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生前給自己鑿好墓碑,過世後兒子看到碑上落款嚎啕大哭

老人生前給自己鑿好墓碑,過世後兒子看到碑上落款嚎啕大哭

黑叔是個石匠,長期在外日曬雨淋,撬釺揮錘,大熱天還光著膀子幹,脊背便曬得像抹了一層黑漆,都照得見人影了,他又長我一輩,我便這樣叫他。

村裡也有人叫他包黑子,不僅因為他黑不溜秋,還因為他像包拯一樣正直。平時左鄰右舍有點把口角是非,都要請他去做箇中人,分個是非曲直。黑叔讀過一些老書,評起理來引經據典合情合理不偏不倚,雙方聽得臉紅耳熱心服口服,最後都盡釋前嫌和好如初。

黑叔最為人稱道的當然還是鑿碑。他先從深山選好不易破損的石料,再按照需要敲方鑿圓,接著把正面打磨平展光滑,然後在上面畫上方格線,準備寫碑文。碑文是主人擬好,黑叔寫上去的。黑叔練過書法,他知道顏筋柳骨張癲素狂。他面色凝重,屏聲靜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寫,一筆一畫都力透碑背,飽滿流暢。他用小鑿鑿碑,塵灰瀰漫,碎屑四濺,有時不小心硌傷了腿,但他依然快慢適中用力均勻,就像在雕琢一件珍寶。每次鑿好一塊碑,他就臉色慘白,有氣無力,腰痠背疼,要躺幾天床。他經常說,墳墓是死者的家,墓碑是死者的大門,而碑文就是死者的門牌,如果不把每個字鑿好,怎麼能讓死者安息呢?

這一帶也有幾個鑿碑師傅,但鄉親們請得最多的還是黑叔。黑叔熱心快腸,有求必鑿,但有時也鑿出一些意外來。

村裡李老漢死了,他三個兒子請黑叔鑿塊碑。碑很快鑿好,豎起來一看,上面書“故考李公志強大人之墓”,以及生卒年限,很是滿意。但一看下面落款署名,就不禁傻了眼,原來李老漢女兒碑上有名,且名列前茅。我們這裡有個老傳教,嫁女如潑水,女身外向,是不能上孃家譜,刻孃家碑,進孃家祠的。三個兒子便憤憤不平,大聲質問,我擬的碑文是這樣的嗎?你怎麼能擅作主張呢?你還想不想吃這碗飯的?黑叔先微微一笑,後沉著臉說,你爸中風倒床這幾年,請問是誰把他像爛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不盡孝道?最後又是誰一匙湯一匙飯地喂一把屎一把尿地洗,直至送終?三個兒子羞愧難當,臉紅一陣白一陣,額頭慢慢沁出了汗粒,只差沒有地縫鑽進去。

村裡有個教學點,張老師一個人在這裡教民辦,他妻子難產死得早,以後再也沒有找個伴,一生無兒無女,悽苦孤寂。張老師那天心臟病發作,倒在了講臺上,再也沒有起來。村民自發湊了一些錢,買了一副棺材,把張老師抬上了山。一個星期後,黑叔鑿了一塊碑,很高很大的碑,請幾個人抬去,立在張老師墳前。上書“恩師張青松之墓”,落款“白雲小學全體學生”。以後每年正月半和清明,墳前鞭炮聲聲,香菸嫋嫋,比他生前熱鬧了些。

一天,村長鐵柱找上門來,說他爸過世了,想鑿塊碑。他爸也是老村長,鐵柱是他爸的接班人。那天老村長的葬禮很是風光,小車穿梭,賓客盈門,讓旯旮人大開了眼界,也為鐵柱掙足了面子。立碑之時,鐵柱發現碑文錯了,他爸的名字“徐忠民”竟成了“徐中民”。鐵柱頓時臉黑得出水,點著黑叔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黑鬼,是老糊塗了,還是×瞎了眼,竟把“心”字鑿落了?黑叔先沉默不語,然後大聲說,你罵我可罵錯了,你知不知道,有好多村民背後罵你爸呢,罵你爸當村長時挪用扶貧資金,私分救濟物資,這“心”是我鑿落的嗎?分明是你爸自己弄丟了呀!鐵柱先是渾身發抖,繼而臉露愧色,最後默默地把碑立上了。後來,鐵柱為村裡做了好多實事,連續幾年被評為優秀村幹部。

黑叔年紀越來越大,不想他兒子狗娃有了出息,官也越做越大,最後竟成了一縣之長。黑叔有時臥床不起,狗娃便開著小車回來看望,不想身後也跟來一群人,紛紛給黑叔塞紅包,說讓黑叔去買幾斤肉吃,不成敬意。每次黑叔不接,但狗娃還是接了。黑叔便板著臉,對狗娃不理不睬。黑叔那天為自己鑿好碑,撒手就走了。狗娃為他爸立碑時,發現落款又有點出入,他兩個弟弟鑿的都是學名,而他鑿的是奶名——狗娃。狗娃心一顫,臉一熱,雙腿一軟,跪倒墳前,嚎啕大哭起來。後來,狗娃變了,變得清正廉潔,勤政為民,深受百姓愛戴。

黑叔在世時,村裡移風易俗,改變陋習,漸漸變得民風淳樸,鄰里和睦,夫幫妻助,尊老愛幼,勤勞致富,安居樂業,不僅連續幾年被評為綜治先進村,大部分農戶也評上了“十星”。有時村民聚在一起,閒聊往事,就情不自禁地說,金盃銀盃,不如群眾的口碑,更不如包黑子的石碑呀!

黑叔走後,村裡不管哪個後生學鑿碑,開張之日,都要帶上祭品,來到黑叔墳前,放炮燒紙,三跪九拜。

村民都說,除了包黑子,還有誰真算鑿碑師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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