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月入一萬,但我只敢說兩千」

頸椎不太好的原因,我每隔一陣子都會去家附近的盲人推拿店。

一來二往,跟店裡的幾位師傅都成了熟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我來了。

他們是那種很開朗很健談的性格,熟悉之後,什麼都會跟我聊,奇聞逸事,感情狀況,甚至是收入情況。

我最熟悉的那位師傅告訴我,他每個月的收入在一萬元左右。

怕我不信,他還蠻可愛地算給我聽:

推拿費用是一個小時80元,每推拿一位,他可以得到40元的提成,生意好的時候,一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積少成多,薪水也就步入了萬元俱樂部。

累歸累吧,從他語言中,還是能感覺到小自豪的,一個孤身闖蕩的異鄉人,眼睛幾乎看不見,靠著雙手勤勞致富,真的很棒啊,不少辦公室的白領都拿不到這個薪水呢。

可是他說:“這是你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麼,我才告訴你我月入一萬,面對我老家親戚朋友的盤問,我只敢說月入兩千。”

“我月入一万,但我只敢说两千”

為什麼呢?怕他們向你借錢嗎?我滿臉疑惑。

他說不是,我是農村來的,在我們那,殘疾人就等於廢人,我能自食其力,對他們來說已經是不可思議,如果知道我掙的比他們健全人還多,該說我閒話了。”

為什麼掙得多會被說閒話呢?他們應該佩服你才對啊,換做我,我才不瞞著,別人越是看不起我,我越要強大給他們看呢。

他無奈地說, 前兩年我掏錢幫父母重建了老家的房子,周圍的親戚朋友說什麼的都有,有說我在外面做電話詐騙的,還有人說我被老女人包養的,總之在他們眼中,殘疾人如果掙了大錢,都是不乾淨的。

後來我學聰明瞭,老家親戚朋友問我的時候,我把收入往少了說,把生活往慘了說,說的如他們所願,這之後,風言風語也就沒有了,他們反倒會鼓勵我要堅強要努力。我這不算撒謊吧,應該算一種自我保護,也是對我父母免於口舌的保護。“

我有些替師傅感到憋屈,問他為什麼不直言自己在大城市做推拿師傅,掙的是乾乾淨淨的血汗錢。

師傅笑了, 那怕是會越描越黑哦,我老家人沒見過什麼世面,一說到按摩,就覺得是色情行業。別說按摩了,就連美容和美甲他們都覺得是色情行業,之前過年在家,見親戚家的女兒十六七歲在家遊手好閒,我說我認識一個美甲店老闆,可以讓她去當學徒,學成出師了也是一門養家餬口的手藝,親戚愣是說這不正經不讓她學,現在十九歲,已經在老家生娃了,哎,不提也罷……”

聽師傅講完,也是挺感慨的。

只見過別人把收入往高了說,第一次見人往低了說,自己眼中扶傷止痛的中醫推拿,居然變成了不正經的行當。

市井之心真是微妙啊,他們可以鼓勵殘疾人加油變好,但是接受不了殘疾人變得比自己好;他們寧願讓少女早早嫁人生育,也不願意讓她掌握一門時髦的手藝。

整個價值觀,都是用那僅有的一點點認知構建起來的,自己知道的就是好的,自己不知道的就是不好的,殘疾人就該低人一等,年輕女孩去到大城市就會變壞,錢是評判價值的唯一標準……

所以才有了月入一萬隻敢說兩千的推拿師傅,有了自己還是孩子就有了孩子的少女媽媽。

這些年,“留在大城市”還是“回老家”的爭論從未停止,大城市有大城市的機遇和困難,老家有老家的安逸和煩惱,選任何一個,都是利弊共存,不分對錯。

我只是希望,那些最終選擇了大城市的年輕人,是因為夢想,因為追求。

而不是,因為老家實在回不去了。

巫小詩,青年作家,旅行體驗師,新概念作文大賽兩次獲獎,已出版《你是我的遊樂園套票》。文章首發在微信公眾號:巫小詩(ID:bywuxiaoshi)作者微博@巫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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