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浪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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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臘月,劉家村的小裁縫劉小軍就格外忙碌起來。小夥子二十出頭,長得白白淨淨,清秀斯文,腦瓜子又聰明,年紀輕輕一手做衣服的手藝在劉家村一帶遠近聞名。尤其難得的是,做老年人服裝是他的絕活,大棉襖小背心這些城裡人嫌麻煩的活,他細心做出來都像精美的工藝品,老年人穿上又舒服又精神。這不,年關將近,到他家請他做過年衣服的人快擠破門,紛紛搶著將他的縫紉機往家裡挑。

臘月初一,劉小軍來到同村村民李貴家做衣服。李貴有個女兒,叫李玉蘭,是劉小軍高中同學。她一直打心眼裡喜歡劉小軍,覺得他長得帥,性格好,手藝好,是自己理想中的如意郎君。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劉小軍卻不喜歡玉蘭。雖說玉蘭勤勞賢惠溫柔善良,在劉家村數一數二,但玉蘭長得不好看,人矮不說,臉上還佈滿雀斑,眼睛又小,笑起來一張臉分不清鼻子眼睛。

劉小軍到李家做活,做飯遞水的事都是玉蘭伺候的。玉蘭的娘死得早,家裡只有爹爹李貴和一個七十多歲的爺爺,她成了家庭主婦。那天,劉小軍忙了一整天,天麻麻黑,還有一件棉襖的兩隻袖子沒做好。他決定打個夜工,將兩隻袖子做好後再回家。夜裡,玉蘭的爺爺怕冷,早早就睡下了。李貴在附近工地挑了一天石頭,也累了,交待女兒給小軍作伴,自己跑到火炕旁打瞌睡去了。

劉小軍將兩隻袖子完工後,已是夜裡十點多鐘。玉蘭做了宵夜,李貴陪劉小軍喝夜酒。也許是太冷太餓的原故,平時不大喝酒的小軍竟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穩。李貴就留小軍在家裡歇,反正第二天還要做活,免得大冷天跑來跑去。

睡到半夜,劉小軍醉得受不了,東一步西一腳地跑到偏屋的廁所,胡亂推開門就吐。這時,廁所裡一聲尖叫,差點將小軍的魂唬沒了。拉開燈,只見玉蘭只穿著內衣披件襖子蹲在廁所裡。小軍來不及躲閃,已噴出一口酒菜,吐得昏天黑地。玉蘭見狀,也顧不了許多,趕緊穿好衣服,扶住小軍,扯衛生紙給他抹嘴。然後,玉蘭扶著歪歪倒倒的他回房去。小軍正是血氣方剛年紀,被玉蘭的肉身子貼著,全身頓時像著了火。到了房裡,他更是慾火中燒,也忘了玉蘭長得不好看,死死揪住她,將她按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劉小軍被一陣吵鬧聲給驚醒了,爬起來一看,只見玉蘭在房裡捂著臉哭,李貴站在旁邊暴跳如雷。“死丫頭,到底發生了啥事?你倒是說呀。”玉蘭哭得更兇,就是不說。劉小軍想起昨夜的事,頓時像雷打了一般。要是李貴知道了自己做的缺德事,那還了得!他越想越怕,嚇得一溜煙跑回家去了。

劉小軍前腳回屋,李貴後腳就到了。小軍躲閃不及,慌忙給李貴下跪。李貴黑著臉並不答理他,進門就喚小軍他爹劉正國。劉正國在劉家村任過幾年村支書,為人正派,在村民中很有威望。他這會兒正和妻子在後院餵豬,聽見人喚,急匆匆跑出來。看見李貴一張黑臉,又見兒子直挺挺跪在堂屋裡,劉正國的嘴巴頓時驚成一個黑洞。李貴和劉正國從小就是好朋友,兒女出了醜事,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大。他一把將劉正國重新扯回豬欄屋,小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劉正國一聽,氣昏了頭,操起一根扁擔就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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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正國和李貴商定兒女婚事的當天黃昏,劉小軍就偷偷跑到鄰村,將春妮約出來了。

