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愛的丑姑娘,餘生多指教」「這樣指教……」

“你當你現在還是堂堂右相府家的大小姐呢!如今你的父親不過是區區從六品小官兒,更受廢太子牽連,咱們一家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提心吊膽,生怕過了今日沒明日!這個時候,還容得下你這般任性妄為?!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兒抗旨,明兒咱們一家都得被綁去菜市口,掉腦袋都是前世積福,指不定君王一怒就是車裂凌遲!”

段如蘭被段夫人氣勢所壓,登時身子一跨,嘴巴一咧,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蘭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段夫人的聲音又軟了下來,她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膀,無奈又疲倦,“蘭兒,我知道是委屈你了,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萬貴妃正得意,怕是過不了多少時日,萬歲爺就會立萬貴妃的皇子做太子,咱們自然得謹慎安分,尤其是這個時候,難不得真是自掘墳墓嗎?”

“可是娘……”段如蘭絕望又悲愴,哭倒在了段夫人的懷裡。

……

把段如蘭哄睡著,都過子時了,段夫人紅著眼睛回了房,段承鴻也還沒睡,正披著衣服坐在床沿上發呆,聽著推門聲,這才回過神來,瞧著段夫人的模樣,他忍不住一聲嘆息:“那丫頭可想通了?”

段夫人抹著眼淚點點頭,一邊走過來在段承鴻身邊坐下,原本保養得宜的貴婦人,這幾個月心力交瘁下來,已經顯出老態了,她擦了把眼淚,頓了頓,哽咽著對段承鴻道:“實在太委屈了蘭兒了……”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自古成王敗寇,有什麼好說的。”饒是這麼說,段承鴻眼裡已滿是悔意了。

兩年前,廢太子的太子妃丁氏病故,他當時為了抱緊廢太子這條大粗腿,跑前跑後費勁了心力才讓當時之後十四歲的女兒和廢太子訂下了親事兒,只待女兒成年就能做這續絃太子妃,有了這樁婚約,他們段氏一門在也徹底在朝中站穩腳,這幾年他沒少因為這樁婚約得意過,誰想這冷不丁地竟出了這檔子汙遭事。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後日就是女兒出京的日子了,”段夫人嘆息道,“從前咱們為她準備了不少嫁妝,可是如今咱家都成這樣了……怕是連件體面的嫁衣都拿不出手,更是連個陪嫁丫頭都沒有,那孩子從小養尊處優慣了,氣性又高,往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啊……”

寂靜半晌,段承鴻沉聲道:“讓那叫阿醜的丫頭做陪嫁丫頭跟著蘭兒去寧古塔。”

“可是……她……”段夫人一臉驚詫,一邊忙得壓低了聲音,“可是那丫頭不是趙貴妃的人嗎?我可不放心讓她跟著蘭兒,指不定那丫頭怎麼禍害蘭兒呢。”

“我這些時日冷眼打量那丫頭倒不是陰狠之輩,最多也就是給趙貴妃通風報信罷了。”段承鴻道。

“那還了得?”段夫人急道,“有個耳報神在身邊日日跟著,那蘭兒的一舉一動可不都要傳到趙貴妃耳中?蘭兒的日子豈不是更艱難?”

“心愛的醜姑娘,餘生多指教”“這樣指教……”

“那又有什麼辦法?”段飛鴻一聲長嘆,一邊撓了撓灰白夾雜的鬢髮,一邊無奈地道,“趙貴妃這前腳才把她塞過來,後腳就催著萬歲爺讓蘭兒去寧古塔,這麼明顯顯的意頭,難道咱們要裝糊塗嗎?算了,由著她去吧。”

“趙貴妃這是……要確保蘭兒嫁給廢太子,讓這丫頭明目張膽地監視著,”段夫人倒吸一口冷氣,“她是要徹底將咱們段氏一門綁在廢太子的破船上,終生再也翻不了身!”

“你既是知道就好,”段飛鴻疲累地道,“事到如今,咱們也只有順著趙貴妃的意思來了,好歹能保住一家老小性命。”

段夫人的眼淚又下來了,嗚嗚咽咽地擰著帕子,又是一夜無眠。

翌日。

阿醜照舊天不亮就起來了,劈柴燒水做飯,足足忙活了一個時辰,阿醜歇了一個晚上的腰又開始痠疼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個子的緣故,她總是容易身子痠疼,而且還總是睡不夠,昨晚又抽了幾次筋,阿醜呲牙咧嘴了大半宿,這時候人都蔫耷耷的。

把做好的飯菜端進正堂,阿醜把飯菜給擺好,正要退出去的時候,卻被段飛鴻給叫住了。

“老爺,您叫我?”阿醜瞧著段飛鴻心裡很是打怵,自段飛鴻把她從延禧宮領回來之後,就沒給過她好臉色,阿醜知道人家討厭自己,也知道好賴,所以從不敢在正堂多待,侷促不安地問,“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段飛鴻打量著臉都要低到地上的阿醜,就一直直勾勾地盯著阿醜看,看了很長時間,直到阿醜的脖子都酸了,才聽到段飛鴻道:“明天你和小姐一道啟程出京。”

“啊?”阿醜大吃一驚,她自是一早就知道段如蘭是要嫁去寧古塔的,但是從來卻沒有想到這事兒和自己會有什麼關聯,當時也顧不上段飛鴻會不會更厭惡自己,忙得抬頭看向段飛鴻,“老爺……您這是什麼意思?”

