志堅,包裡有二十萬,是他在煉油廠的股金。趙志堅很清楚,作為政府官員,是不能入股任何企業的,他也從沒拿出過一分錢,去參任何企業的股。面對這筆蹊蹺的股金,他一口就拒絕了,誰知來者不善,他們冷冷地對他說,這些錢,如果你不收,我們回去無法交代,再說了,你們局裡所有科級幹部都收了,憑什麼你不收?想退可以,那你直接退給你的局長吧!

兩個人扔下錢跟話就走了,剩下趙志堅守著一包錢發矇:這可是二十萬吶,要是被紀委發現,夠判刑的了。經過一夜的思想鬥爭,他覺得還是把情況告訴局長的好。第二天,他來到局長辦公室,沒等他開口,局長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似的,急忙衝他擺手,示意他別說話,然後藉口開會,趁機溜了。後來,他從另一個科長的口中得知,這筆錢是一傢俬人煉油廠老闆給的,這個老闆,有很深的黑社會背景。最後,那個科長嘆口氣,告誡趙志堅,這些錢,我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他們用這些錢把我們綁在一起,我們就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其實,趙志堅也曾想過把錢上交給紀委,但轉念一想,這一交,不但得罪了局長,連所有的同事都得罪了,說不定還要得罪黑社會,這要是搞不好,不但自己的前程毀了,連自己的生命安全都難保證。就這樣,這筆錢成了燙手山芋,他要不得也交不得,最後,他想了個自以為聰明的辦法:寫張字條,連同那二十萬放在一起,以防萬一東窗事發,也好拿出來幫自己脫身。

現在的趙志堅,已經成了局長,當年的局長,則已經成了市長。五年前,是他親手把公文包藏在木地板下面的,也不知是忙昏了頭,還是二十萬對他來說已經是微不足道了,在搬家時,他竟然忘了取走,現在經青山一提醒,他一下就想起來了。

趙志堅以為,青山拿到他的罪證,肯定是來勒索自己的,所以嚇出一身冷汗。其實,青山只是有點好奇,從字條上可以看出,當初趙志堅受賄,是有苦衷的,而且他還有自首的意思,這樣看來,他本質上還是不錯的。青山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勸趙志堅去自首,如果他不肯,就用手中的證據逼他去。

趙志堅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對青山說:“說吧,你想要多少錢?”趙志堅的話,雖然早在意料之中,青山還是覺得有點失望,他搖搖頭說:“今天來找你,我不是為了錢!”青山的話,倒是出乎趙志堅的意料,他一臉不可置信地道:“你不為錢,那想幹什麼?!”

青山語氣堅定地說:“我要你去自首!”趙志堅一下愣住了,許久,他衝青山冷笑道:“我自不自首,管你什麼事?你個打工的,不就是為了錢嘛!廢話少說,那二十萬我不要了,把字條還給我!”

趙志堅以為,自己提出的這個條件,青山肯定會答應的,最起碼也會考慮考慮,誰知青山想都沒想,就連連搖頭。趙志堅以為青山嫌錢少,於是瞪了他一眼說:“你別以為手裡拿著那張字條,就能把我怎麼樣了,實話告訴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青山突然扭過頭,問趙志堅:“你有老婆孩子嗎?”趙志堅看都不看他一眼,氣呼呼地說:“有!”青山又問:“那你的父母還健在嗎?”趙志堅扭過頭,看了看他,不耐煩道:“我父母好著呢!你到底想幹什麼?!”青山盯著趙志堅說:“你也別跟我講條件了!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以後,就這個時間,我帶著你那二十萬,還有那張字條等你!如果你到時候沒有來,我會親自把東西交到反貪局的!”

青山說完,推開車門下了車,趙志堅見狀,有點急眼了,他急忙鑽出轎車,衝青山喊了幾聲。青山頭也不回地走進小區大門,趙志堅又氣又恨,他衝青山的背影惡狠狠地罵了幾句,轉身鑽進車內,一溜煙跑了。

晚上,出去的兄弟們都回來了,青山見他們個個垂頭喪氣的,就知道沒找到小江。青山嘆口氣說:“明天一早我要回趟老家,錢讓小江拿跑了,我得想辦法給人家湊齊了!你們幾個就多費點心,不能給楊蕊耽誤了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年齡最大的一位說:“我說青山,你家的情況我也知道,你到哪裡去搞這麼多錢?你老婆還有病,孩子還要上學,老人還等你拿錢回家養呢!”