他見到春妮就說:“春妮你不是要我到沿海去打工嗎?咱們明天就走,好不好?”春妮大吃一驚:“你終於想通啦?幹嗎這麼急?”小軍被問得臉紅脖子粗,結結巴巴說:“我……我只是想早點去見世面,沒……沒別的意思。”春妮見他沒特別重要的原因,便想過完春節再走。小軍儘管心裡急得不得了,也實在編不出在春節前非要出門的理由,只好同意春妮的意見。

轉眼到了小年,按當地風俗,這天女婿要給岳父岳母“辭年”。劉小軍在父母的催促下,也準備了些禮品,硬著頭皮到了李貴家。吃晚飯時,李貴又專門差女兒將劉正國接到家裡。兩親家在這天商定,正月初八將兒女的婚事辦了。李貴說,這期間農閒,親戚朋友都在家,好請客。劉正國雖然認為時間緊了點,但覺得李貴說得在理,就同意了。

兩家約定以後,便積極行動起來,為兒女的婚事張羅開了。劉小軍表面上應付著父母,暗地裡做著逃婚的準備。正月初二,他就去找春妮,決定提前跑到廣東。那天,他來到春妮家門口,見她家一屋客,就在門口晃來晃去。春妮好半天才發現他,向屋裡指了指,打著手勢告訴他,自己正忙著,脫不開身。小軍沒辦法,只好回去了。第二天,他又跑到春妮家門口晃來晃去,被春妮娘看見了,認出是在家做過衣服的小裁縫,便打招呼讓他進屋喝茶。小軍假裝路過的樣子,客客氣氣地進了屋。

春妮不在家,春妮娘說,春妮到省城姑媽家拜年去了。因那邊親戚多,估計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回來。劉小軍一聽,眼淚都急出來了。

初八那天清早,劉小軍再一次動了逃跑的念頭。他靜悄悄地爬起床,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準備到一個朋友家去躲幾天,等春妮回來,再一塊到廣東去。打開門後,他驚呆了。只見娘正靜靜地盤著腿坐在後門口,冷冷地望著他,問:“今兒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這是要上哪去呀?”小軍紅著臉,進退不是,張口結舌難以回答。娘也不逼他,仍然平靜地說:“你不滿意這門親事,做孃的心知肚明,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你已經不小了,做事要動動腦筋。你爬上玉蘭的床,不是爹孃逼的吧?一個黃花閨女就這樣被你不明不白地給睡了,現在想跑啊?你這一走,玉蘭咋做人?你爹孃咋做人?你琢磨明白後,給娘回話。你再要跑,娘不攔你!”

 孃的一席話,說得小軍羞愧難當啞口無言。他垂頭喪氣回到屋裡,用被子捂著頭大哭一場……

在陣陣禮炮聲中,劉小軍忍氣吞聲跟李玉蘭舉行了婚禮。

洞房花燭夜,小軍黑著臉不理玉蘭,也不上床睡覺,像個泥人一樣。玉蘭一直低著頭,不時拿眼偷偷看他。好半天她才嘆著氣說:“你不喜歡我,是吧?其實我也不想為難你的。儘管我打心眼裡喜歡你,但我也懂得感情是雙方的事,強扭的瓜不甜。我有我自己的苦衷,你知道嗎?我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骨肉……”

劉小軍一聽驚得跳了起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時糊塗,竟然鑄成大錯。他愣愣地望著玉蘭,腦中又跳出春妮楚楚動人的樣子,忍不住面對蒼天發出一陣嚇人的哀嚎……

劉小軍再一次見到春妮,已是正月十六。這回是春妮自己跑到劉家村來,向他興師問罪的。她從省城一回來,就聽說劉小軍結婚了,聽起來簡直像是個玩笑。她怎麼也搞不明白,年前還吵著要跟自己跑外面去打工的心上人,剛過了一個春節,怎麼就成了別人的丈夫!

