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嵐:白雲作伴好還鄉

韻嵐:白雲作伴好還鄉

白雲做伴好還鄉

韻嵐

路途迢迢,我們驅車逃離都市,逃出繁瑣的工作,奔向了你——白雲山。

第一次從友人那裡認識你,頗不以為然,以為你在冒名取寵:廣州白雲山是不執一言的貴族,有大名赫赫的白雲山機場,中國最早的機場之一。而那不甚高的白雲山,也是曲徑通幽,步步流翠,白雲繚繞,恍若仙境,是偌大廣州城的後花園,盛名久負。即使在名山大川屈指可數的河南,也有洛陽白雲山以她的幽深峭拔,久挽遊人心,盤桓不忍歸,身為河南人大多去那裡流連過。

而被好友朋友圈裡春夏秋冬或賦詩或配圖的廣而告之的白雲山,在駐馬店西泌陽縣境內,雖是駐馬店第一峰,卻著實名不見經傳,我雖在故鄉居卅年,竟一無所知。詢問友人,則曰:白雲山,當地的百姓叫它白摩朵,原生態森林,正在開發中,美景不勝收。並甩來一首《秋遊白雲山》:

雨住霧迷伴秋風,菊黃蟬噤萬葉紅。

曲徑隱約林深處,竹溪水淺無西東。

野叟牧牛不揚鞭,村姑採菌偶杖荊。

登峰遙望炊煙遠,雲捲雲舒盡歸鴻!

讀罷,不禁對原生態野叟村姑生活的白雲山心嚮往之,終於下定決心呼朋引伴戲耍一番。途中,仍是心存忐忑,怕景緻寒酸,在友人面前失了“顏面”,落下個“吹牛”的話柄。

晨光微曦時出發,因為路未修通,輾轉抵達時,已浸在烈日的驕陽下。一照眼即像傳說中的古桃源:左右兩邊皆是狹仄的村居走道,迎眼幾畦青菜,村民在路邊隨意歇息,隨處遍生的竹子,石階上都滿覆著層積下來的厚厚竹葉,是個少有人至的所在。走近你,彌眼盈綠:深淺有致,跌宕起伏的綠肆意彌散,延展,流淌,從山頂到山腳下,從樹梢到淺草地,霸氣的暈染著這片土地和山巒。偶爾三兩處屋頂在連綿的綠色包圍中探頭探腦,隨著山風時隱時現,似在等待,也似在召喚著汗流浹背,嬌喘微微的我們。

初夏時節,百花謝幕,繁華落盡,滿世界都是這滿眼的綠,這樣的山,這樣的林,實在提不起我觀賞的興致,只想一頭撞進綠蔭叢裡,任山風滌盪,吹去汗味與塵心。

友人似看懂了我的心思,稍稍休息,說聲山裡轉轉吧,順手從路邊拾起一根木棍,前頭引路向綠意深處。我們相跟著,在牧童踏出的狹仄崎嶇的小徑裡,分草叢,撥樹杈,時而彎腰,時而騰躍,趔趔趄趄,時而被野草掛著了裙裾,時而被樹枝橫攔了青絲,除了我們幾隻麻雀般嘰嘰喳喳的聲音,不聞人語響,不見人影蹤。整座山空空蕩蕩,只有蟬兒不知何處發出長一聲短一聲的聒噪,寂寥靜謐得有些陰森,甚至有幾分毛骨悚然。幾次心生退意,看前面的友人,拖著胖墩墩的重感冒之軀,猶興致盎然的邊走邊飽含深情的充當導遊解說員,不忍拂了他的美意,彳亍前行,小心翼翼,生怕身旁雜草叢生的灌木叢裡會忽而跳出來什麼兇猛小獸。連腳邊時時閃爍的雜樣野花也不敢彎腰一採。