青山搖搖頭說:“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回去該借就借,借不到就把房子糧食賣了,反正這二十萬,三天之內一定要給人家湊齊的!”眾人還想開口相勸,青山衝大家擺擺手說:“你們什麼都別說了,我拿定主意了!”

這時,剛子看了青山一眼,低下頭低聲說:“大哥,我說了你可別怪我!其實、其實小江他帶著錢沒走遠,就在樓下的一個小旅館裡。”剛子的話,讓大家都瞪大了眼,青山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剛子低聲嘟囔道:“其實小江也沒啥壞心眼,他這樣做,就是為了讓你死了還錢的心,好讓弟兄們多分點錢!”

剛子帶著青山闖進小旅館時,小江正在抽悶煙,看到青山進來,就知道事情敗露了,他恨恨地看了剛子一眼,低聲罵道:“叛徒!”青山揪住小江的脖領,小江揚起臉說:“大哥!你打我吧!”青山看了他半天,突然把他抱在懷裡,滿眼淚水說:“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會為了錢,把哥往火坑裡推的!”4. 雙重考驗

找到小江,青山又有了底氣,回到住處,他向小江問那二十萬,小江嘟囔了半天,極不情願地掏出一張銀行卡,交到他手裡。就在這時,青山的手機又響了,他掏出一看,是楊蕊打來的。楊蕊在手機裡說,自己就在樓下,有要緊事,要他出來一趟。青山隱約感覺到,這次楊蕊約他出去,很有可能與趙志堅的事有關。果然,他一鑽進轎車,楊蕊一副哭腔說:“哥,您到底拿了人傢什麼東西呀?快還給人家吧,要不然,我這房子可就買不成了!”

接下來,楊蕊告訴青山,別看她現在裝修這房子,其實房產還沒過戶呢,人家房主說了,東西是不小心落下的,就應該還給人家!如果不還,就不跟她過戶。最後,楊蕊說:“哥,您知道這房子比以前漲了多少錢嗎?如果這房子買不成,恐怕這輩子都買不起了!”

看著楊蕊急得快哭了,青山對她說:“你先彆著急,聽我給你講個故事。”楊蕊一聽,更急了,她差點哭出聲來:“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講故事?!”

青山沒接楊蕊的話,自顧自講道:“在我們農村老家,有個老太太,她從年輕時就守寡,拼死拼活把兩個兒子拉扯成人,不過最令她驕傲的,是她的二兒子,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城裡,還當上了官。突然有一天,老太太的二兒子被抓了,原因是貪汙受賄,被判了十五年。事發後,老太太的二兒媳變賣了所有財產,還不夠上交國庫的,她一氣之下,丟下孩子一個人跑了。剩下老太太抱著孫子,整天就知道哭,誰勸都不聽,最後,把眼睛都哭瞎了。”

楊蕊在一邊聽得出了神,她問青山:“哥,這個故事跟您有關吧?”青山點點頭,臉色凝重:“你猜對了,那位老太太就是我娘,那個貪官就是我二弟。”楊蕊急忙低下頭,低聲說:“您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

青山看到楊蕊變了臉色,心中明白了幾分,於是又說道:“其實,那個故事我還沒講完,我二弟被抓以後,我們才知道,他在外面偷偷包養了一個女孩,那個女孩很天真,還為他懷上了孩子;後來,我二弟媳知道後,帶人找上門,把那個女孩一頓猛打,竟然把女孩肚子裡的孩子給活生生打下來了,再後來,女孩也瘋了。”

青山還沒講完,楊蕊已經臉色蒼白,趴在方向盤上,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原來,她就是趙志堅在外面偷偷包養的,趙志堅向他老婆撒謊,說房子賣了,其實是偷偷留給了楊蕊,因為楊蕊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趙志堅還向她發誓,等她生下孩子,就想辦法跟他老婆離婚,然後名正言順地娶她進門。剛才青山所講的,就像是在說她自己的事,想想那個女孩的下場,楊蕊忍不住哭起來。

其實從一開始,青山就有點懷疑趙志堅跟楊蕊的關係,給楊蕊講這個故事,也只是想試探試探她,她這一哭,一切都明瞭了。

現在青山明白了,今晚楊蕊來找自己,肯定是跟趙志堅商量好的,想利用他們倆的感情,把趙志堅的罪證騙過去。楊蕊也知道事情露了餡,急忙拿過紙巾,擦了擦淚,一臉羞愧之色。

青山語重心長地對楊蕊說:“妹子,你拿我當哥,我也沒拿你當外人,聽哥一聲勸,儘早離開那個趙志堅,你也不想想,他連個名分都不能給你,還能指望他給你好日子過嗎?!”