春妮在村後捉到一個半大孩子,給了他一把糖果,叫他進村喊劉小軍出來。不一會兒,小軍就氣喘吁吁地跑來了。在村後的樹林裡,小軍望著春妮氣得慘白的臉,不想再向她隱瞞什麼,一五一十地向她痛訴了這次倉猝婚姻的前因後果。然後他流著淚說:“春妮,請原諒我。我今生今世最愛的人還是你,只怪我命苦,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釀下了苦酒只能自己喝。你忘了我吧!”春妮默默地聽著,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瞪著小軍。她忽然一躍而起,神經失常似的撲向小軍,又抓又咬。小軍痛得大汗直冒也一聲不吭。春妮鬧了一會,又向樹林旁的一口池塘跑去,哭喊著要尋短見。小軍嚇得三魂走了兩魂,也顧不得傷痛,衝上去死死地抱住她……

春妮一邊掙扎一邊說:“如果你還愛我,又不讓我死,那我倆就私奔,你敢不敢?”還沒等小軍回答,她已摸出一張白紙,咬破手指,在紙上寫道:“我愛劉小軍。”望著那個血紅的“愛”字,小軍被春妮瘋狂的愛情深深打動,也不顧一切地咬破手指,寫下了“我愛趙春妮”五個血紅的字。兩人瞧著血書,再一次抱頭痛哭。夜幕降臨時,兩人已商量好私奔的時間和地點,然後放心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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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劉小軍和趙春妮與雙方的父母不辭而別。

臨走前,小軍將自己幾年做裁縫掙下的大部分積蓄留給了玉蘭,並真誠地寫了幾句話:“玉蘭,我走了。我們之間確實沒有感情。你是個好女人,也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知道自己欠你的太多,但這不是用一場錯誤的婚姻能夠補償的。請原諒我,來生做牛做馬再報答你……”

劉小軍和趙春妮逃到廣東後,在一個叫普寧的地方找到了落腳點。兩人在城郊租了間房,同居在一起。

春妮曾在外闖蕩過,找工作有經驗。她很快就在普寧找到工作,到一家酒店當服務員。小軍初到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沒本錢開店,只好先從打工仔幹起。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在內地響噹噹的小裁縫在異鄉的求職路卻歷經波折。

他先後到幾家服裝廠應聘,人家只要女工,不要男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要男工的,又要求很高,要有服裝設計等級證書。一個鄉村裁縫,哪會有這玩意?沒辦法,小軍只好到一些小服裝廠去找工作。按說,憑他的技術找一份工作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但他的特長是做老年人服裝,技術設計又簡單又實在。南方的小服裝廠大多生產時裝,技術設計講究時尚和創新,與他的特長對不上號。接連應聘的失敗,使他又苦悶又絕望。他做夢也沒想到,離開了家鄉,自己那點本事竟然失去用武之地!

春妮也急壞了,她原指望靠小軍的技術到廣東來創業發財,沒想到如今他連一份像樣的工作都找不到。失望之際,她只好託人給小軍找了份保安工作。那天,春妮帶著他到那家公司面試時,老闆瞧著小軍清瘦的身材和一雙又白又軟的手,頭頓時搖得像撥浪鼓。

很快一個月過去了,小軍仍然像只野狗一樣在普寧的大街小巷遊蕩,找不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春妮只好將他弄到自己工作的那家酒店,在廚房裡洗盤子。

才幹了一天,小軍就不幹了。他伸出一雙被浸泡得又紅又腫的手給春妮看,痛心地說:“我不能毀了這雙手,咱們做裁縫的全靠這雙手吃飯呢!”春妮早已被小軍的工作問題折騰得焦頭爛額,見他訴苦,不耐煩地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你現在已不是家鄉那個被人請被人捧的裁縫師傅,你現在只不過是一個要養活自己的打工仔,還管那麼多幹啥?”小軍見春妮如此埋怨自己,簡直氣昏了。他將一肚子悶氣全發洩出來,吼道:“你還好意思說風涼話!我現在跑到這鬼地方來混得人不人鬼不鬼,還不是為了你!”春妮冷笑道:“你千萬別這麼說啊,當初可沒人捆你來,大家都是自願的。”

“那好,我明兒就回去。”小軍憤憤地說。

“沒人攔你!”春妮回敬道。

一聽這話,小軍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春妮上班去後,他越想越不對勁,收起自己的東西就要回家。

但他在街上轉了一會又回來了。他不敢回家鄉去,更捨不得春妮。他磨磨蹭蹭回到住處時,已是深夜十一點。推開門,春妮正睡得香甜。小軍推醒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回來了。”春妮沒理他,翻了個身又打起了呼嚕。小軍的心頓時冰涼,自己跑了大半天,她竟然沒事似的,不但沒去找,還睡得如此香甜!