段飛鴻原本還平靜的一張臉,被阿醜這麼一看,頓生出許多厭惡冷寂來:“怎麼?讓你這麼個醜丫頭做小姐的陪嫁丫鬟還委屈你了不成?”

是的,阿醜人如其名,挺醜,倒不是她天生長得醜,而是在去年宮裡起火,她救火的時候被火舌給舔著了,暗紅色的傷疤面積不算大,但是卻從右手腕一直蜿蜒到了脖子,連下巴都有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傷疤,阿醜也就此得了這麼個名字。

“不不不委屈……”阿醜忙不迭擺擺手,頓了頓一邊搖著頭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段飛鴻懶得跟她再多言,一邊揮著手趕阿醜出去,頓了頓,又皺著眉看著阿醜洗的發白的粗麻袍子道,“找管家去要一身體面的衣裳去,今兒就不用做粗活了,去小姐房中伺候去吧。”

“是,奴婢遵命。”阿醜硬著頭皮答應,她的死契都攥在段飛鴻的手裡,自然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哪兒有她置喙的道理?

只是寧古塔……

阿醜蹙著眉去找管家,一邊盯著石磚縫裡冒出的嫩綠的草芽,一邊想著從前在宮裡聽宮人們嚼的舌根。

“心愛的醜姑娘,餘生多指教”“這樣指教……”

“寧古塔是個什麼地兒?專門流放犯人的不毛之地!腳下到處都是骨骸、可幾百裡都看不到個活人的地兒!那地方終年苦寒,寸草不生,五穀不長,連耗子都不願在那裡做窩呢,漫說是人了!聽說大部分被髮配到寧古塔的人,還沒到地兒就受不了自殺了呢!就是到地兒的也沒幾個人能熬過一年!”

“唉!”阿醜一聲輕嘆,心中暗道幾聲倒黴。

嘉盛三十二年三月初三

京師。

三月三,拜祖先,這樣的好日子,段府小姐段如蘭哭哭啼啼地坐上了去寧古塔的馬車,沒有現成的新娘吉服穿,好在段夫人當年的嫁衣還在,好歹給她穿上了身,阿醜也換上了一件新衣裳,雖然仍舊是粗麻的,但好歹比從前強了不少。

護送段如蘭去寧古塔的是兩位御林軍的侍衛,一個臉黑些,一個臉白些,段飛鴻東拼西湊了十兩銀子送到了那兩人的手裡,再三叮囑一路上要好好兒照顧自己閨女。

那白臉的侍衛收下了白銀,對段飛鴻不鹹不淡地咧咧嘴,然後就和黑臉的侍衛上了馬車,馬鞭一甩,馬車“蹬蹬蹬”地朝城門飛馳而去。

段如蘭在馬車裡泣不成聲,阿醜不會哄人,默默地從懷裡取出了一塊帕子塞進了段如蘭的手裡,然後段如蘭的哭聲就更大了,外頭的侍衛興許是不耐煩了,對著馬車裡叫罵了一聲,段如蘭渾身一顫,然後驀地就捂住了嘴,哭聲小了,只是眼淚珠子根本停不下,似是斷了線的珍珠子。

在段如蘭嗚嗚咽咽地哭聲裡,阿醜撩開了窗簾,她看著窗外,林立的酒鋪飯莊,一塊塊明晃晃的幌子招牌,還有一串串喜慶的紅燈籠,這是阿醜沒有見過的繁華錦繡,從四歲到十六歲,整整為奴十二年,一道宮牆,隔斷了她和這個世界的聯繫,如今她終於出了這道宮牆了,卻又要遠赴那個寸草不生的可怕之地了。

阿醜瞧著路邊的一個冰糖葫蘆攤子,攤子上頭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冰糖葫蘆,紅豔豔的山紅果,糖稀特有的甜味,那麼的誘人,那是阿醜沒有嘗過的滋味。

阿醜看著攤子前撅著臉挑糖葫蘆的小娃娃,眼中都是豔羨。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小娃娃,直到馬車轉了彎,再也瞧不見那小娃娃了,阿醜這才放下了窗簾。

段如蘭還在哭,侷促的車廂裡,充斥著她的悲傷和絕望,實在太壓抑了,阿醜都喘不過氣來了,阿醜心裡忖思著,從京師到寧古塔至少得兩個月,這一路要怎麼熬下去啊?

嘉盛三十二年四月初五

通遼。

阿醜一行上路一個月了,清明這日到了通遼,出京的時候是春回大地,可是到了通遼,卻比北京還冷了一些,阿醜從包裹裡找出件披風給段如蘭披上,自己則胡亂翻出一塊破毯子披在身上。

一行人在驛館下榻,要了三間房,兩位侍衛一間房,段如蘭和阿醜分別住一間,這段小姐是豪門貴女,自幼住慣了大房子,如今雖然家道中落,可心氣兒反倒是更高了,斷斷沒有跟人擠著住一間房的道理,更何況還是阿醜這麼個卑賤侍婢。

“心愛的醜姑娘,餘生多指教”“這樣指教……”

系統篇幅有限,正文來源於網絡,喜歡的朋友可以給我留言或者私聊我,我把地址給你們或者給你們完本txt!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