青山話音剛落,後車門突然被打開了,一個人鑽了進來,他心中一驚,急忙回過頭一看,竟然是趙志堅。趙志堅把手中黑色提包扔到青山的懷裡,一副命令口氣:“這是三十萬,再加上那二十萬,五十萬換那張字條,總該行了吧?!”

青山看了看懷裡沉甸甸的包,一抬手,又扔到趙志堅的懷裡說:“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我要是為了錢,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了,我還是那句話,你必須去自首!”

趙志堅一下呆住了,許久,他衝青山咆哮道:“你以為你是誰,中紀委的嗎?!我倒是想去自首,但那可能嗎?!我這一去,會牽扯出多少人你知道嗎?黑道上的白道上的,哪個都能要了你我的命!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個打工的,不稀罕錢,卻來裝什麼青天大老爺,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趙志堅因為激動,臉變得有點猙獰可怖,青山卻一臉坦然地說:“國家政策我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說的那些話全是藉口,我就不相信,還有國家跟法律管不了的人!”

趙志堅怒目瞪著青山,青山也不示弱,兩人僵持了一會兒,趙志堅一把推開車門,拎著包罵罵咧咧地下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楊蕊看著青山,紅著眼怯生生說:“哥,他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也不容易,看在我的面子上,您就放過他吧!再說了,五十萬對您來說,也不少了,有了這些錢,您的後半輩子都有依靠了!”

青山皺著眉,看著楊蕊說:“妹子,你咋就還不明白,像他這樣,被抓是遲早的事,你應該勸勸他才對;我拿了他的證據沒上告,是在給他機會,我不想看到一大家子人毀在他一個人手裡!”

青山說完,打開車門下了車,這時,夜色已深,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楊蕊呆了一會兒,只好發動車子,駛出了小區。5. 逃出魔窟

看著楊蕊開車離去,青山爬上樓,剛一進門,就聽“嗚”一聲,一根橡膠棍迎面向他撲來,重重地砸在他的頭上,他覺得頭“嗡”一聲,一個跟頭栽在地上。青山知道自己遭了黑手,他掙扎著站起來,使勁搖了搖頭,才看清楚屋內的情形:一群小年輕,有的手持砍刀,有的手拿橡膠棍,個個滿臉兇相,再看小江他們,被一根細尼龍繩捆綁在一起,嘴巴里還被塞了東西,蜷縮在客廳的一角。整個房間內,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他們的衣物被褥,被撒了一地。

看到青山站起來,一個胳膊上刺著青龍的光頭走過來,抬腿就是一腳,正好踹在他的胸口,青山就覺得胸腔內翻江倒海般地疼,他一個趔趄,又摔倒在地板上。光頭上前一步,雙手抓住青山的衣領,把他從地板上拎起來,衝他惡狠狠地罵道:“你他媽的找死呀?今晚如果不把東西交出來,老子就弄死你!”

光頭使了個眼色,上來兩個頭髮染成五顏六色的雜毛,開始搜青山的身,他們渾身搜了個遍,連內褲跟鞋襪都沒放過,竟然一無所獲。光頭見狀,上前揪住青山的脖領,揚起手,狠狠地扇了他幾巴掌,一絲鮮血順著青山的嘴角流下來。青山倔強地仰著頭,怒視著光頭他們。

看到青山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光頭也是一愣,他抬起手還想打,突然想起趙志堅對他說的話:這位可能有病,或者是缺心眼,對待他,不能用常規辦法。

想到這裡,光頭回頭看了看小江他們,然後衝他那幫手下說:“好好地伺候伺候他們幾個!”