那夜,他失眠了。半夜爬起來找到那份血書,他看了很久很久……

這期間,春妮認識了一位周先生。周先生是個經營床上用品的老闆,四十出頭,長得白白胖胖,舉止儒雅風流。他經常到春妮打工的那家酒店吃飯,一來二去跟服務員春妮混熟了。後來,他總是點名要春妮陪酒,並不將她當花瓶和玩物,而是把她當朋友看,親切地稱她為“小妹妹”。給小費也大方得體,總是將兩張“老人頭”不經意地放在菜單下,儘量不刺激春妮的自尊心。在服務行業做事,春妮最看重的就是客人把她當人,不受歧視和侮辱。周先生對自己的尊重和愛護,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時間一長,她開始喜歡上了這個“大哥”。

有一天,春妮陪周先生喝多了,忍不住將自己在異鄉的處境告訴了周先生,並求他幫助給小軍找份工作。周先生搞明白春妮原來是跟一個有婦之夫私奔到普寧,非常驚訝。但他最後還是答應給春妮幫忙,儘快給小軍找工作。

幾天以後,周先生果然在一家鞋廠給小軍聯繫了一份工作。他那天專程到酒店來通知春妮,正巧她輪休。周先生打聽到春妮的住處,竟找到她住的地方來了。

在城郊一間潮溼破爛的出租屋門口,春妮和小軍正在吃飯,看見周先生,春妮的碗差點驚掉在地上。小軍狐疑地望著眼前的胖子,胖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對春妮說:“你交待的事,我已經幫你辦好了……”也沒坐,說完事就告辭。

春妮千恩萬謝地將周先生送走,剛一回頭,就看見小軍一雙血紅的眼睛,春妮不想解釋什麼,也不想跟他吵架,徑直回屋裡去了。小軍在外面咆哮道:“我寧願餓死,也不要這個胖色鬼幫忙!”

過了兩天,周先生忽然到酒店約春妮,將她帶到城郊一座精緻的小樓前,意味深長地說:“小妹妹,我幫不了你的男友,只好幫你了。你住的地方太破舊了,今後就搬到這裡來住吧。你放心,我不收房租的。”春妮望著小洋樓,心裡“咚咚”直跳。周先生過火的熱情,將她嚇壞了。她直言不諱地對周先生說:“周大哥,南方有許多大款包二奶,對吧?我要告訴您的是,您千萬別在我身上花心思。您對我的好,我是沒法報答的。”周先生聽了哈哈大笑,然後嚴肅地說:“我包二奶?你真會開玩笑。我從前是一個來自四川的打工仔,熬到今天不容易,掙幾個錢也是血汗錢。不瞞你說,我至今還是一個單身漢,不信你可以到我公司去查。說心裡話,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你是那麼單純誠實,那麼青春活潑,長得又那麼甜美動人。你那個有婦之夫的男友可以追求你,我為什麼不能?”

春妮被周先生的表白深深打動,但她仍然說:“您別……別這樣想。我和男友的感情很好,在來廣東時,為了見證我們的愛情,還寫了血書。”她堅決要求周先生送自己回家,周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開車送她回去。

在路上,周先生望著鬱鬱不樂的春妮說:“你的愛太幼稚了,註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你總有一天會想明白的。”

拒絕了周先生,春妮陷入了極度失落和苦悶中。周先生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揮之不去,她好幾次睡覺還夢見他,弄得她整天失魂落魄,像害病一樣。有天上班時忽然有人打電話找她,她的第一感覺就是周先生打來的,結果不是,她失望了好半天。她終於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麼看重周先生。他的成熟與自信,成功和富有,都是自己苦苦追求和迷戀的。不錯,她愛上週先生了。

那天,心直口快的春妮想跟小軍談談自己的感情。她羞愧地說:“小軍,我跟你說說心裡話,我愛上一個人啦,就像當初愛上你一樣莫名其妙。我好痛苦,我該咋辦呀?”小軍一聽,陰著臉半天才迸出一句:“真是這樣,我殺了你!”