一片古樹林跩著我們的腳步,停下來,細細端詳:虯枝盤旋的枝椏,粗糙皴裂的樹幹,甚而那些附著在杈墩上的老綠色的苔痕,都在向我們展示著它的古樸。樹是一棵挨著一棵,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似乎連風也擠不進這密密的樹林,一切都那麼安靜幽寂。漫生的青草彷彿從《詩經》裡優悠漾出來,帶著蒹葭的萋萋肆意張揚。空氣凝滯了,時光停止了,只有這樹,這林,這草,這濃得化不開的綠,這深得不見底的幽,這隻有鳥鳴風吟的靜,和被這綠這幽這靜暈染了的我們。

不敢高聲語,恐驚古木魂。此時,心好像完全迴歸了自然,交付給這方清淨,這份幽深,這片古樸,人彷彿被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動腳步,再也不想挪動腳步。

果然有“唐老道修仙處”!古老的青磚青瓦,呈現出被時間所漫洗著,長過了個人生命的一棟古舊的小屋。牆磚上所刻下的文字記錄著舊光陰,只是,在歲月的不斷擊打和磨損之下,有些字已經難以辨認。

循著老屋下去不遠,有流水潺潺,一泓清泉從嶙峋偃蹇的山石罅隙間,從奇險崢嶸的幽壑更深處,或滴滴答答清清淺淺,或悉悉索索曲曲彎彎,匯成一潭碧水。潭中游魚細石,清晰可數。四周青樹翠蔓,蒙絡搖綴。

清冽的水閃閃的招引著我們:和夥伴脫了鞋襪,挽了裙袂,盤了青絲,擊石戲水,轉瞬間衣衫全溼,任清涼漫過腳踝,浸過雙腿,漫上心頭。“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雖沒有清歌一曲遏流雲,但也是笑語串串穿綠濤。

清潭旁,巨石擺陣,或連綿起伏,或各自為王。嶙峋者,崢嶸如鬼斧陡削;峭拔者,巍峨似危峰兀立;平坦者,寬展若精工砌成。幾個小女子又雀躍而去,在高高低低的石頭上攀上爬下,登巉巖,攀危石,猿猱一般,全然沒了淑女範兒。只見灰褐色的巨石上紅裙翻飛,蝴蝶一般,盈盈起舞,鏡頭下“搔首弄姿”,倩影妖嬈,笑語頻頻,驚得鳥兒撲稜稜四處飛散,空蕩寂靜的山澗霎時被填滿了。

瘋累了,跑倦了,岸邊小憩,我們或枕石而臥,或倚石而立;或臨溪而照影,或登高而賞霞。友人娓娓道來:數年前,興之所至,偶遇白雲山,雨後清曉,遠望白雲繚繞,紫霧瀰漫,煙鎖清寒;近處滿眼清碧,綠樹環合,野花吐豔;腳下山泉淙淙,淺吟低唱,杳然不知所終;頭頂鳥雀呼晴,嘰喳鳴脆;更有古樸的石磴盤道,任積葉覆滿。好一塊不染纖塵的璞玉!當時就立刻生出了“白髮當歸隱,青山可結廬”之念。現在正好來開發白雲山,可以醉吟風,閒釣月,困眠雲;可以看菊成叢,松結子,竹成林;可以身登青雲長舒嘯,遠離紅塵任逍遙!

友人說到忘情處,順手一指:山道旁,我們要以木為柱,建木屋若干;山尖處,涼亭可休憩。都不過度開發,不破壞原生態的美,你們來了,白日涼亭下一坐,涼風四起,放歌縱酒,契闊談讌;夜晚木屋品茶敘舊,聽松濤陣陣,跫音齊鳴,清晨看雲蒸霞蔚,日出東山,保證你們不飲亦微醺!友人的藍圖詩情畫意,我亦聽得痴了!遂與友人戲謔:若此處建亭,取名攬翠亭,木屋名之曰逸雲閣,可好?友人笑答,你們來了,就是眾仙雲集了!