光頭說完,上來好幾個,他們手拿橡膠棍,搖頭晃腦地走向小江他們。再說青山手下的這幾個兄弟,平時只知道老實巴交地幹活,哪裡見過這種暴力場面,有兩個年齡大點的,渾身抖成一團,尿都順著褲腿流下來了。

青山一見,慌了手腳,他急忙對光頭說:“別難為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東西是我藏的,不過剛才我的頭捱了一棍,現在一個勁疼,讓我好好想想,到底藏哪裡了。”聽青山這麼說,光頭樂了,他拍拍青山的肩膀說:“這就對了!你如果早這麼懂事不就好了嘛!看把我們搞得跟他媽的黑社會似的!”

青山抱著腦袋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對光頭說:“不行!我還是想不起來,要不這樣吧,你們給我點時間,到時候我一想起來,就把東西給你們!”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青山,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咬著牙說:“你他媽的在耍大爺吧?!”

青山疼得齜牙咧嘴道:“不騙你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把我帶走,只要我一想起來,就告訴你們!”光頭想了想,最後點點頭,指著小江他們對青山說:“你看好了,要是你交不出東西來,你的這些兄弟們就只能綁在這裡,大小便都拉在褲子裡,連一口水都別想喝上,老子不怕你耍心眼!”

光頭說完,轉身走出房間,兩個雜毛架住青山,把他拖下了樓。樓下,停著一輛越野車,光頭爬到駕駛位置上,倆雜毛打開後車門,把青山塞進車,然後一邊一個,把他緊緊地夾在中間。越野車啟動後,光頭回過頭罵倆雜毛道:“你們兩個蠢貨!不知道給他蒙上眼嗎?!”一個雜毛聽了,急忙伸手撩起青山的夾克,罩在他的頭上,青山眼一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越野車開了很長時間,最後停住了,青山被拽下車,光頭吩咐了兩個雜毛幾句,然後開著車走了。青山被兩個雜毛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一段時間,最後,他聽到一陣開門聲,就覺得屁股上捱了重重的一腳,然後一個趔趄,趴到地上,一陣鎖門聲後,四周變得靜悄悄的了。

青山把罩在頭上的夾克扯下來,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瞭解四周的環境,只好就地坐著,掏了掏全身的口袋,發現手機沒了,他想,肯定是被光頭的人拿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山突然聽到一陣開門聲,他一個激靈坐直身,果然,房門被輕輕地推開了,一個人影閃進來,藉著手機屏幕的微光,低聲喊道:“哥!您在哪裡?”青山一下就聽出來了,來人是楊蕊。

青山急忙站起身說:“妹子,我在這裡呢!”聽到青山的聲音,楊蕊顯得很興奮,她一把拉住青山的手說:“哥,我把他們支開了,您快跟我走!”

楊蕊說完,拉起青山就往外走,青山的心頓時“突突”地跳個不停。兩個人手拉著手,躡手躡腳地走過一個黑暗擁擠的地下走廊,又爬了兩層殘破的樓梯,終於看到了楊蕊那輛紅色轎車。兩個人打開車門,一頭鑽了進去,只聽“嗚”一聲,車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車子開出很遠,兩個人回頭望了望,沒發現有追蹤的車輛,他們同時鬆了口氣,楊蕊拍拍胸口說:“可嚇死我了!”青山一臉感激地說:“放了我,你怎麼向趙志堅交代?”

青山話音剛落,楊蕊眼淚又落下來了,她輕嘆一聲說:“哥,昨天聽了您的話,我如夢初醒,我想好了,跟他一刀兩斷!”青山點點頭說:“你想開了就好,你還這麼年輕,靠誰也不如靠自己。”

楊蕊擦了擦眼淚,一臉悽哀說:“哥,您救了我一命,這回算我報答您的,這次得罪了趙志堅他們,我在這個城市是呆不下去了。”

楊蕊說完,禁不住又要流淚,青山見狀,急忙說:“妹子,你也別哭,還有哥我呢,只要我們拿著證據,到反貪局告發他們,我就不相信,就沒有人管他們了?”楊蕊止住了哭,問:“哥,那些證據您放在哪裡了?安不安全呀?”