一個禮拜後,春妮忽然辭了工作,不知去向。

小軍搞明白是咋回事後,頓時像塌了天。春妮的出走,對她來說也許只是重新尋找自己的愛情,但對小軍來說,失去春妮,失去愛情,就等於失去了生存的全部意義。

在那個炎熱的夏季,小軍穿行於普寧的角角落落,瘋狂地尋找著心上人。他幾乎找遍了春妮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一點線索也沒有。在艱難尋找的日子裡,沒錢搭車就步行,沒錢吃飯就喝幾口自來水。一直尋找了近兩個月,他才徹底死了心。

他那美好而脆弱的愛情,令人痛心地遺失在了異鄉的土地上。

悲痛欲絕的劉小軍,在破敗的出租屋裡想到了自殺。他用兩雙尼龍襪在床架上結了一個套,將腦袋伸進去想了結餘生。脖子被勒緊的那一刻,父母的影子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還有劉家村的山山水水,還有他心愛的縫紉機……還有一個人充滿哀怨地向他走來,那是李玉蘭。小軍驚醒了,他一把扯掉脖子上的襪子,爬起來給親人寫信。

他向父母沉痛地懺悔了自己不堪回首的逃婚生涯,希望父母原諒自己,他已為自己一時的輕率和糊塗付出了代價。他現在無臉回去見家鄉父老,只能在異鄉孤獨地苦度餘生,一輩子不打算回劉家村了。談到玉蘭,他希望玉蘭再找到一個疼她愛她的丈夫,好好過日子。

信發出以後,小軍就跑到一個建築工地提泥沙去了。他想開了,為趙春妮這種女人鬧自殺不值得,他要好好活下去。

半個月後,小軍收到了家鄉的回信,還有一張匯款單。他捧著信和匯款單,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緊緊地貼在臉上,淚如泉湧。好半天他才拆開信,裡面竟然有兩封信,還夾著一張照片。一封信是父親劉正國寫的,父親在信中絲毫沒提及兒子當初出走逃婚的事,也無一句責備的語言,只是簡單扼要地說了一下家人對他的思念和牽掛。信尾寫道:吾兒快回。

另一封信是玉蘭寫的,密密麻麻寫了三張紙。她詳細訴說了自己嫁到劉家近一年的生活情況,訴說了對他的愛與恨,痛苦與矛盾,思念與牽掛。她像一個寬容的大姐姐一樣,勸告他不要再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因為他已經當父親了……他可以不愛自己的妻子,但要對自己的親骨肉擔負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小軍激動地捧起那張照片,只見玉蘭微笑著抱著一個白胖的嬰兒。在照片背後,玉蘭歪歪扭扭地寫道:這是你女兒晶晶。他再一次打量著女兒的照片,頓時百感交集,肝腸寸斷。

他開始痛切地思念自己曾度過愉快時光的劉家村,思念故土的親人,思念寂寞孤苦的妻子和可憐的女兒。他捫心自問:妻子有什麼錯?自己為什麼背井離鄉地逃亡?如此逃亡的價值何在?是為了真正的愛情嗎?真正的愛情又是什麼呢?