是啊,想那活了一百多歲的唐老道,每天在茂林修竹,清泉流石處納涼濯足,在山高月小,清風徐來時參經悟道,百歲尚能身輕似燕,登山採藥,“清泠之狀與目謀,瀯瀯之聲與耳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雖不是神仙,也勝似神仙了。

山頂,雲蒸霞蔚。我見過草原上大朵大朵的雲,雪白雪白的,奪人心魄,太過潔白了,讓我有亦真亦幻的失真感;我見過高原上一重一重的雲,層層疊疊的,太過雄壯了,讓我有敬而生畏的膽怯;白雲山的雲不是這樣的:它似水一般,緩緩的流動著;似風一般,盈盈的輕舞著;似山花一般,幽幽綻放著;似少女一般,俏皮的戲耍著。它的白裡帶著水的溼潤,風的靈動,花的多姿,少女的活潑。當地人給它以“白摩朵”這個生動有趣的名字,我想,就是指它伸手可掬,展衣可攬的潔白美麗輕盈多姿吧?

山頂道觀裡的老道,正透過層層霧靄,俯視浮世繁華。我亦靜靜地站在這古拙的房前,撫摸著那些經歷了風雨滄桑卻依舊屹立的房門,恍若置身於另一個時間裡,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囂,沒有匆匆匆、催催催的步履,只有鳥雀在白雲間舒緩逍遙的翱翔,山風在樹梢晃晃悠悠的吹拂,偶爾從樹上噗噠一聲落下來的山果,也是慢悠悠的滑過葉子,在厚實的草地上打幾個滾,兀自繼續它的酣睡。我是走出了時間,還是“穿越”到“陌上花開緩緩歸”的慢節奏的歷史中?

都不是。我彷彿回到舊日時光,回到記憶中的舊日家園。處處荒蕪的原始的模樣。那荒蕪,不是繁華落盡之後的荒涼,是罕有人跡纖塵不染的古樸美。那荒草萋萋,那綠原似海,那藍天白雲,那小橋流水,那老屋院落,連那掠過耳畔的清風,也遞來熟悉的青草流雲的清新氣息……青山可記得,那個春天漫山遍野採野花野菜,夏日密林山坳覓蘑菇割青草的山妹子?小溪可記得,那個秋高氣爽摘山果揀牛糞,寒冬臘月拾乾柴摟松針的野丫頭?老樹可記得,那群迎著朝陽揹著揹簍進山,踏著月光滿載而歸的小小身影?

不知不覺,已是夕陽在山。我們幾個小女子登高臺,憑危欄,看彩霞滿天,飛鳥歸林,長天轉瞬百變,極盡絢麗。造化就這麼不經意的向我們秀出它的神奇。

密林裡不時飄出幾聲牛兒的哞哞聲,和放牛人的聲音此起彼伏的應和著。友人介紹說,這裡的牛羊都是初春趕上山,大雪封山之前才趕下山的。它們在山上自繁自養,吃的是中草藥,喝的是礦泉水……那麼,這叫聲是在召喚牛兒下山,還是牛兒在尋覓它的同伴?“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女伴說,她要在這裡修仙問道,做白雲一樣白衣飄飄,超凡脫俗的仙女,而我只想沉溺在你的懷抱裡,飄逸在你的雲朵裡,皈依在你的綠海里,做一個吟著小調,揮著鞭兒的牧羊女!

白雲山,這顆遺落在密林深處裡的明珠,竟讓我不由懷念故園,喟然生出桃花依舊、人面無蹤的悵然,更因了你的原始古樸生出物換星移,勝地常在的欣然了!

白雲山,何時歸隱此山中?修道成仙不必問,但儘可雲水迤邐賞不盡,紅塵倦累一掃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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韻嵐,教師。執教杏壇,清靜自守,閒來品茗且沉醉,樂時尋花也從容。任花開花落,憑雲捲雲舒,漫度人生,虛擲光陰,亦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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