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 1985年初夏瀋陽足球迷的不眠之夜
摘自老《球報》
當時遼寧省唯一成立球迷協會的大連球迷們一看勢頭不對，將唯一的“會旗”悄然捲起，放在腳邊的水泥地上。沒有喊聲，沒有歌聲，甚至沒有大聲說話的聲音。18000名球迷在一片寂靜中等來了令人心焦的那聲長笛。
遼寧隊已是背水一戰，再負出線無望。精工隊先勝一場，逼和就是勝利。
開戰之後，香港精工隊果然採取了穩固防守的策略，在門前組成一道堅固的防線，逼搶十分兇猛，並尋找機會大快速反擊。
在90分鐘的比賽李，遼寧隊打得十分積極主動，明顯佔據了場上優勢，全場射門次數比對手多16次。但運氣太壞，一球未進。精工隊全場僅有三次射門機會，卻牢牢抓住了機會。
比賽進行到第55分鐘時，精工隊在中路距球門17米處獲得罰直接任意球機會。
老將許建平臨時從大連隊調回擔當門將。
精工隊8號邦迪永右腳外腳背踢出一記角度並不算刀，力量也不算大的“香蕉球”。皮球劃出一道弧線，飛掠人牆，直直地鑽入左側網窩。大概是人牆擋住了許建平的視線，也可能是邦迪踢得很巧，總之許建平沒摸著那隻皮球。
行家評論說，遼寧隊輸在進攻過多打中路，而忽略了兩翼的進攻，沒能把對方密集的防線拉開、拉散，而是硬往人堆裡扎。
球迷的反應呢？
整個觀眾席上像是坐著聾啞學校的學生。從始至終沒人喊，沒人揮小旗，沒人罵，沒人叫。
大家都靜靜地坐著。全場極靜，只能感覺到人們在沉重地呼吸和嘆氣。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可怕的沉默的初夏之夜。當時我只有一個感覺，彷彿有一口巨大的黑鐵鍋扣在體育場上空，它像個大怪物，只要有人喊叫，它就會毫不客氣地壓下來。
比賽結束的哨聲一起，精工隊的球員們頓時歡呼雀躍。有人想想觀眾致意，但立刻被保安人員制止，在短短的幾分鐘李，在重兵保護之下，精工隊全體人員迅速地由北門區退場。在保安人員用身體組成的通道間橫穿馬路進入中山公園南門，然後由中山公園北門，登上等候在那的空調大巴士，沿著和平大街一溜煙地向北邊的鳳凰飯店駛去。
這一整套的“撤退計劃”顯然是經過周密安排的。精工隊安全返回下榻的鳳凰飯店時，體育場的球迷們才慢騰騰地擁擠著從各個出場口湧出。
負責保安的頭頭們此時長出了一口氣——一切正常。
撤！
事實上大部分的球迷還是在家看的電視轉播。
球迷們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嗅覺，他們預感到“5·26”之夜不會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這與東北球迷的性格相悖。
住在鐵西區和皇姑區的球迷從西邊和北邊向體育場湧來，瀋河區和大東區的球迷從東邊東北方向體育場集中。
最後從四面八方來的球迷與體育場內退出來的球迷在距體育場500米處的中華劇場外自然匯合。
據目擊者說，此時的人數超過了在體育場內看球的人數，約2萬餘人。
此時已是比賽結束後一小時之後。
保安人員已在半小時前撤退完畢。
初夏的夜風一吹，球迷們從一小時前惡夢般的沉寂中甦醒過來。
有哭的，有罵的，有喊叫的，有爭論的，有評議的，有眼珠子憋溜圓說不出話來的，有使勁往地上啐唾沫的……
球迷們在為中國的足球擔憂。也在為遼寧隊在本土作戰竟以一球敗北而深深的懊惱。
幾乎所有的球迷都有一種共同的感覺。胸口堵著一團汙濁的惡氣，這股惡氣頂得人上下不通，腦袋發漲。
中華劇場門前的馬路堵塞了，3路無軌電車被憋了好 幾輛。人越聚越多。
與這一切甚不協調的是中華劇場二樓傳出的音樂聲和忽明忽暗的燈光。一對對男女舞興正濃。
這是星期日之夜，這裡正舉行營業性舞會。
“中國隊都輸了你們還他媽跳舞？”
“你們是中國人嗎？”
“砸這些臭舞痞子！”
一聲怒喝，雨點般的石頭瓦塊向二樓玻璃窗襲去。
隨著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咒罵亂成一團。
舞伴們衣冠不正，神色驚恐地逃出舞廳，落荒而去。
球迷們有點開心了。
據現場目擊者說，最後退出舞場的是一位身著連衣裙的年輕女子。該女子大概是大掃雅興，十分憤怒。邊走邊罵“臭球迷，無賴！”
忽啦一下，頓時有五六個人將其圍住，口中亂罵“臭舞痞子”、“小馬子”。隨後有人動手動腳（可以用推、搡、摸、拽等動詞來描寫）。但目擊者說，絕沒有扒光她的衣服，這是訛傳。
這一場有異性加入的小鬧劇很快被更加巨大的譁響沖淡（大概此時那女子趁機逃之）。有人向中華劇場正廳的大玻璃門、窗投擲石塊。9塊玻璃被打碎（這是筆者在事件平息之後一小時趕到現場親自計算的）。
“這還有個‘精工’！”有人大喊。大家望去，原是中華劇場對過的一家修錶店前掛有專修“精工”的招牌。
石雨頓時改變了方向，襲向“精工”錶店，櫥窗門臉立即面目全非。與錶店鄰近的幾家店鋪也大沾其光。
有人將3路無軌電車的“大辮子”從電纜線上拉下來。整條街道的交通堵塞了。車上的乘客紛紛逃下車。有人向電車玻璃投來了石頭。
3路電車調度室的人說，至少有6輛電車遭到襲擊。
一名交通警察騎著摩托車趕來疏導交通，被圍在當中，有人一把摘下他的“大沿帽”像擲飛碟一樣飛將出去，在路燈下劃出一道弧線，沒入黑暗之中。他顧不得揀帽，一腳踩著油門，掛擋，衝出人群，不知去向。
這番大鬧足有半個小時。
市公安局沒料到球迷們會“後返勁兒”。得到情報時，很難在短時間內調集力量。
最先得到命令並立即趕往出事地點的是市公安局和平分局中隊的20餘人。
“警察來啦！”
這一聲喊，眾人頓時像波到沙堆上的水，散得極快。
這一大群人很快化成了幾個小群，向城市的四面八方散去。
據說這些小的群體在散去的路上還有破壞行為，但已是強弩之末。
有人說“5·26”之夜至少有十幾人被拘留。有人說比這個數多，有人說沒這麼多。
但“暴力”發生時警方沒在現場卻是事實，無法確認誰是“暴徒”。
有球迷說，事發第二天體育場大牆下的“球迷之角”裡混進了便衣警察。“老便”們根據聽到的消息，拘留了幾個人，但最後也還是不了了之，大概是證據不足。
把這篇小文獻給讀者，算是對“5·26”之夜的補記和追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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