“爹啊娘啊,玉蘭啊,女兒啊!”他痛徹心肺地呼喊著,恨不得一步跑回家去。

第二天一早,小軍就收拾好行李,懷著負疚的心情踏上了歸鄉之路。

回到劉家村,他站在村口卻遲遲不敢進村。在村外轉了幾轉,他來到村後一座山上。從這裡,可以遠遠地看到自己的家。他看見了,爹正在門口操把鋸子鋸東西,鋸得很吃力。不一會兒,娘出來了,懷裡抱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嬰兒。那一定是自己的女兒,清亮的啼哭聲在後山也聽得見。娘抱著她在門口轉圈圈,爹也放下活計,跑過來看了看孫女,為了哄她,竟敢五音不全地吼了兩嗓子京戲。沒有看見玉蘭,但他見爹孃好像聽見屋裡有人叫,匆匆進屋去了。屋裡的人,肯定就是玉蘭了。

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家裡的一間偏屋已經拆了,正在下腳基做新屋。他正納悶兒,有個老漢牽著一條水牛走過來。他趕緊低下頭,不敢認人。來人是村裡的汪大爺,老人乜著眼,瞅了半天,認出眼前這個長頭髮、大鬍子的年輕人是小軍,驚詫道:“你這個小狗日的還知道回來,還認得劉家村不?”小軍羞愧無言。

爺倆在後山坐下。汪大爺告訴小軍,他家正在建新房子,玉蘭籌劃著建一個小養豬場。說起玉蘭,老人感嘆不已,直誇她是個賢惠能幹的好媳婦。

小軍去年初出走後,玉蘭又羞又氣大病一場,在病中不吃不喝,絕望得不想活了。小軍娘日夜守護在媳婦床前,百般勸慰,陪媳婦終日以淚洗面。年近六十的老人,每天端茶遞水,熬湯送藥,床上床下伺候著,生怕媳婦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劉正國打聽到玉蘭平日喜歡吃泥鰍,深更半夜到水溝去捉,最終逮到一碗泥鰍,腳卻被水蛇咬腫了。玉蘭病好以後,小軍娘卻病倒了,劉正國走路也一跛一跛的。望著這麼好的公公婆婆,玉蘭終於想開了。小軍沒良心,自己不能沒良心。她決定忍辱負重留在劉家,當一個沒有丈夫的好媳婦。從那以後,她盡心盡孝將這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劉正國經常揹著媳婦在村裡誇她:“我兒不醒事啊,這麼好的媳婦到哪找去?玉蘭能嫁到咱家,真是我劉家前世修的福!”小軍娘也對玉蘭說:“兒啊,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小軍就不敢不認你這個媳婦。他若真不知好歹,我們劉家就只認你這個媳婦!”

汪大爺說完,語重心長地對小軍說:“不是我倚老賣老說你,你再不回來,就太沒良心啦!”

汪大爺走後,小軍在後山足足坐了兩個時辰。他思前想後,越想越覺得對不起這個家,對不起玉蘭。自己這樣子回去,還像個男人嗎?

小軍想明白後,毅然決然地背起行李,重新踏上了返回廣東的路程。他暗暗發誓,自己從哪兒跌倒的,一定從哪兒爬起來,不在南方幹出個樣子,絕不回家鄉見父母妻兒。

回到普寧後,小軍給父親劉正國寫了封長信,談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爹,請您原諒兒子再一次的不辭而別。兒這次南下,不再是糊塗而幼稚的衝動,而是肩負著做人的良知與責任。我知道玉蘭在籌辦養豬場,我要盡一份力,幫她達成心願。為此,無論吃多大苦受多大罪,我也心甘情願。我要經過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走進這個家,走進玉蘭的心……”

小軍重新調整好求職的心態,徹底忘掉自己曾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裁縫,來到一家床單廠,應聘只有學徒工才肯幹的機車工。

走進床單廠人事部,小軍頓時驚呆了。眼前主持登記面試的人,竟然是周先生。他轉身就走,被周先生在後面喊住了:“這位先生,我知道你需要這份工作,幹嗎沒勇氣來試試?”聽清周先生對自己的稱呼,小軍反而鎮定了。他冷冷地瞟了周先生一眼,不卑不亢地說:“行,如果您對我滿意,我明天就來上班。”周先生沉吟片刻,問:“你想幹什麼工作?”他毫不猶豫地說:“機車工。”

