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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邵根松
如果說一個偌大的城市由若干個城區組成，那麼真正把老百姓凝集在一起的，是城市中那些星羅棋佈的社區。
社區裡每天上演的鮮活的一切，大多數與城市管理有關。你看，小區裡有人違章搭建了，有人破牆開店了，有人違規遛狗了，等等，這些幾乎司空見慣的事，社區工作人員因為沒有執法權，吃不消管，也很難管。
在與社區幹部交流時，我好幾次聽到他們提出過這個問題。朝暉街道應家橋社區的W主任說，“這年頭，上頭千根線，下面一根針，你們看見了，社區門口的牆上掛滿了形形色色的牌子，大家都一股風跟著進社區，好像挺時髦的。結果，上級部門各個方面交辦的任務，都要穿進我們最底層的社區這個‘針眼’裡，實在是不堪重負。”
旁邊一位社區幹部接過話頭，“不過，要是你們城管執法能進社區就好了。日常工作中，社區裡發生的許多事，我們即使發現了，也只有勸勸的份，人家不聽，一點辦法也沒有。有的時候，鄰居之間還會因為一些小事起糾紛，影響了鄰里和睦。你們是有執法權的，你們如果能夠及時到了現場就會不一樣了。”
這樣的話語，像一記記鑼鼓敲響在我們的心頭。為什麼？因為我們的工作還不夠到位。
平時，我們也喊著響亮的口號，譬如“想群眾之所想，急群眾之所急，解群眾之所需”之類，但在實際工作中確實還有不少的“短板”。
“城管執法進社區”，既是社區幹部的呼喚，無疑也是我們補齊工作短板的重要一環。
城管隊員怎麼進得去、聯得上、發揮得了作用，才是最要緊的。
那次“城管執法與社區群眾心手相連”座談會上，參會的社區幹部十分踴躍，搶著發言，提出了許多金點子。我們聽得認真，將那些真知灼見納入工作方案裡。
不多久，全市主城區的數百個社區門口一律掛上了統一標識和格式的“城管執法進社區工作站”的牌子。每一個牌子上頭都有一位城管隊員的照片、聯繫電話和工作職責。
這就意味著，從此每一個社區至少有一名城管隊員負責專門聯繫。平時，要求該隊員每週至少主動到社區溝通服務一次，解決問題。遇有情況，誰都可以撥打聯繫電話，該隊員會在半小時之內儘快趕到現場。
社區裡的問題還真不少。
比如說，常有人在住宅小區內亂貼招徠顧客的小廣告，或者在牆上胡亂噴灑各種各樣的電話號碼，從裝潢、美容美髮到辦理證照、假期培訓等等，大家討厭地稱之為城市“牛皮癬”。但現實生活中，有些信息卻是老百姓確實需要了解的。
大家一商量，特地在小區宣傳欄中闢出了一角，專門為那些提供正規服務的“小廣告”留有一席之地，免費使用。同時發動群眾及時清理原先的“塗鴉”，實施有獎舉報，制止亂貼亂畫行為。如此一來，亂七八糟的“牛皮癬”終於在小區裡漸漸沒了市場。
這些年，小區裡養寵物狗的市民多了起來。不按規定遛狗，甚至狗咬傷人的事也隨之多了起來。這些每天發生在身邊的“小事”，影響公共秩序，損害鄰里關係。
根據社區的需求，我們編印了相關資料，上門到社區分發，同時舉辦諮詢服務，進行養犬知識的宣傳。為了方便群眾，減少老百姓跑腿，我們還聯合城管、衛生和執法幾個部門一起行動，到狗狗較多的社區開展辦理養犬證、打防疫針等服務，受到市民群眾的歡迎。
在一些老舊小區，房前屋後搭搭建建的現象比較普遍。違章建築往往有一個共性特點，那就是，如果違章的初期不及時發現並制止，房子或者設施一旦建成了，處理起來就十分麻煩，而且相對人的損失也會增大。
很顯然，防範違法建築的關鍵是早發現、早制止。誰來發現？怎麼制止？
說到小區裡頭的違法建築，打鐵關社區的範大伯那天很激動，“我們這批老頭老太婆，平時事情不多。上次看見小公園旁邊一樓那戶人家，把天井圍牆的牆打掉了，朝公園開了一個門。我們上前去制止，結果被那家的女主人罵了個狗血噴頭，說我們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氣都氣煞！”
範大伯停下來喘口氣，“如果小區裡大家都亂搭亂建，還像啥個樣子。後來，我撥打了12345市長熱線電話，上頭才派了人來處理的。現在好了，你們有人派進來了，以後有事我們直接找他就行了。”
是的，像範大伯這樣有正能量的人不在少數，這是一支我們可以深度依賴的力量。經過商議，範大伯等十幾位老人家成了新加入的城管執法志願者。他們愛憎分明，一專多能，不知疲倦，真正的“鐵桿”。
後來，我們在有條件的社區進行了廣泛“複製”，許許多多個範大伯成了我們的“千里眼”和“順風耳”，一些以前頻頻多發的“社區病”得到了有效遏制。
城管執法進社區，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做到執法公開透明，打消老百姓的猜疑。
記得1990年代那會兒，那時我還在部隊服役，回家探親時，經常能夠看到城管查處小攤販的場景。坦率地說，那時的城管動作比較簡單粗暴，甚至有些戾氣。有時候，城管人員將小販的東西往機動車上一扔，開車就跑。小販在那裡哭哭啼啼，聚攏來的老百姓指著匆匆離去的城管罵娘。