青山嘿嘿一笑,說:“妹子,你跟哥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也不騙你,那張字條跟銀行卡,我早就快遞給省城的一個朋友了,你現在就開車帶我去省城,只要拿到字條跟銀行卡,我們就去反貪局告發他趙志堅。”

楊蕊一聽,一臉驚慌說:“這麼重要的東西,您交給別人保管,不會有什麼意外吧?”青山笑著搖搖頭說:“絕對不會,那個朋友跟我,也是生死之交!”6. 如此結局

楊蕊開著車,行駛在通往省城的高速路上,她扭過頭看看青山,他已經由於勞累過度,靠在車座上睡著了。楊蕊從車後視鏡中,看到了一輛黑色君威,還有一輛越野車,正不近不遠地跟在她身後。

原來,昨天晚上的一切,只是趙志堅導演的一齣戲,他見青山刀槍不入,只好利用楊蕊,假裝放跑青山,然後等他拿出罪證,就動手搶。楊蕊的車上,早就安裝了全球定位系統,而且她跟青山的對話,也早通過竊聽裝置傳給了趙志堅。此時,趙志堅通過手機對越野車裡的光頭說:“你們聽好了,只要看到他把東西拿到手,你們就衝上去,不管死活,一定要把東西搶回來,當場銷燬!”

楊蕊把車開下高速,她推了推青山,小聲問道:“哥,省城到了,你的朋友在哪裡呀?”青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直身子往窗外看了看,然後指揮楊蕊,左拐右拐,在省城裡轉了半天,最後,車子開到了省反貪局門口。

楊蕊一看到反貪局的牌子,當時就變了臉色,青山讓她把車子開進去,她卻渾身發抖,最後竟然熄火了。楊蕊顫聲說:“哥,我們還是回去吧,我們市裡也有反貪局,還是到那裡去告趙志堅吧。”

青山伸手把車鑰匙拔下來,盯著楊蕊說:“妹子,你不想想,就趙志堅的勢力,我們市的反貪局還信得過嗎?你也別再騙我了,其實我早看出來了,在金錢面前,救命之恩也算不了什麼。”

看到楊蕊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青山嘆口氣說:“還記得上次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嗎?其實我是騙你的,我二弟沒坐牢,相反,他就是省反貪局局長,當時我編故事騙你,是為了給你提個醒,可惜我的一番好心,你沒當回事。”

原來,青山早就通過手機,把趙志堅的情況告訴了他二弟,也就是省反貪局偵察科的科長高峰,青山對高峰說,希望給他三天時間,也算給趙志堅一個機會,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說服趙志堅去自首,這樣,也算挽救了一個家庭。

作為省反貪局長,高峰深知大哥的處境危險,他堅決不同意青山的做法,最後,哥倆達成協議,在這三天時間內,哥倆保證二十四小時開機,如果青山的手機打不通,就說明他有危險了。

所以,在自己跟兄弟們被囚禁以後,青山並不害怕,他早把楊蕊房子的地址告訴了高峰,只要高峰打不通自己的手機,他一定會想辦法,把小江他們救出來,事實上,小江他們已經被解救出來了。

此時,楊蕊已經是泣不成聲,青山盯著她說:“還有,我給你講的那個故事,也不全是假的,那個哭瞎眼的老孃,還有瘋了的女孩,都是真的,那個案子,是我二弟親手破的,故事也是他給我講的,在講這個故事時,我二弟滿眼是淚!對了,直到現在,趙志堅他還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窮打工的,卻不稀罕錢。其實他不知道,我二弟是全國十佳檢察官,他是我們村最大的驕傲,我這個當大哥的,怎麼會為了錢往他臉上抹黑呢?!”

青山說完,抬起屁股,揭開座套,伸進手去,從車座與車座後背之間的狹小縫隙中,掏了半天,掏出一個軟包煙盒,從煙盒中,他抽出一張銀行卡,還有一張紙條。楊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萬萬沒想到,這麼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在她的眼皮底下。

青山拿著字條跟銀行卡,對楊蕊說:“還記得上次嗎?你把我找來,說趙志堅的事,當時我就覺得,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我身上很不安全,所以我動了心眼,就把這些東西塞進了你的車座縫裡。”

青山說完,把手中的鑰匙扔在車座上,打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反貪局大門。楊蕊呆了一會兒,打開車門,衝他大喊道:“哥!”青山轉過身,衝她搖搖頭。

這時,一輛黑色君威跟一輛越野車,就停在反貪局門口的不遠處,在車上,趙志堅跟光頭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青山走進反貪局大門。在耳機中,趙志堅早就聽到了楊蕊跟青山的談話,他現在才明白,不是青山缺心眼,而是自己的心上多了一個眼,一個貪得無厭的錢眼。

趙志堅趴在方向盤上,五內如焚,他已經感到車外的陽光,離他越來越遠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