第二天,小軍就上班了。所有的機車工都按工時計酬,多勞多得。小軍憑藉自己良好的技術和精幹的操作水平,很快在眾工友中成為出類拔萃的好手。幾天後,周先生找到他,拍著他的肩說:“我想跟你談談。”小軍正在幹活,他頭也不抬地說:“對不起,我不認識你!”周先生笑了:“你可以不認識我這個廠長,有一個人你肯定是認識的。”小軍敏感地意識到他說的是誰了,心裡頓時翻江倒海一般,但他仍然平靜地說:“老闆,你如果認為我幹得不錯,給我足額的酬金就行了。如果對我的工作不滿意,就開除我。我想,咱們的關係就這麼簡單,對吧?”

 當天下午,小軍最不想看到的人終於出現了。春妮默默地來到小軍背後,望著他憔悴的面容和一頭亂髮,忽然抽泣道:“小軍,你受苦了!”小軍忙亂地幹著活,一言不發。春妮又說:“我知道對不起你,我願意補償你,你說吧,要錢還是要……”

小軍頭也沒回地走了。從那以後,他再也沒到床單廠上班。

他來到附近的火車站,揹著筐叫賣飲料和報刊。有一天,有個大爺找他買了份報紙,一個勁將報紙往褲襠裡塞。他好奇地跑過去一看,原來大爺的褲襠裂了,羞得不敢直腰。小軍連忙將他拉到揹人的地方,掏出從不離身的針線包,一針一線地縫了起來。大爺看著這個毛頭小夥子熟練的針腳,驚得張大了眼睛。交談中他才知道這個賣報刊的小夥子竟是一個裁縫,他關切地問:“你為什麼放著技術不用,跑到這兒賣報刊呢?”小軍誠懇地答:“我的特長是做老年人的衣服,在這兒沒用武之地。”大爺沒再說什麼,臨走時,送給小軍一張名片,上面印著“老年活動中心主任”的頭銜。

不久,在大爺的幫助下,小軍開了家“老年人服裝店”。接手的第一手活,就是給老年活動中心的老人做過冬的薄棉褲。小軍根據南方的氣候特點,給老人們精心設計了一種款式。他將褲腿設計成一種雙線壓花條紋,使老人穿起來不纏腿,走起來利落。他又頗有創意地將腰部安上鬆緊帶,使老人脫起來方便,又暖腰。貨出手以後,人人穿上都豎起大拇指,直誇小軍年紀輕輕卻有如此的好手藝。

越冬以後,他又適時推出老年人休閒服裝系列,生意越做越紅火。活忙不過來,他請了兩個小幫手。

小軍將每月掙到的錢,都寄到了家裡,支援玉蘭辦養豬場。每回都附上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他在信中說:“玉蘭,我知道錢不能抵消我過去的罪過,但我在異鄉掙到的每一分錢,都是你的真情喚醒我良知的結果……”

那天,玉蘭給小軍寄來自己繡的兩雙繡花鞋墊,每隻上面都繡著兩朵並蒂蓮。在家鄉,這是多情的姑娘向情郎表達愛情的信物。還有晶晶的近照,照片上女兒正光著屁股在床上爬。小軍捧著妻子的禮物,什麼都明白了。

在“老年人服裝店”經營最紅火的時候,小軍忽然將店轉讓了。周圍的朋友大惑不解,問他生意做得這麼好,為什麼要激流勇退?小軍笑著說:“我當初開這個店,並沒有想到要掙好多錢。我只想證明自己還是不是一個大男人!今天,店做紅火了,我也重新站起來了,但我的人生舞臺不在這兒,我的家鄉劉家村更需要我這個小裁縫。我的父母,我的妻兒,都盼著我回去。”

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因逃婚離家出走近兩年的劉小軍回到了劉家村。他的歸來,轟動了整個村子,鄉親們紛紛跑出來看熱鬧。小軍一邁進家門,就把玉蘭和女兒摟在懷裡,給父母跪下了。他泣不成聲地說:“爹,娘,兒子糊塗,讓你們受苦了……”

浪子回頭,真情可表,前來瞧熱鬧的鄉親見此情景,無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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