“拿了人家的東西，連收據也不開一個，肯定回去以後私分了。”
“對呀，節日快到了，他們收刮點東西好去當福利。這群人，跟電影裡的鬼子差不多。”
聽著圍觀群眾的議論，我將信將疑。回家說起親眼看到的情況，家人也有同感。老實說，很長的時間裡，我對城管的印象一直不大好。
直到多年之後，我也成了一名“城管”，瞭解了執法管理的基本情況，我才體會到，昔日群眾對城管野蠻執法的批評的確很有道理。不過，也有誤解的地方。那些扣留的物品，其實都必須按規定的程序處理，絕對不允許私分。
既如此，就很有必要向老百姓公開罰沒或暫扣物品的去向。
於是，我們規定每個執法中隊，必須在駐地社區的宣傳公告欄中，每週公佈一次該中隊暫扣或罰沒物品的情況。包括物品的名稱、數量，以及處理的結果。哪怕一週內沒有發生暫扣或罰沒的情況，也要求做到“零公示”，把“真相”告訴老百姓，真正做到取信於民，消除誤會。
工作中，我們越來越認識到，“進社區”，不僅是要延伸執法工作的手臂，服務靠前，預防靠前，防患於未然。還需要通過行之有效的方式，將城市管理的有關規定和文明素養傳遞給老百姓。
我擔任局政治處處長時，經請示領導同意，專門組織了一支業餘文藝演出隊。我們發動系統內十幾位多才多藝的城管隊員，利用業餘時間，自編自導自演了一臺節目。我們借鑑當時央視的做法，打出“城管隊員與社區群眾心手相連文藝晩會——走進某某社區”的橫幅，在夏秋時節的夜晚，陸續走進有需求的社區廣場義務演出。
隊員們將執法管理中的場景，彙編成市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小品、紹興蓮花落、舞臺劇、滑稽戲等曲目，走進老百姓的中間。活靈活現的表演，常常引得觀眾的陣陣掌聲與喝彩。節目之間，主持人會穿插進行城市管理小知識的有獎競答，氣氛挺熱烈。
演出的“盛況”經過媒體的報道，上門或來電聯繫的社區不少。畢竟，“演員們”是利用業餘時間演出，多了也吃不消。我們每年大約安排三十場，連續演了三年。
其間，有一些專業人士得知消息後，表示願意義務參加我們的社區演出，為宣傳城市文明出一點力。第二年中秋節前的一個夜晚，我們在吳山廣場舉行了規模盛大的文藝晚會。著名歌唱家楊九紅、張承軍，著名主持人“阿六頭”安峰、“湯大姐”湯君兒等名家和隊員們一起為觀眾們奉獻了一臺精彩紛呈的演出。
城管執法進社區活動持續推進著，執法隊員們與市民群眾的良性互動也越發活絡起來。那天在潮鳴街道某社區的演出非常成功，一幫看完了文藝演出的大伯大媽們琢磨著，該為“城管”做點啥。他們捨不得馬上離開演出的社區小廣場，七嘴八舌，意猶未盡。
說著說著，雙方一拍即合。決定依託這些可敬可愛又好管“閒事”的老人，建一個“城管和事佬工作室”。簡單地說，就是發生在小區裡的一些“雞毛蒜皮”般的小事，實在擺不上桌面，弄得不好還容易傷了鄰里之間的和氣。這個時候，“和事佬”們一出場，做些和風細雨的勸導，很多時候能收到奇特的效果。
比方說吧，長假過後，小區裡養雞的住戶會多起來。假期裡，許多人離開城市回了鄉下老家，假期結束時，常常會帶回父母親人養的土雞。一時間來不及吃，有的人就會把它們養起來。
雞難免要鳴叫，自然會影響鄰居休息。雞糞有很重的異味，隔壁鄰居聞到了不高興。為此類問題引發的鄰里糾紛不少，但又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有人會撥打熱線電話向城管部門舉報投訴，因為《市容環境衛生條例》規定，城區是不能私自圈養禽畜的。問題是，如果住戶不願開門，城管隊員根本無法入室抓捕。一旦雞拍打著翅膀鳴叫著在小區裡拼命地逃跑，城管隊員在後面使勁地追趕，那場面肯定很難看，頗有些“鬼子進村”的感覺。
咋辦？請“和事佬”們出馬唄。
一次，老張家養了雞，早上鬧騰得早，隔壁老王敲門提了意見也沒用。
這時候，老李和老周找上門去，“老張，小區裡不好養雞的，又臭又影響環境，老遠就聞到臭味了，你還是趕緊處理掉吧。”老周和顏悅色地勸道。
“是啊，老王也來找過我們了，天氣熱了，雞糞味很臭，弄得不好，還容易引發傳染病。你呢，乾脆早點殺了算了。”老李在一旁“幫腔”。“如果城管他們來，還要罰鈔票呢，不合算的。”
老張一臉地尷尬，“這兩天放假，兒子從他丈母孃家帶回兩隻雞，還有其他的菜，一時吃不光，準備先養幾天。再說，我家還真的沒人會殺雞。以前麼，拿到菜市場裡化三塊錢就搞定了，現在菜場裡不準宰殺了，嗨！還真是個麻煩。”
“這好辦，殺雞我拿手的。”老周笑起來，做出一個咔嚓的手勢，“這樣吧，你馬上燒一大鍋開水，我回家去把專用剪刀取了來，立馬動手。你看怎麼樣？”
“那敢情好！就是要辛苦你了。”
老周風一樣地走了，留下一句，“沒關係，很快就完事的。”
老周果然是把好手，三下五除二，事情辦得妥妥的，小區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和諧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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